鄉(xiāng)間尊老飯

潘愛婭

尊老愛幼，惜老憐貧，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這樣的美德，在鄉(xiāng)間尤為顯見。一般村子里，總會有些年長高壽或者孤寡老人。這些老人，往往都會受到村里人們的尊敬和關照。在繁華熱鬧而又閉塞的城市生活中，是很少見到的。

我小時候，農村還很窮。大部分人家，都還是為了填飽肚子艱苦勞作著。在雞屁股就是銀行的年代，吃點葷腥只能指望過年過節(jié)和家中來客。家中有點好飯菜時，贈送一碗與村里老人，算是善舉和人情，一般人家都愿意做到。極貧困的日子里，這樣的習俗，在我們那窮鄉(xiāng)村里很是盛行。

我的父親是國家工作人員，拿了一份很薄的工資，雖然有一家老小要養(yǎng)，比起純粹的農民家庭來說，經濟上就活絡了一點，我家飯桌上有葷腥的次數(shù)，也就略多了一點。這，也僅限于來客。所以，那時候，我們都希望家中經常有客人光臨。

鄉(xiāng)村人家，是特別愛面子講情分的。平時日子再苦，來客了，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弄點好菜招待客人。這時候，家里拿不出好菜來，就到村里各家各戶去借，我的母親就經常做這樣的事情。對于我們小孩子來說，這是最高興的時刻。在有客人的日子里，我們也就能嘗到一片薄薄的肉和一勺雞蛋羹了，要想獲得再多已是不可能。

我的母親就是個極愛面子重情義的人，心地非常善良。每每家中有了點好飯菜，首先想到的是村里的老人們，這已成了定規(guī)。像那村西的五保戶王奶奶，村東那八十多歲五奶奶等，他們都吃過我母親的不少飯菜。

在客人還沒上桌之前，我的母親就把這些老人的飯菜安排好。一般都是拿那藍邊大碗，裝上一平碗飯，再在飯上放些肉，蛋，魚和小菜等，就成了滿尖兒一大碗，這在當時就是一碗上等的好飯菜了。盡管我們小孩兒在旁邊饞得直吞口水，母親是不會讓我們先嘗的。而這送飯給老人的任務，往往又是我們小孩兒的責任。現(xiàn)在想起那饞味，似乎還能口中生津。

我們老家的村子不大，一家來客，全村人都會知道。碰上這樣的日子，像那五保戶老人就不用做午餐了，那來客人的人家必定會送飯來的。對于現(xiàn)在人來說，一碗微不足道的飯菜已算不得什么。可在那年代，人們的肚子普遍缺少油水。省下少有的葷腥贈與別人，是要有很高尚的精神的。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高尚精神。也有個別吝嗇的人，哪怕家境再好，也不愿意省下一片肉一只蛋去孝敬村里那些老人的。像這種人在村里口碑就不好，背后會被全村人瞧不起。我的母親讓我給那些孤寡老人送飯時總要說一句：“你們小孩子以后會有許多好東西吃的，像這些老年人很可憐，吃一次少一次了。送點好吃的給他們，算我們做點有良心的事情吧！”我的母親已去世多年，這樣的話始終在我的心里回旋。

那時候的農村，還沒有外出打工和發(fā)家致富之說，村里人吃飯時都喜歡端著個碗集中在村前空場上，邊聊天邊吃飯。粗茶淡飯，家家伙食差不多。但是那些孤寡老人，因為經常有人送一些好飯菜，日子反而不是太苦。我小時候把送給老人的飯叫尊老飯，母親夸獎我說這名字取得好呢！送老年人一碗尊老飯的舉動，在我們那里是蔚然成風。

這樣做，沒有靠誰號召，是出自鄉(xiāng)情的一種相親相惜，是農村人本能的樸實厚道。大家都覺得，尊敬老人是每個人的本分，如果這樣的本分都沒做好，會被鄉(xiāng)親們吐棄，會在村里抬不起頭來的。

現(xiàn)在的農村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想必再也沒有人在乎那一碗飯菜了。我相信，那尊老憐貧的好風氣肯定還在，因為這是中華民族的優(yōu)良傳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