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與你，夢想與我

一諾

【吸血鬼伊萊亞】

高考結束后我整天宅在家里打游戲、看動漫，白天睡覺晚上熬夜黑白顛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樣的生活持續了一個星期，我媽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恐嚇我說要是我再不出門就把我發配邊疆。

我當然不信了，養了十多年的閨女她會舍得？就算是只小貓小狗也該有感情了吧！于是我樂此不疲地繼續這種瘋狂生活。

然而我可能小看我媽了，第八天，我就被她那華麗麗的一腳踢出門了。

我和吸血鬼伊萊亞正被一大批邪惡的女巫追殺，最后沒辦法只有躲到一條很長很黑很陰森的大隧道里。伊萊亞問我：“你害怕嗎？”他握著我的手，深邃的眼睛在看著我。我搖搖頭，“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突然“嘩啦”一聲，隧道頂部裂開了，接著就是一道強烈的光照了進來。

我睜開眼，伊萊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個殘酷無情的吸血鬼尼克勞斯！哦不，我揉揉眼睛才發現那是我媽！

老媽站在我床邊，她那張大臉差點把我嚇死。半天回過神來才記起伊萊亞，于是我對老媽各種撒潑打滾怪她打擾我跟我的吸血鬼偶像約會。

“你夢見啥了？”

“我和伊萊亞被一群女巫追殺！”

“快謝謝我，是我救了你們，啊哈哈～”

我邊抹淚邊讓老媽還我的伊萊亞，耍賴著不肯起床。

“讓你少看點《吸血鬼始祖》你不聽，這下好了吧！”老媽邊說邊搗鼓我衣柜里的衣服。

聽說姑姑的咖啡店缺人手，讓我過去幫幫忙，然后～然后她就把我打扮成一個打工妹模樣。把我送到姑姑家，這樣她耳根子也就清凈了。我遇人就抱怨，這還是我親媽嗎？

【原來伊萊亞真的存在】

一進店我就被雷得個外焦里嫩，這哪里只是來幫幫忙，分明就是做苦力來了嘛！店里的人都忙碌著，擦地板擦桌子擦落地窗，活像一群小丫鬟。我看一眼就打了退堂鼓，雖然咖啡店里的環境不錯。

“媽，你看你閨女我也是有幾分姿色的，萬一被客人調戲了那可就慘了！”

“就你這漢子模樣誰敢調戲？鬼見了都得讓你三分。”被我媽這么狠狠一擊，“哐當”，玻璃心碎了一地。

“既然來了就過來幫忙吧，現在正缺人手。”我覓聲望去，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的大男孩兒從廚房里走出來。他擦干手上的水，遞給我一套工作服。“你是黎深深吧？你姑姑晚上才能回來，有什么問題問我就好了。”

這不是伊萊亞嗎！我差點沖上去抱著他，問問他早上為什么丟下我。不過我還是故作鎮靜，思考良久，最終理智戰勝了沖動這個魔鬼。

假裝矜持地接過工作服，我嬌羞地問：“伊萊亞，請問換衣間在哪兒？”男孩兒微笑著告訴我，然后轉身到吧臺調咖啡去了。

這男孩兒長得跟伊萊亞有那么一點點像，嗯，也是顆暖暖的大太陽。老媽看我這花癡樣也是醉了，噢，她一定是覺得我走火入魔了。

我把老媽推到玻璃門外，大喊一聲“去吧，皮卡丘！”老媽頭也不回地打麻將去了。把老媽打發走了，我開始忙活起來，我才不告訴你是因為伊萊亞我才留下來的呢！但是我跟伊萊亞相處似乎沒那么順利，一開始就讓他出了糗。

“小黎，你去打盆水把地板擦一下吧。”“好咧！”于是，我打了滿滿一盆水，踉踉蹌蹌地抬到吧臺前。

“嘩～啪嗒！”你知道發生了什么嗎？不知道是哪個粗心大意的小姑娘擦地沒擦干凈，我不小心滑了一下，然后連盆帶水一起潑了出去！好在姐姐我平衡感健全，依舊保持優美的站立姿勢。此時我特別想瀟灑地說一句，“潑出去的水，姐連盆都不要！”哦，重點不是這個，我們切入正題。

伊萊亞聞聲趕來，又一個不小心踩到我灑在地板上的水。“啊！”結果可想而知，某人正躺在地板上，四腳朝天。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但我敢保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完了！伊萊亞一定覺得我是個笨手笨腳的小丫頭了。

“欸，以后你還是幫我打打下手吧，我看著你也能放心一點，不然這個店遲早得被你砸了。”伊萊亞爬起來，說著走進了換衣間。

幸福來得太突然，因禍得福嗎？我是該說我幸運呢，還是幸運呢？

除了摔倒事件，第一天我們相安無事，一直等到姑姑回來。

“顧喬，深深就交給你了，以后你幫我多教教她，讓她多學點知識。”姑姑像是在交代一件重要的大事一樣，沒錯，我感覺她在把我的終身托付給這個像伊萊亞的男孩兒——顧喬。

“姑姑，我媽不是說讓我來幫幫忙就好了嗎？我可不想學那么多，腦袋裝不下會炸掉的！”

“讓你學你就學唄，那么多廢話干嗎！”老媽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走進店里，大概是來接我回家的。

“好吧好吧，看在姑姑的面上我就多學點，大學畢業要是找不到工作我就來店里打工，哈哈，我太聰明了！”

姑姑和藹地笑著，蒼白的日光燈下，感覺她蒼老了許多。一個月不見，姑姑的頭發好像白了不少。

回家的路上我嘰嘰喳喳地跟老媽說顧喬，說他的糗事，說他的善良，最重要的是他長得像伊萊亞！可老媽連看都不看我一眼，一路上沉默不語。

【他的故事】

顧喬一開始就教我認識各種咖啡。我在咖啡單上看到一款“貓屎咖啡”，捏捏鼻子，“哇，這種‘貓屎咖啡是什么東西？這么貴？”

“貓屎咖啡是麝香貓吃下成熟的咖啡果實，經過消化系統排出體外后，由麝香貓的糞便中提取出來后加工完成。由于經過胃里的發酵，產出的咖啡別有一番滋味。”顧喬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突然覺得胃里翻江倒海，“以前我就聽過這款咖啡，原來真的是貓屎做的！欸，現在的人真是的，連這么惡心的東西也拿來‘享受！”

“這可不是大街上隨便抓一只小野貓來就能生產的東西，它是印尼椰子貓的排泄物。世界上這么稀有的東西，當然貴了！”

我不敢再聽下去了，我懷疑多聽一句以后我就再也不會喝咖啡了，管他的“貓屎咖啡”“狗屎咖啡”有多貴呢！打開電腦，播放我最愛的《老男孩》。

“夢想總是遙不可及，是不是應該放棄。花開花落又是雨季，春天啊你在哪里？”

顧喬聽得入神，擦拭杯子的手懸在空中，眼淚流了出來。我被嚇壞了，連忙換了一首high型的《小蘋果》。

大概是在這種環境優美的咖啡廳里放這首廣場舞曲太煞風景了，客人們都不約而同地望向我，我不好意思地做了個抱歉的手勢，又換了一曲輕音樂。

顧喬苦笑了兩聲。“你姑姑說你的夢想是當一個作家，怎么樣，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嗎？”

我怕顧喬說著說著就失聲痛哭起來，到時候別人還以為是我怎么他了，但還是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師傅你說，我聽著呢！”

“小時候爸爸媽媽很早就離開我們了，我和妹妹與奶奶相依為命。家里經濟條件本來就不好，再加上奶奶身體差，我不得不挑起所有的重擔。”

顧喬沉默了一會，喝了一杯加冰的檸檬水。我遇到過很多人，他們在說起過去的時候都喜歡抽煙，講完故事后開始抱怨，好像世界欠他們的一樣，而顧喬沒有。

顧喬的妹妹三歲時生了一場大病，家里又沒有錢治，剛好一對有錢的城里夫妻想收養一個孩子，并且答應會把妹妹治好。所以奶奶把妹妹送給了那家人。

顧喬哭得撕心裂肺，他追著漸行漸遠的吉普車，但是因為年齡太小，他追不上。泥濘的山路，顧喬跌坐在地上，手擦破了皮，而他只能看著妹妹消失在雨里。那一刻，他無比討厭奶奶。

“那現在你還恨你奶奶嗎？你的妹妹找到了嗎？”

“現在不恨了吧，畢竟那時候家里是真的困難，如果妹妹在我們身邊就會死去。奶奶臨終前囑咐我，一定要找到妹妹。”

顧喬的聲音哽咽著，我仔細看了看，除了他臉上的皮膚是白皙的，手上還是有很厚的繭。

我開始厭惡這個世界的不公，顧喬明明只比我大三歲，可他卻要承受比我多好幾倍的責任。這樣的生活，使他飽受滄桑。值得慶幸的是，他沒有倒下，而是一如既往地用微笑來面對所有。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回報以歌。

【你說夢想重不重要】

“除了找到你的妹妹，你有別的夢想嗎？”我把調好的咖啡端給客人，走回吧臺后問他。

“你等一等。”顧喬跑到儲物柜，好像在找什么東西。不一會兒他拿著一把老舊的木吉他走出來。“我喜歡音樂，但是因為要存錢當經費去找妹妹，我沒有太多時間來經營夢想。在我眼中，家人比夢想更重要。”

“三月的煙雨飄搖的南方

你坐在你空空的米店

你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拿著命運

在尋找你自己的香

窗外的人們匆匆忙忙

把眼光丟在潮濕的路上

你的舞步劃過空空的房間

時光就變成了煙

妹妹，你可感到明天已經來臨

碼頭上停著我們的船

我會洗干凈頭發爬上桅桿

撐起我們葡萄枝嫩葉般的家”

顧喬彈唱著《米店》，他把歌詞改過了，是我聽過的比原唱唱得還有感情的歌。

客人們油然而生地響起雷鳴般的掌聲，顧喬問我，“你說夢想重不重要？”

我想回答“當然重要了”，但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顧喬和我不一樣，我可以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去追尋夢想，但他不能，他被生活羈絆著，就像一只受傷的鳥兒，想高飛卻不得不停下來舔舐自己鮮血淋漓的翅膀。

“為什么不一邊唱歌，一邊尋找妹妹呢？”

“我想給她一個安穩的家，不希望她跟著我風餐露宿，過著黯淡無光的生活。”

我沒有說話，嘿，顧喬，其實我想說只要有夢想，就一定會有陽光。

我和顧喬相處得很愉快。他會在空閑時間教我磨豆子，調咖啡，偶爾也會教我彈吉他，引來很多女生投來嫉妒的目光。顧喬很優秀，很多女生來“時光吧”也是因為他。

顧喬最拿手的咖啡是“卡布奇諾”，我說你給我調一杯吧，讓我嘗嘗你最拿手的咖啡到底有多棒。每一次他都拒絕了，他說要等到調到最好的那天，再送給一個特別的人。我罵他小氣，然后坐到3號桌旁邊，偷偷地聽客人講故事。

該說三個月的時光過得真快，還是該說和顧喬相處的時光過得真快？收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也該收拾行李，開始新的生活了。

姑姑舍不得我走，像個孩子一樣拉著我，“以后放假一定要來店里幫忙。”

我挽著姑姑的手，“好啦，我答應你，以后每個假期都來。”

老媽也在一旁附和，“你從小就這么疼深深，她要不來她好意思嗎？”

姑姑突然哭了，我不知所措。“唉喲姑姑，以后又不是見不到了，干嗎弄得跟生死離別似的。”哄了好久才把姑姑哄好，我坐上了去另一座城市的火車。

顧喬曾經問過我喜歡什么樣的生活。

我啊，喜歡居無定所的生活，就像三毛一樣。小時候看三毛的文章，就覺得她好灑脫，撒哈拉沙漠，拉芭瑪島，還有好多地方，遇到好多人。三毛小時候就想當個拾荒者，卻被老師說胸無大志，可是就是這樣一個胸無大志的女子，走過了那么多地方，她在完成我想做的夢。

當我說完這些的時候，顧喬很認真地看著我，“黎深深，其實你也可以當個拾荒者的。真的，你看，現在的人們越來越有錢，好多能用的東西都丟掉了，你去拾來洗一洗，說不一定還能發家致富！”

我無語半天，“師傅，不如你帶著我一起去拾荒吧！”

在火車上想起這些，我突然笑出了聲，原來一個人在你身邊久了，當他突然離開時，你看到的周圍的每一個人，都是他。

顧喬還問過我，“還會回來嗎？”

“當然，等你愿意給我調卡布奇諾的時候。”

【我有故事和好酒】

是我先食言了，放假后我并沒有回到姑姑的“時光吧”，也沒有去喝顧喬調給我的咖啡，因為有一只愿意陪我一起高飛的鳥兒，他邀請我一起去我夢想中的地方。

我聽到姑姑離開的消息是在我大二的時候。

原來姑姑早就被查出患了癌癥，知道我喜歡聽故事，想把“時光吧”送給我，讓我每天可以從客人那里聽到不一樣的故事，這樣，我就可以完成我的作家夢了。

我趕回“時光吧”，顧喬依舊坐在吧臺，“你終于回來了。”他說，“我試了一百次，終于得到我想要的味道了。這杯獨一無二的卡布奇諾，送給你。”

我緩緩接過咖啡，眼淚掉到白色的泡沫里，泡沫瞬間融成一個白色的小球。

“別哭，別讓咖啡變了味。”顧喬輕輕拭去我的眼淚。我抬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咖啡入口時有點甜，卻不發膩。等到香味都散去了，只留下一絲苦澀。

顧喬說，這杯咖啡就是他的感受。他問我，“我有故事和好酒，你跟不跟我走？”

我像個小偷一樣落荒而逃，最后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我想顧喬可能是在他的卡布奇諾里加了酒精，不然我怎么會像喝醉了一樣，腦海里浮現的都是關于他的記憶？

愿意跟我一起高飛的鳥兒倦了，他飛走了。顧喬也離開時光吧，去找他的妹妹了。畢業后我回到了姑姑留給我的咖啡廳，放下一切認真經營她的心血，認真地寫故事。這幾年我也飛得很累，我需要一個溫暖的地方，風吹不到，聽著不同的人的故事，就好像我也在經歷一樣。

一個女孩兒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她的故事是什么樣的我不記得了，因為她說完最后一句話，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她說，卡布奇諾的含義是，我愛你。

顧不得地板冰涼，我跳下沙發光著腳丫，打開電腦：當有人愿意給你調一杯卡布奇諾時，如果你也喜歡他，你就給他調一杯提拉米蘇。

卡布奇諾的含義是：我愛你。而提拉米蘇是：帶我走。

我精心配制一款提拉米蘇，嘗試了一百次，失敗了一百次。

最后等我調制成功時，顧喬也沒有出現過。而我再也沒有機會說出那句，這杯提拉米蘇的味道，就是我的感受。

<I：＼2014年博覽＼2014年中學生博覽內文＼2014年博覽-8A-15＼心-黑白.jpg>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