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兒子給我洗腳更開心的事

三秋樹

新學期的第二天，小東回到家里的情緒很差。原因是老師給他們布置了一道作業——每天回家給父母洗腳，而且是要父母簽字的。“你可以不洗。”我認真地對小東說。

他吃驚地看著我：“可是，那簽字怎么辦？”

我想了想：“我可以簽。”

小東：“那不是撒謊嗎？”

想想，他都上四年級了，有些話似乎沒必要再遮掩了。

我說：“媽媽不認為給爸爸媽媽洗腳就是孝順啊。而且，孝順也不必是在我和爸爸完全能自理的情況下為我們洗腳。說到底，保持個人衛生是我們的事情，自己能做的事，而且是有幾分隱私感覺在里面的事情，怎么好意思麻煩別人呢？”

可想而知，他有多雀躍。那天，做完作業之后，他像往常一樣自己洗澡，但破天荒地把襪子和短褲都洗了，而且，衛生問地上、墻壁的水也都擦了。

我表揚他，他說：“媽媽你說得對，這本來就是自己的事，也是自己能做的事啊，更何況……”他舉了舉手里的襪子和內褲，“這也是我的隱私啊！”

看著他把它們一一曬起來，我的心里比他幫我洗腳要開心一萬倍。我在他的記事本上簽了字。

但這件事情并沒有結束。

學校趁熱打鐵，請來專業人士，設計了校門口的宣傳欄，畫了《二十四孝圖》。恕我無知，那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這些古老的典故。原來，有70歲老頭假扮嬰兒博老母一笑的“戲彩娛親”；有為了省下口糧給老母，竟然打算活埋幼子的“埋兒奉母”；有夏季自己裸身吸引蚊子而保護父親的“恣蚊飽血”；還有親嘗父親糞便以了解病情的“嘗糞憂心”……真是長知識啊！看得我心里麻了一陣又一陣，這是自虐與互虐的節奏啊，我根本感覺不到孝的暖意。

小東顯然也看了，他最大的疑問是：“這些都是真事嗎？”

而我的回答是：“不管真的假的，你都不要照做就好了。”

小東學校的洗腳行動還在轟轟烈烈地展開著，兩個月過后，我聽到有家長在小聲地議論：“剛開始，孩子給洗腳，心里真是感動啊！可是，這天天洗，還得簽字，煩死了。”“可不是嘛，還不能不配合。”那天我都洗完澡了，他還堅持給我洗。我說不用了，他說不洗怎么簽字。”最后一個媽媽的話讓我差點笑出聲來：“你說，他這邊給我洗腳，那邊跟我吵得像仇人似的，這洗腳也不管用啊！”

可見，孝還真不是洗出來的。

事有偶然吧，不久前，小東的爸爸因心肌炎入院，家里的節奏驟然變得緊張起來。于是，小東主動承擔起了早晚為爸爸送飯的任務。到了周六，小東堅持讓我在家休息一天，自己去醫院陪爸爸。中午，我去送飯時，發現老公的頭發是濕的。我問他，這個大男人居然當場眼睛就濕了，對我說：“小東覺得我頭發有味了，打水幫我洗的。”我本能的反應是：“你沒拿手機拍下來啊？”老公的反應也很是遺憾：“當時心里亂極了，根本沒顧得上。”

我倆笑了，笑過之后，我說：“你看，說好了孝不是用來秀的，還是想著拍下來。”

老公說：“你說得對，天天洗腳不一定就是孝，只要他是個有愛心善良的孩子就好。”

要知道，當初我堅持不讓小東給我們洗腳并且簽字，可是遭到此人強烈反對的。

又是周日，我們帶著小東一起去姥姥家，在超市里買水果時，小東主動提出由他來選。選完了之后，他自己看了看，愕然地說：“怎么挑的全是我愛吃的？”然后，又一一放了回去，向我求助：“媽，我姥愛吃啥？”然后，在我的提示下，他將姥姥愛吃的水果一一放進購物筐。

看著他提著大大小小的水果袋，我覺得，這比他天天給我們洗腳更讓我驕傲。

（霜晨月摘自《婚姻與家庭》201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