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棗
一
1984年,小學六年級下學期
我的數學老師每天下午第一節課之前
揮舞著一把木制大三角板
教我們高唱一首歌——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以此來驅趕夏日午后的慵困與疲沓
我最早的抗戰啟蒙課竟然是
為了沖刺小升初的考前動員
黑黑瘦瘦的數學老師像個前線指揮官
不,他應該更像個八路軍連長
粗布衫,須發潦草,言談粗獷
于我們,當時最大的敵人就是升學考試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大刀向必將成為失敗者的敵人砍去……
二
現在,為了打發冗長而無趣的一天
我奮不顧身地投向一面閃爍的電腦屏幕
一部接一部粗制濫造的抗戰劇
雷也好,神也罷
歷史有專業的人才去研究
穿幫讓狗仔隊們去嘩眾取寵
我可以忽略一把駁殼槍的射程和
一顆土制手榴彈的爆炸威力
也可以忽略夸張的劇情和演員的素養
甚至我連恥辱和苦難都可以一起忽略
地無分南北,年不分老幼
我只要牢牢記住一顆拳拳赤子之心
只要記住一把并不鋒利的大刀
狠狠劈開的一道白光,一陣寒風……
三
70年前,土地一定也是泥土做的
天空一定也分為晴天和陰天
天地間,奔跑的人們未必如我們健碩
未必如我們聰慧,以及躊躇滿志
70年前,侵略是毫不遮攔的
赤裸裸,血淋淋,真刀真槍面對面的
抗爭來不得半點猶豫和躲避
不僅要反抗,還要把侵略者趕出故土
不僅要戰斗,還要把坍塌的家園重新建造
70年前,肉體一樣有貴賤之分
靈魂也掙扎于高尚和卑鄙之間
在中國的土地上,一群中國人用生命
筑起一座驚心動魄的鋼鐵長城……
四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哦,大刀。大刀。
一只手掌,一滴血,一個字,一桿旗幟
死亡與涅,時間和記憶……
從1937年7月7日至1945年8月15日
中國軍民傷亡3500萬以上
中國財產損失及戰爭消耗5600余億美元
大小戰斗近20萬次……誰知道
每一朵絢爛有如罌粟的戰火怒放之后
有多少家庭從此破碎
多少愛情成為絕響
多少孩子一生再無月亮般皎潔的美夢……
勝利了!我們勝利了!可是誰都知道
我們和這個世界一樣,渴望和平!
五
我們和這個世界一樣,渴望和平
刀槍入庫,馬放南山
在一間窗明幾凈的房子里喝茶聊天
像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體力勞動者
一邊看電視,一邊傻傻地發笑
我們永遠胸懷熱血和激情
若有災難,我們義無反顧
但是我們寧愿相信,所有的災難只是一出鬧劇
未來是一場必將實現的勝利
我們還會時不時地唱起這首歌——
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哦,大刀。大刀。
锃亮如新,宛如明鏡
可正衣冠,可照歡顏,可鑒忠奸
詩歌責任編輯 ? 劉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