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草木（組詩）

安 瀾

人間草木（組詩）

安 瀾

我要寫下這過往

試著寫下透心冷的涼水

寫下冰天雪地里的棉膠靰鞡

胡子和眉毛上掛滿的白霜

我還要寫下，一鋪火炕

一雙凍哭的雙手，插進褥子底下

寫下灶坑里的柴火，噼啪炸響

趔趄的火苗，漸漸變弱

寫下黑咕隆咚的夜晚

月光凍得，在窗戶紙上

嘩啦嘩啦地，打著哆嗦

最后，我要寫下一對鐵門環

曾經粘過我弄濕的手指

至今那疼，還跟著我

一路浪跡天涯

每當想起，我就舉在嘴前

輕輕地，吹上幾下

現在，離黎明還遠

現在，離黎明還遠

請原諒窗外淅瀝的雨點

和它們纏綿的響聲掉到地上的疼

也請原諒我此刻的心情跟胃痙攣

小三和弦上的萬種風情

已經落幕

干柴在左，烈火在右

一把光陰的銅鎖子

已經生銹多年

像我等待拯救的一次小小的出鞘

還有不老的鋒芒

謝謝破窗而入的風

它細心地吹拂著

窗臺上的浮土，書頁

煙灰缸里沒掐滅的煙頭，淡藍色的

還在掙扎的煙霧

直到我內心深處那盞燈無限驚慌

小 寒

離別得太久了，一鋪滾燙的火炕

什么都不說，就使勁地燙著我的身子骨

像憋了多年吐不盡的埋怨和疼

灶坑里的柴火，一勁噼噼啪啪地絮叨

通紅的火光，仿佛一個微醺的舊人

一刻不離地，想拭去我臉膛上歲月的滄桑

一切都是那么柔軟

月光從窗戶伸進來，摸了摸

我心頭上那匹幸福的馬匹

和眼眶里，已經滾開的淚水

只有回憶，忐忑不安地

在該彎腰的時候彎腰，該跪下的時候跪下

斟滿一盞美不勝收的笑容

睡夢里，淌出失散多年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