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家豆腐
編輯/眸眸
女友突然搖身一變,成為首富的女兒,但他仍舊只是他,一個小小的程序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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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我在互動里面聲討了豆腐的拖稿歷史,不知道她看見沒有,不過從那之后,她忽然之間變得好勤快,都不需要我日夜去催就默默地送上了稿子……這篇稿子真是滿滿的少女心啊,感覺好像在看電視劇一樣,真的很好奇豆腐你的腦洞為何如此大!大家還想要繼續看豆腐的稿子嗎?快幫我去微博催催吧!
環山公路蜿蜒而上,彭多多拘謹地縮在副駕駛座和安全帶間的一方小空間里,像只待宰的兔子。
俞希只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就笑了:“多多,你真的不用這么緊張。我爸又不是老虎,不會吃了你的。”
彭多多沖女友擠出一個虛弱的笑——“未來岳父”這種生物,注定只會比老虎更可怕。
“嗯,其實關于我爸和我家的情況,我一直……對你隱瞞了一部分。”俞希一向沉著的臉上顯出幾分少有的猶豫,“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這一刻終于來了!彭多多深吸一口氣,努力表現出一個男子漢應有的擔當:“我已經都知道了。”
從他們開車出市區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多小時了,路越走越偏,最后更是直接進了山里—— 一個家庭到底要拮據到什么樣的程度,才會選擇住在這么偏遠的地方?從彭多多認識俞希開始,她表現出的成熟和獨立就遠超其他同齡的女孩子——得是經受了多少苦難才會被磨礪成這樣?每思及此,彭多多簡直要傷心落淚。
“你放心,我是不會因為這個離開你的。以后,我有一口肉吃,就絕不讓你喝湯!我們還可以把爸爸接到城里去,一起照顧老人家。”
“……啊?”
彭多多已經把頭扭開,自顧自地沉浸在第一次將準岳父喊作“爸爸”的羞澀中去了。
……
車在山路上又連續拐了兩個急彎,眼前的視野卻突然開闊起來,一棟棟錯落有致的三層小樓闖入視野,儼然一個規模巨大的別墅群。
俞希把車停下,側過身,定定地看著彭多多。
“哇!”彭多多干巴巴地發出一個感嘆的音節,“真好看……不過,再好看我們現在也買不起啊,走吧走吧。”
“多多,”俞希輕輕嘆了一口氣,“我們到了。”
“在哪?”彭多多四下張望一圈,并沒有找到想象中屋頂漏雨的小磚房,“難道你爸爸是……這里的門房?”
俞希看向彭多多的眼神里多了一些無奈,在漫長又無聲的對視中,一個非常非常可怕的念頭突然躥進彭多多的腦海。
“……你不會要告訴我,你爸爸是這其中一棟別墅的戶主吧?”
“不是。”
彭多多一口氣還沒松到底,就聽俞希繼續說:“這整個別墅群都是我家的產業。”
“……”
“多多,我爸爸是——俞國將。”
彭多多聽過很多次俞國將的名字——全部都是在新聞里。他的一生像一個傳奇,少年經商,青年發家,不到四十歲就坐到了N省首富的位置,卻在發妻病逝之后急流勇退,過起了避世的生活。
而現在,突然有人告訴他,他一直以為的窮困命苦小白菜女友,其實是首富的掌上明珠?
彭多多仿佛能聽到頭頂轟隆隆的雷聲,一道閃電從頭頂劈下,瞬間將他劈成齏粉。
不過,被劈成粉也比現在這樣被強拉著上門拜見首富岳父好啊!
彭多多呆滯間,俞希已經把車開進小區里,門口崗亭的保安看到車里的人,很干脆地舉桿放行,順便附送了一句笑意滿滿的“希希小姐”。
他們喊俞希小姐?!彭多多渾身一震。
之后,彭多多幾乎全程維持著石化的狀態,看著俞希開車在別墅之間繞來繞去,然后在一棟充滿王霸之氣的樓房前停下。守護神一般的大鐵門已經被打開,穿著一件藍色唐裝上衣的老人早早地收到消息,神情溫暖地等在那里。
“多多,下車吧,這是……”俞希話音未落,副駕駛座上的人就像被按下開機鍵般,拉開車門蹦了下去。
彭多多鼓起有生以來最大的勇氣,保持著上半身僵直的姿勢,一鼓作氣地沖到老人面前,握了握他的手:“叔叔你好,我叫彭多多,今年二十五歲,在IT 公司工作,爸爸是司機,媽媽是護士,沒有家族遺傳病史,我的月薪雖然只有五千,但我做完今年就升職了,我一定會對俞希好的!”
一口氣說了幾十個字,彭多多毫無形象地狂喘起來。
然后,他聽到俞希說:“多多,這是李叔……我們家的管家。”
……
彭多多為數不多的一點勇氣就像被針戳破的氣球,“噗”的一聲,泄氣了。
俞家一共三層,第一層是傳統的中式裝潢,第二層……彭多多不敢上去看。俞希原本想帶他好好參觀一遍屋子,在他的拼死抵抗下無奈放棄,就先到樓上的書房找俞國將去了。
管家李叔臉上的笑從俞希離開之后就完全收了起來,他面無表情地站在彭多多身邊。彭多多被他看得不自在,摸到一把看上去不太起眼的木頭凳子上坐下。
“這是上個月在拍賣會上拍回來的黃梨木椅,坐上去舒服嗎?”
李叔涼涼的聲音讓彭多多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差點碰翻一邊的花瓶。
“哦,那是唐代的官窯,買回來的時候成色不大好,摔了也不要緊。”
“……”彭多多默默地將身體挪遠了些。
過了兩分鐘,他又不放心地將身體挪得更遠了些。
彭多多就這么不斷重復著“停一停,再挪一挪”的動作,一直從客廳移到了相對空曠的偏廳口。他目光隨意一轉,正準備呼出去的半口氣卡在氣管里,差點讓他直接暈過去。
偏廳靠墻的一側居然無聲無息地站著一排黑衣人!
媽媽,這個地方實在是太危險了!
黑衣人一共有七個,穿著統一的黑色制服套裝,看上去倒和彭多多身上穿的黑色西服很像。
彭多多盯著他們,他們也透過墨鏡默不作聲地打量著他。在漫長又沉默的對視里,最開始的驚嚇一點點退去,彭多多居然生出一種……惺惺相惜的感情。
他抱著形容不出的奇怪心情挪啊挪,最終挪到隊末的黑衣人身邊站定。
于是,俞希挽著俞國將的手走下樓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個詭異的場景——
她準備隆重介紹給父親的男友,正一臉滿足地站在一隊明顯是保鏢的男人們旁邊,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其中一個。
俞國將神情放松地靠在沙發上,李叔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后,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仿佛都感覺不到空氣中激烈的眼神交鋒。
俞希:彭多多,你站在那里干什么?趕緊給我過來!
彭多多看向別處。
俞希:彭多多,你這樣我要怎么把你介紹給我爸?
彭多多看向別處。
俞希:彭多多,給我死過來!
彭多多巋然不動地看向別處。
……
俞國將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才輕咳一聲:“希希,你不是說要介紹我認識一個人嗎?”
有啊!那貨現在就擱您眼皮子底下杵著呢!俞希惡狠狠地瞪了彭多多一眼,咬牙切齒地說:“現在沒有了。”
“那來看看爸爸要介紹給你認識的人?”俞國將指著站成一排的黑衣男士們,“我給你選了七個保鏢……哎?怎么多出來一個?”
被眼風掃到的彭多多打了個寒戰。
“爸……這也太夸張了,我不需要保鏢啊!”
“以前是用不著,不過現在是特殊時期,你這段時間先不要回市區了。”
精神抖擻的老人把視線轉向墻邊的八個男人,輕飄飄的一眼卻讓彭多多感覺自己像只被貓盯上的耗子。
“記住你們的責任,隨時隨地、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好小姐的安全。”
“是!”
俞希把彭多多拽進花園的角落:“你到底怎么啦?”
七個保鏢齊齊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彭多多低著頭,用腳尖踢著地上的土,其實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了。
這兩個小時里發生的事情就像做夢一樣——不,即使在他的夢里,也不可能出現這么荒謬的情節。明明前一秒還打算同甘苦、共患難的女友,突然搖身一變,成為富翁的女兒。他也好希望自己跟著變一變,變得英俊不凡、腰纏萬貫,但他仍舊只是他,一個小小的程序員。
就連他自己都覺得——他倆實在是太不配了。
“彭多多,說話!”
“我……”
彭多多張了張嘴:“我還沒有準備好。”
“可你不是做好了準備才來的嗎?”
“你之前并沒有告訴我,你爸爸是俞國將啊!”
“我爸爸是誰很重要嗎?”俞希氣極反笑,“你是和我戀愛,還是和我爸戀愛?既然你連我家窮得吃不起肉都能接受,為什么換成有錢就不行了呢?”
“……”
俞希等了一陣,仍舊等不到任何回答,她看向彭多多的眼神中明顯帶著失望:“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才一直沒和你說。”
“彭多多,你現在是想分手嗎?”
彭多多:“……”好像也舍不得分手啊!
彭多多和俞希之間爆發了兩人自認識以來的第一場冷戰。
他們以前并不會這樣,大多數普通情侶身上會出現的矛盾并不曾在他們身上出現過。彭多多性格溫順,俞希雖然有主見,卻也能時刻考慮到他人的想法,所以他們一直都相處得很好。
彭多多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俞希的場景,那是在機場,俞希剛下飛機不久,被幾個混混模樣的人糾纏,彭多多出差公干回來恰好經過,三拳兩腳就為俞希解決了麻煩……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以上為彭多多幻想的版本。
實際情況是,彭多多出差公干回國,因為看起來實在太無害好宰,就被同乘一機的幾個無業游民盯上了。他們把他堵在機場的廁所里,搜光了他身上的現金,看他哆哆嗦嗦,準備趁人不注意打電話報警,又把他一通胖揍。
他們揍得正歡時,“嘭”的一聲,男廁所的門被人踢開了。
俞希像天降的戰神一般佇立在門口,冷冷地看著廁所內作惡的一群人,看在備受欺凌的彭多多眼里簡直自帶光芒——
我的意中人是個蓋世英雄,有一天,她會拖著行李箱,踹開男廁所的大門,千里迢迢來救我。
彭多多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局。
俞家的客廳里,俞國將正在擦拭他最最心愛的一把佩劍。
七個……八個保鏢在俞希身后眼觀鼻、鼻觀心地一字排開,俞希翻著手里的報紙——她回國前一個月的報紙,頭版刊登了本市商業巨頭宋辛的獨女被綁架撕票的消息。
俞國將皺著眉:“這是一起性質非常惡劣的綁架案。”
“那查到兇手是誰了嗎?”
“查到了,”站在俞國將后面的李叔出聲,“策劃并實施這場綁架的人,就是陳皓陳先生。”
“……陳叔叔?”
俞希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陳皓曾經也是俞國將的生意伙伴,偶爾會到他們家來吃飯,是個一臉精明相的中年男人:“但我記得陳叔叔自己就很有錢,為什么會去策劃綁架?”
俞國將和李叔對視一眼,嘆了口氣:“他沾染上了賭博。”
“一個人一旦和賭博搭上關系,再豐厚的家底都不夠他揮霍。”想起來頗覺可惜,俞國將曾經十分看好這個后輩,“陳皓在外邊欠下巨債,出事之前,他曾經分別找我和你宋伯伯借過錢,我們都沒有答應。陳皓如今還在逃,我懷疑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你。”
“希希,爸爸希望你能慎重地對待這件事情。陳皓不同于其他人,他對我和你宋伯伯的情況都非常了解,所以才能順利地把人從你宋伯伯的看護下綁走。而一旦你落入他手中,只怕你也逃不掉被撕票的結果。”俞國將的眼神突然銳利起來,“至于你們,”他看向八個黑衣黑面的保鏢,“我要你們豁出自己的性命保護好小姐,如果害怕,現在可以退出。”
“……”
彭多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俞國將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在他身上停留的時間好像格外長一點。
相互熟悉過后,彭多多知道了七個保鏢同事的代號:一筒、二筒、三筒、四筒、紅中、白板、青發。
由此可見俞國將對麻將的熱愛程度。
此刻,他正和七個“麻將牌”一起被支得遠遠的,眼睜睜地看著俞希接待她回家之后的第一位訪客—— 一個金發碧眼的年輕男人。
彭多多的內心在咆哮:到底有什么不能聽的?你和我吵架的時候都沒把保鏢趕得這么遠!
然而,遠處的一對年輕男女相談甚歡,談至激動處,彭多多甚至看到那個老外大笑著站起來,給了俞希一個貼面吻。
——你這個禽獸,快放開我女朋友!
他憤怒地脫掉自己的外套,甩在地上,又擼起襯衣的袖子,然后,原地抱頭蹲了下去。
“喂,走后門的,”站在一旁的四筒面帶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你還好吧?”
彭多多悶悶的聲音從他的手臂間傳出來:“我好希望我馬上瞎掉。”
他多希望他能像那只金毛——彭多多悄悄給金發老外起的外號—— 一樣,在這個把他賣了都買不起的大別墅里若無其事、泰然自若地和俞希相處,可他做不到。只要一想到俞國將,想到這龐大的別墅群只是俞家產業的冰山一角,他就覺得壓力鋪天蓋地而來,讓他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
他一個月的工資買不起俞家商場里一個中檔的包,英語也堪堪到六級的水平,更不要說眼界和氣場——平時和公司領導做個報告,他的腿肚子還要打戰半天。社會上是如何形容這樣巨大的背景落差的呢?攀高枝?吃軟飯?倒插門?
未來突然變成飄在空中、不接地氣的海市蜃樓。彭多多自己也不知道,俞希到底還會愛他多久。
金毛一直和俞希談了兩個小時才離開,其間彭多多經歷了無數個沮喪——沮喪——更沮喪的循環,俞希招手示意他們過去的時候,他已經快把自己埋進土里了。
依舊是好心的四筒推了推他:“大小姐叫我們過去,走啦!”
彭多多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撿起被扔在地上、皺成一團的外套,一條軟軟的、滑滑的東西從里邊掉出來,落在了他的手肘上,他只掃了一眼便整個人都不好了。
“啊啊啊啊啊!”
蛇!
落在彭多多手上的是一條通體烏黑的小蛇,它似乎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大叫,在他手臂上纏了兩圈,抬起頭,朝他友好地吐了吐信子。
“……”彭多多很想兩眼一翻直接昏過去,可余光看到俞希正在向這邊靠近,他背上的汗毛又全部豎了起來。
“俞希,不要過來,有危險!”
……
彭多多要急哭了——都叫你不要過來了,你越走越快,到底是想鬧哪樣啊?
手臂上是蛇滑滑膩膩的觸感,彭多多身上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他強忍著惡心和害怕,用另一只手掐住了蛇的七寸處,把它倒提著拎開,渾身像篩子一般抖起來:“不不不……不要過來!”
一雙更加白皙的手從他手中把蛇接了過去。
“你怕蛇?”俞希倒提著蛇的尾巴,頗有興致地看著在半空中扭來扭去、不斷掙扎的小蛇,“山里蛇不少,我小時候還經常抓來玩呢!”
彭多多:“……”
他后知后覺地扭過頭,看著身旁齊刷刷用眼白對著他的“麻將牌”們——所以,從頭到尾就只有他一個人在怕嗎?
……
可那是蛇啊!
是蛇啊!
金毛老外在第一次見過俞希之后,出現在俞家的頻率突然高了起來。
俞希不方便出門,他便陪她一起在別墅的影音室一下午一下午地看電影,看的全部都是英文原版的影片,沒有字幕。彭多多看了五分鐘就順利進入深度睡眠狀態,然后又在兩人興致高昂的談笑聲中醒來。他終于琢磨出一絲不對,扯了扯一邊四筒的袖子:“金毛……哦,我是說那個外國男人,他是不是在追俞……大小姐啊?”
四筒用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他這個星期一共來找了大小姐五次,每次在別墅停留的時間都超過五個小時,你居然一直到現在才發現?我真為你‘細致入微’的觀察能力感到驚嘆。”
“……”這好像并不是什么好話。
彭多多把目光移回不遠處那對有說有笑的男女身上,從俞國將對金毛的態度來看,金毛的家世應該也是不錯的,長得帥,條件好,又能不帶字幕看懂英語……好像不管哪一個方面都要比他強。
那么俞希……又會怎么想呢?
也和他一樣,覺得金毛和她更配嗎?
呆愣愣地,彭多多冷不防被四筒從旁邊推了一下。他遲鈍地扭過頭,對上四筒詫異的神情。
“……你不是吧?我只是小小地諷刺了一下你的智商,你也用不著傷心得哭出來吧!”
“……”
哭了嗎?彭多多連忙用手背擋住眼睛,果然蹭到了一些濕意。
俞家活動的范圍實在很有限,一個月后,就連金毛都有些耐不住了。
“你真應該去那家電影院看看,據說整個音響效果都被歐洲請來的聲音大師改造過,坐在那種環境里看電影,perfect!”
俞希不置可否,笑容里卻有幾分頗感興趣的意思,彭多多心中警鈴大作。
“不行!俞先生說過,大小姐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出門。”
“你也說了是‘最好’,”金毛不以為意地看向他,“據我所知,俞先生并沒有完全對小希下禁足令。”
他剛剛叫俞希“小希”?
彭多多覺得胸口被火箭炮穿膛而過,他很想直接倒在地上,可眼前的情況,只怕就算他真的捂胸倒地了,那對沒良心的男女也只會面不改色地從他的尸體上踩過去。
夾雜著憤怒的擔心在一瞬間占據了上風,彭多多冷著臉,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上前,拽住俞希的手,將她從金毛身邊拉遠。
“你爸爸不是說過了現在危險還沒解除,讓你先在家里待著不要出去嗎?”
“所以呢?”俞希任由自己的手被彭多多抓著,“彭多多,你現在又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我說話?”
“……”男……男朋友嗎?
那三個字像一根魚刺卡在了彭多多的喉嚨里,明明很疼,但就是沒有辦法吐出來。
“我要對你的人身安全負責!”
“你好像并不是我們家聘來的保鏢吧?”
“我,”彭多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至少我還是你的朋友吧?”
就算你最后選擇了別人。他在心里默默補上一句。
俞希臉上的表情從聽到“朋友”二字開始就徹底冷了下去,她伸手捏住彭多多覆蓋在她腕上的手指,用足夠令其骨折的力氣將它們一根根掰開。
“彭多多,我一點都不需要你這樣的朋友。”
彭多多開始覺得金毛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惡的男人!
他明明知道俞家的情況,卻為了自己玩樂把俞希置于危險之中,這種自私自利,應該被拖出去亂刀砍死的男人,自己當初竟然會覺得他跟俞希更適合?
彭多多的腦子一定是被門夾了!
而俞希——他原本聰明冷靜有主見的女朋友——居然在這種關鍵的時刻“色令智昏”起來,一口答應了金毛的請求,簡直讓人忍無可忍!
束手無策之下,他只能跑去求助準岳父大人,把金毛的計劃全盤托出。
但是誰來告訴他,俞國將看他的眼神為什么像在看一個給老師告密的小學生?
這一家人,到底還有沒有一個正常人了?!
六月十二日,星期六。
俞希、金毛,還有加上彭多多在內的八個保鏢——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發,去了金毛極力推薦的電影院。彭多多寸步不離地跟在俞希身后,俞希卻連看都不看他,兩個人之間的氣氛簡直不能更糟。
等檢完票入場,彭多多的火氣頓時躥得更高了——你不是很有錢嗎?為什么不把全場的座位票買下來?現在兩百多個人鬧哄哄地坐在一起,是為了更方便敵人下手嗎?
于是,怒火攻心的彭多多強行搶走了原本屬于金毛的座位,黑著臉擠到了兩人中間。
……
電影放到一半——反正彭多多是沒聽出來音效有什么超群的——俞希起身示意她要去洗手間,于是,一整排齊刷刷站起來的九個人立即引得后座觀眾一片罵。
俞希讓其他人全部坐下,表示她一個人去去就回,最后只有彭多多百折不撓地跟了出去。
然而,他們剛走出安全出口就出了問題,彭多多眼睜睜地看著兩個穿黑衣服的人一左一右架住了俞希,還來不及喊救命,一只手從背后伸過來捂住他的口鼻,一股乙醚的氣味順著鼻腔直接躥入腦門。
我就知道,這樣冒冒失失出來一定會出事!——這是昏迷之前,彭多多最后的想法。
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將彭多多弄醒了。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和俞希被關在一輛卡車的車廂里,車廂門外漏進來的一縷月光告訴他現在已經是晚上。彭多多試著動了動,除了雙手被麻繩綁在身后,似乎并沒有受傷。俞希早就醒了,也被綁著,將頭靠在車廂的廂壁上,不說一句話。
彭多多心中升騰起一股毫無緣由的恐慌,他輕輕喚她:“俞希,和我說說話。”
“……說什么?”那邊過了一會兒才響起俞希的聲音,“黃泉路快樂?”
“你別這樣,有我在,我會救你出去的!”頓了一下,彭多多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得太沒底氣,于是又補充了一句,“就算我救不了你,我也會陪你一起死的!”
“……”
彭多多:……等等,我剛剛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為什么氣氛變得更詭異了?!
“你肯陪著我一起窮,肯陪著我一起死……就是不肯陪著我一起見我爸?”
“……”這到底應該怎么解釋呢?直接告訴他親愛的女朋友,他對他的未來岳父充滿了耗子對貓的天生恐懼感嗎?
彭多多一邊想詞,一邊摩擦著手腕,試圖從麻繩的捆綁中掙脫出來:“我……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程序員,沒有錢,家庭條件也一般,長得也不算特別好看,你到底喜歡我什么呢?”
“那你喜歡我什么?有錢嗎?”
“……怎么可能?!我在知道你有錢之前就已經喜歡你了!”
俞希笑了一聲,語氣中帶著點循循善誘的意味:“那你為什么喜歡我?在你以為我沒有錢,家庭條件也一般,長得也不算特別好看的時候,你到底喜歡我什么呢?”
“……都喜歡啊!”
“因為……那是你啊!”
因為那是你啊。
像是遮擋著月光的云層突然散開、氤氳在山間的霧氣轟然散去,一股強烈的情緒涌上彭多多的心頭,讓他險些落下淚來。
因為那是你啊!
一直以來困擾著他的,讓他猶豫不安、裹足不前的,突然在這一瞬間煙消云散。彭多多想要沖上前,抱著俞希好好大哭一場,可他知道這并不是時候。
手腕處的力道猛地爆發,他的兩只手被勒出幾道血痕,卻終于成功從繩索中解放出來。他緩緩起身,眼中的茫然已經全部散去,只剩下一片堅定。
“俞希,”他看著緊閉的車廂門,一字一句地說,“等下門開了,記得逃出去。”
“你想做什……”
“轟!”
彭多多使盡全身力氣猛地撞向車廂門,車廂頓時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響。前方開車的人大概也因為這一聲受到了驚嚇,猛地踩下剎車,他又因為慣性重重地摔到地上。
彭多多聽到有人說“下去看一看”,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他爬起來,無聲無息地走到門邊,貓住身體。
三、二、一……
車廂門外的鎖鏈被解下,門被打開的那一剎那,彭多多像離弦的箭一般沖出去,將開門的綁匪撲倒在地。
同行的另一名綁匪嚇了一跳,愣怔間雙腳被彭多多絆住,整個人也臉朝下倒在地上。彭多多吃力地維持著雙手箍住一個綁匪、雙腳剪住另一個綁匪的姿勢,扭頭一看,俞希竟然還呆呆地站在原地。
“走啊——”
前方又響起開車門的動靜,彭多多不知道他們還有多少人,雙眼赤紅地爬起來,在下一撥歹徒出手之前抱住俞希的腰,縱身一躍,跳下了路邊的山坡。
……
兩個人維持著擁抱的姿勢,不知道滾了多久才撞到一塊堅硬的巖石上,停了下來。
逃出來了!彭多多先是一喜,看向懷中俞希的時候,心臟卻像被人揪起來了一樣——
俞希的額角掛著一道血跡,她大概是在滾落的過程中撞到了什么東西。她安靜地靠在彭多多的懷中,雙眼緊閉。
“俞希!”
月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傾瀉而下,照亮了森林。
彭多多把昏迷的俞希背在背上,他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冷靜,也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般絕望。
為什么一定要將彼此都逼到這種傷痕累累的境地才能證明真心?他后悔了。如果時間能夠倒流回去,他一定會在被俞希帶進俞家的第一時間就飛撲著抱住俞國將的腿,大叫著:“爸爸爸爸,我是彭多多,我可喜歡你的女兒了,請一定把她嫁給我,不然我分分鐘哭給你看!”
可時間回不去。
彭多多強打起精神,從卡車上跳下來的時候,他順勢觀察過周圍的地形——綁匪帶他們走的居然是去俞家的那條環山公路。
他不知道他們跳下去之后又滾了多遠,他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個念頭——俞希需要盡快去醫院。
扶了扶背上溫暖的身體,彭多多繼續一步一個腳印地向著山下若隱若現的光亮處走去。
——俞希,求求你一定要挺住!
俞家。
一筒和二筒抓著手里的“綁匪”面具,臉上還掛著彩,卻在俞國將壓抑的怒火前大氣都不敢喘。
“這樣都能把人弄丟了,你們全都是傻的嗎?!”
三筒在一旁撇著嘴:“俞先生,我們真的已經很注意了!誰都沒想到彭多多會在半路上突然發瘋,連命都不要就帶著大小姐跳下去了啊!”
俞國將氣得捶墻:“荒謬,我從一開始就不同意希希和馬克設的這個局!現在好了——馬上搜山!馬上報警!”
“已經報警了,警務人員正在趕來的路上。”李叔拿著被俞希刻意落在家里的手機,“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俞俞……俞先生……醫院來了電話!”
“喂,是俞國將老先生嗎?這里是榕縣衛生所,剛剛有一個年輕人背著一個姑娘暈倒在門口,失去意識前他叫我們打電話給你。”
這一晚,整個俞家的人都沒有睡覺,俞希和彭多多被連夜送往市醫院。俞國將一肚子的怒火,本來打算等彭多多醒來之后好好同他算賬,醫生的一句話卻打消了他所有的念頭——
“俞小姐只是外傷,可能是在下落的過程中撞到什么,所以暫時失去了意識。倒是和她一起被送過來的那個年輕人,他的胸骨骨折了。他到底是怎么背著俞小姐走這么遠的?”
“……”
俞國將語塞良久,最后只長長地嘆出一口氣來。
“爸,我把你的未來女婿給你帶回來了。他膽子小,來的路上才知道你就是俞國將,等會兒你千萬不要嚇著他!”
彭多多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病房里雪白的墻壁。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眼睛對上面無表情坐在他床邊的俞國將時,神情中的驚惶更甚:“俞叔叔,俞希受傷了!有綁匪,有綁匪!”
“……”
俞國將心情復雜地看著他,一方面欣慰他醒來之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俞希,另一方面,他居然到現在還以為這場破綻百出的綁架是真的!
這么笨的年輕人,自己真的能放心把女兒交給他嗎?
永遠善解人意的李叔上前一步,對上彭多多的時候罕見地帶上一絲笑容。他把一份報紙遞到彭多多手上——“富家千金綁架殺人案嫌犯今晨已在茸江落網”,時間是一個月前。
“其實,真正的嫌犯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落網了,這次的綁架案,”李叔頓了一下,“是大小姐本人親自策劃的,馬克——也就是大小姐那位金發碧眼的男性朋友——從旁協助,他是一名專業的導演。”
彭多多:“……”
“難道你從來就沒有懷疑過,為什么我在明明知道俞希的人身安全受威脅的情況下,還會同意她到那么復雜的環境中去嗎?”
病床上的年輕人一副呆滯的臉,俞國將看在眼里,心情更加沉痛了。
——如果不是希希喜歡,他真想勸她換個聰明點的男朋友啊!“那,俞叔叔,你已經知道我是俞希的……男朋友了嗎?”
……
這下連管家李叔都差點忍不住要翻白眼了。
俞國將矜持地點了點頭,自暴自棄地想:算了吧,就這樣吧,反正女兒喜歡。
“你還打算叫我俞叔叔嗎?”
彭多多呆愣了半晌,眼神突然噌地放射出光來:“爸!”
“……”
俞國將嘴唇顫了顫,突然抬手捂住胸口:“老李,我要不行了,快把我的速效救心丸拿來!”
……
被一個傻乎乎的、自己完全不看好的未來女婿喊“爸”什么的,果然還是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