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提拉諾
編輯/愛麗絲
我愛你,林嘉。因為我知道我們不會再見了,所以我才敢說。
作者有話說:
第一次在《花火》過稿有點忐忑,哈哈。這篇故事寫的時候挺壓抑的,男女主角彼此喜歡,但是因為一個誤會而最終分別。女主唯一的錯誤,就在太懦弱。所以,希望看完這篇故事,每一個在愛情中的你們都能愛得很勇敢。
我跟林嘉分手了。
理由是他覺得我太逆來順受,太聽他的話,沒有個性,就連他總是刻意欺負我、整我,我都從來不抱怨一句,甚至會像什么都沒發生過那樣,繼續跟著他。他漸漸覺得我無趣了,所以在某天放學后,他送我到我家附近的路口,提出了分手。
我連挽留的話都沒說出口,只是點點頭:“嗯,好。”
林嘉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只手捏住我的胳膊,怒道:“葉恩瓷,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啊?”
我看著他微怒的雙眼,低下頭,沒有說話。
等不到我的回答,他氣得轉身就走了。
我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口,才慢慢往家走。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抬頭看過去,原來是沈叔。他年紀不過四十出頭,但是頭發已經斑白,臉上有一條很明顯的傷疤。當然,其實還有更多大大小小的傷疤爬滿了沈叔全身,讓飽經風霜的他更顯老態。
沈叔跟我沒有什么血緣關系,只是因為我的父母常年不在身邊,所以他代為照顧我而已。
“怎么了?”他察覺到我的不愉快。
“沒什么。”我并不喜歡他為我操心。雖然沈叔表面上是一個冰冷的粗人,但是我見過他年輕時英俊瀟灑的一面,看到這個樣子的他,我更是不愿意他已經疲憊的臉出現怒色。
所以我只是說:“沒什么,不過是結束了一段很可笑的戀情而已。”
林嘉之所以會答應跟我在一起,我想大概是因為我是唯一一個追了他兩年的女孩子吧,而且我長得不難看,給我送情書和巧克力的人前前后后也有一打。我追他并不是因為我有多喜歡他,而是被別的人纏得不耐煩的時候,我隨口說了一句:“我有喜歡的人了,是林嘉。”
所以一傳十,十傳百,人人都知道葉恩瓷喜歡林嘉,當然,他也知道了。我跟他同一個班,難免抬頭不見低頭見,免不了尷尬。為了避嫌,也因為我不好意思,我倆幾乎沒說過話。
一次我被某個追求者堵在校門口的時候,他恰好經過,把我給救了出來。
沒過多久我倆就在一起了,好像很理所當然。
沒有驚天動地的開始,迎來波瀾不驚的結束也不奇怪。
就在我走神的時候,沈叔突然說了一句:“恩瓷,紀念回來了。”
我的腳步突然變得沉重了。
紀念對我來說并不是一個多好的回憶,從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只有被她不停虐待的記憶。
她是個傲嬌的小公主,她媽媽是企業家,家境好,所以總是把她打扮得很漂亮,我走在旁邊,就像是個小丫鬟。她大概也是這樣想的,所以每次不高興,她就會像容嬤嬤對紫薇那樣,使勁掐我。
那時候,我的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但是都在我衣服遮蓋住的地方,沒人看見,也就沒人知道。起初我會哭,沈叔就會過來安慰我,問我原因,我卻沒辦法說出來,所以我只好躲著哭。
再后來,等到我上初中的時候,我已經很少會因為被紀念掐了或者打了而痛哭,甚至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地承受那些折磨。
好不容易等到初中畢業的時候,紀念離開這里,出國了。
結果現在,她怎么又回來了?
好在紀念的媽媽給她在本市買了房子,所以她不用再住到我家。我本以為只要我小心避開,就可以不用跟她見面。
誰知道第二天我去學校,卻看到了坐在林嘉前面的紀念。他們兩個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我反倒像一個無法插足的局外人,只能尷尬地看著。
紀念看到我,臉上立刻堆起甜甜的笑,跑過來,一把擁抱住我。當我還在疑惑難道她出國之后變善良的時候,我的腰部傳來了劇烈的疼痛。沒想到才幾年沒見,她的“掐指神功”絲毫沒有減弱。
林嘉臉上沒有驚訝,看來紀念已經跟他說過我們的關系了,但是她到底怎么說的,我也不好奇。紀念從小就喜歡說謊,她瞎編什么我都覺得不奇怪。
不過后來我聽紀念說,他們前一天就見過了,所以到了學校,兩個人不禁覺得驚訝,認為這都是緣分,聊起來便一發不可收拾。
于是我才懂,原來我跟林嘉分手的那天,他已經火速地開始了自己新的戀情。
我自認為跟紀念的關系并不好,而且跟林嘉分手之后,我和她也不會成為朋友。但是我居然莫名其妙地夾在他們中間,大家都覺得這簡直是奇觀,紛紛佩服起林嘉這充滿渣男氣息的人格魅力。
學校里有舞蹈隊,面容姣好、體態輕盈的紀念第一時間就被選中了。
按理來說,學生參加活動都是自愿,可是這次學校要參加全區舉辦的一次文藝會演比賽,需要出節目,因為獲勝的節目可以上到央視參加演出,這無疑是一次相當好的宣傳方式。紀念在國外屢次奪得國際大獎的傳聞早就傳遍全校,老師就特地為她破了例。
大家都說有紀念就代表著這次的比賽穩贏,她毫無懸念地成為這次節目的中心。
紀念為了慶祝自己被選為主角,請我和林嘉周末去吃飯。
出門前,我跟沈叔說了這件事,他低頭露出一個苦笑:“你們好好玩兒,路上小心。”
哪知道,我按照紀念告訴我的時間出現在餐廳的時候,他們的用餐已經接近尾聲,而且依舊在非常浪漫的氣氛之中,他們在彼此的耳畔低聲細語。
我不由自主地握拳,朝他們走過去。
“葉恩瓷,你怎么才來啊?我們實在太餓了,就先吃了,還以為你不來,就結賬了。”紀念對我露出了抱歉的神色,“那要不你再點些什么?我們在這兒等你,只是等會兒我想買雙新的舞蹈鞋,得去好好逛一逛。”
紀念的話是什么意思我很清楚,所以我趕緊擺手說不用了,我來之前在家里吃過了。
于是,我們三個人就去逛街。
林嘉和紀念牽著小手,我緊緊握著挎包的帶子,把頭扭向另外一邊,不去看他們。我就像跟著他們一起走的路人,偶爾被他們落在后面。我看著他們十指緊扣的雙手,胸口就悶得生疼。
我一度想離開,所以,趁林嘉去給紀念買冰激凌的時候,我跟她坦白:“你們倆自己玩吧,我不想跟你們轉了。”
“葉恩瓷,如果你走的話,我就再也不接那個人打來的電話。”紀念笑吟吟地說道。
我看著她純凈的笑臉,愣住了。她總是知道如何準確地抓住我的弱點,并且加以利用。
于是我沒動,把頭扭到另外一邊,看了看在柜臺前的林嘉,他正在和身邊的一個阿姨和叔叔聊著天,應該是熟人,可是我卻發現他雖然是笑著的,雙眼還是有著閃躲和陰冷。
等那兩個人走了之后,林嘉拿著冰激凌轉過身,恰好撞上我的視線。我來不及閃躲,竟然看到他的臉上滿是嘲諷和意味深長的冷笑。
不,或許比這更多。我后背頓時一陣發涼,連忙低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過來之后,紀念問剛才和他說話的人是誰。
林嘉淡淡地說了句“父親的朋友”便沒再多說。我曾經聽說過林嘉的父親是一名警察,但是已經在抓捕壞人的過程中殉職,他臉色那么難看,想來是不愿提起傷心的事。
紀念也沒再問,于是,我們就拿著冰激凌去了賣舞鞋的地方。
紀念選中了一雙很漂亮的粉紅色芭蕾舞鞋,但是她手里拿著冰激凌,不方便試。
林嘉直接把鞋接過去,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腳,幫她穿了上去。
他的動作笨拙而溫柔,鞋穿好之后,他們兩人相視一笑,那個畫面優美,如同電影的片段。
我忽然想起以前林嘉說我總是像沒有脾氣一樣,看不出情緒,我覺得我只是比別的人更能忍而已,可是這一次,我忍不住了。
所以,我只能倉皇地說了一句:“我要上廁所,你們先逛!”接著便落荒而逃,一去不回。
夜里,我在陽臺上發呆,腦中總是出現林嘉握著紀念的腳的畫面。
沈叔從屋里出來,端著給我熱的牛奶,卻在遞給我之前劇烈地咳嗽起來。我趕緊過去幫他拍拍背,這個動作似乎并沒有什么效果,因為他依然咳了許久才慢慢停下來。
他的臉變得蒼白,身體變得虛弱,就連拿著杯子的手都開始發抖了。
“沈叔,你怎么了?”在我眼中,他總是很健康。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心煩林嘉和紀念的事情,他病得那么重,我竟然都沒發現。
“沒事兒,一點感冒而已。”他笑了笑,慈祥得像是我的父親。他語重心長地說:“恩瓷,如果紀念欺負你,你一定要和我說。”
我愣住了,咬著嘴唇沒說話,最終笑起來,點點頭。
到了學校之后,我開始躲著紀念和林嘉。
她喊我的時候,我就裝病或者裝忙,畢竟林嘉在場,她也不好威脅我。我想盡辦法躲避,總算熬了幾天。
課間,老師忽然喊我去辦公室,學校的藝術老師也在場,她是這次學校參賽節目的總負責人,我陪紀念去的時候,見過幾次。
藝術老師說明來意:“我們這次的節目打算做一個演奏和舞蹈的結合。葉恩瓷同學,我聽說你拉小提琴不但是很高的級別,去年代表學校參賽的時候也取得了優異的成績,這一次,你也一起參加吧。”
我一愣,完全沒想過這件事會落到自己身上,下意識地拒絕道:“老師,我可能沒時間參加。家里面有病人,我平時都要照顧他。”
我第一反應所能想到的理由只有這個,便默默在心里向沈叔道歉,要拿他當借口了。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誰想到這個消息不脛而走,一下子就傳遍了全班,大家都說是因為我和紀念鬧矛盾,我才會拒絕。
而我們不和的原因,便是林嘉。
說來,我和紀念沒有什么不和,只是她單方面討厭我而已。
走到家附近的路口時,我聽到有人喊我,一回頭,便看見林嘉站在我身后的一棵樹下。他耳朵里面塞著耳機,書包掛在一邊的肩膀上,白色的T 恤被夕陽鍍上了暖黃。他對我招了招手:“葉恩瓷,你過來。”
我以前總是對林嘉的話沒有任何抗拒力,所以他厭煩這樣的我。這次,我咬咬牙,假裝沒有聽到他的話,直接轉過身,繼續朝前走過去。
身后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我的手腕就被林嘉拉住。我忽然有些害怕面對他,只好掙脫他的手,繼續逃。可是林嘉腿長,跑得比我快,沒幾步,我就被他拽住,跑不了了。
他用另一只手敲我的腦袋:“葉恩瓷,你跑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
這分明是一句不高興的抱怨,我卻愣住了。我看著他的臉,那兒光彩熠熠,又溫柔如水。
“我沒跑,我趕著回家。”我移開視線。
他彎腰靠近我的臉,瞇著眼睛說:“喂,你跟紀念有什么矛盾嗎?你為什么拒絕參加表演?又為什么最近不和我們一起了?”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我咬著下唇沒有回答,他看我不再反抗,松開手看向別處,繼續說:“去參加吧,恩瓷。”
他的溫柔就像是羽毛,輕輕地落在我的心頭。
那一刻,我很沒骨氣地動搖了。
我跟班主任說我改變主意了,她便讓我今天下午就開始參加排練。
回到班上,我本來想跟林嘉說一聲,但是一進教室,我就看到林嘉反坐在紀念前面的座位上,跟她一起在本子上寫寫畫畫,不知道在聊什么。
我停住腳,轉了個彎,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排練的內容并不難,曲子也很簡單,我配合得還算不錯。藝術老師對舞臺的構想相當滿意,不光有我,還有負責鋼琴和大提琴的同學,讓原本單調的舞蹈變得更有看點。
林嘉幾乎每天都來看我們排練,就在臺下坐著,偶爾會稍微離開一下,但是一定都會在排練結束的時候回來,等紀念一起回家。
而他的目光卻再也沒在我的身上停留過。
我假裝不在意地專心練習,一個月之后,老師特地當眾表揚了我。
對,我沒出息地看向林嘉。以前,林嘉覺得我很笨,很無趣,也沒有什么優點,我會咬牙決定參加這種表演,其實暗含我想要向他證明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喜歡光彩照人的紀念,或許,他也能慢慢發現我身上的閃光點。
他的目光和我的目光交錯,我想對他笑一笑,可他的視線很快就移開了,繼續鎖定在了紀念身上。
滿心歡喜的我猶如被當頭潑了冷水,一下子冰到了心底。
近來天氣太熱,禮堂內又沒有開空調,周圍還堆著雜物,讓人悶得難受。一到中途休息的時候,大家都只想著跑去小賣部買冷飲,就連老師都打算回辦公室吹空調,休息一下。
我一個人坐在舞臺邊繼續練習,不承想紀念一個人走了回來,手里拿著飲料。
“給。”她把飲料遞到我手上。我受寵若驚,遲遲不敢接。她白了我一眼,把飲料塞到我手里,說道:“我想要拜托你一件事,你能不能幫我伴奏一下?剛才有一段,我有點跟不上你的速度,所以買來飲料討好你。”
我盯著手里的冷飲,涼涼的觸感提醒我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所以,恩瓷,你愿不愿意現在幫我這個忙?”紀念握住我的手,“趁大家沒回來,林嘉又去打球了,讓我練習一下吧。我畢竟是領舞,怕被她們看見了丟臉。”
我點點頭,拿著琴站起來,開始為她演奏。
她就站在我的身邊,慢慢跳起來。
雖然我并不喜歡紀念,但是我依然覺得她很漂亮,動作優雅,如同真正的天鵝,每個腳步都輕盈得像是踩在云端。她跳著跳著,我卻忽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她離舞臺的邊緣太近了。
“小心——”突然,紀念的腳滑了一下,整個人失去了重心。我大叫一聲撲過去,飛身抱住她,兩個人一起跌落到了臺下。
這個臺子足有一米多高,我們這樣毫無防備地摔下去,發出了一聲悶響。
我當時忘記放開手里的琴,所以摔下去的時候手臂正好磕在上面,再加上紀念的重量,我非常清楚地聽見了一聲脆響,當時便疼得眼淚在眼眶里面打轉。
所幸這時候林嘉打球回來,見到這一幕,立刻沖上來,扶起我身上的紀念。他匆匆掃了我一眼,就繼續打量著紀念,看她有沒有受傷,珍惜和疼愛都寫在眼神里。
她嚇得不輕,雙眼含淚,整個人失魂落魄的,一見到林嘉更是直接哭了出來,他便緊張得立刻將她打橫抱起,沖了出去。
我用手握著剛才被摔傷的手臂,卻覺得胸口好像更疼。
醫生告訴我,我的左手臂有些骨裂,這段時間都得上夾板。
一個人走出醫院的時候,我忽然覺得身上的擔子總算輕了一些。其實這樣也好,至少我知道,不管我變得多么令人矚目,他的目光也不會再為我停留了。
我慢慢地走回家,到路口的時候,紀念忽然跳出來。她的臉上有輕微的劃傷,但是看她能蹦能跳的樣子,想必并沒有什么大礙。
“所以,你看明白了嗎?”紀念一張口就是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疑惑道:“什么?”
“我和你的區別。”紀念的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林嘉不會再看你一眼,永遠不會。”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紀念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要向我證明,我輸給了她。
其實我剛才就已經知道了,所以絲毫不為所動地笑著點頭:“嗯,祝你幸福。”
紀念顯然被我這樣的反應激怒了,抬起手又想要掐我,可這一次,我用另外一只沒受傷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對上她震驚的雙眼,冷冷地說道:“可是如果你因為想要贏過我就玩弄林嘉的感情,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這大概是我第一次反抗紀念,她被嚇到了,我也落荒而逃。
我一口氣跑回家里,推開門的剎那,突然被嚇得失去了渾身的力氣。
——沈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沈叔被送進了醫院,醫生仿佛早就料到似的嘆了口氣:“都說了已經是晚期,他偏偏不愿意入院治療,也不知道在固執個什么勁。”
我的心一下子跌入深淵,凝結成冰。
我慢慢地走回病房,腦中回想起十年前或者更早前的沈叔,那時他把我扛在肩膀上,兇巴巴地對身邊的人說:“誰敢欺負恩瓷,老子就對他不客氣!”
我從小就不怕他,可是現在卻怕他怕得不行。
我怕他死,怕得不能呼吸。
沈叔的病房里早就守著幾個叔叔伯伯,他們都是從前跟沈叔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們表情凝重,見到我,把頭垂得更低,想來是怕我看出他們的悲傷與擔心。
我請了假,在醫院照顧他,雖然我的手受傷了,什么都做不了,大多都由看護來做,但是我只想守著他,多一天是一天。
沈叔還在昏迷著,意識有些模糊,偶爾會喊紀念和我的名字。
可是紀念一直沒來,任憑我怎么打電話,如何哀求,她全部都無視了。
最后,我只好跑到學校里找她。
他們正在排練,看到許久未出現的我更是驚異。我顧不上那么多,沖上了臺子,拉著紀念的胳膊:“走!沈叔現在病得很重,你快跟我去!”
“你給我松開!”紀念立刻大聲吼道,并甩開我的手。
我不依不饒,又去拉她,她便用手拍掉,還怒吼道:“我不去!我的事和你沒關系,他的事也和我沒關系!”
我氣得想要一巴掌扇過去,可是我忍住了,只能吼回去:“他是你爸!”
“他不是!”紀念伸出雙手,朝我的胸口猛地一推。我失去了力氣,倒在了地上。
是的,沈叔是紀念的爸爸,自從沈叔決定撫養我開始,紀念的媽媽就和他離了婚,帶著紀念離開這里,去國外打拼事業。
我想,紀念討厭我或許是因為她覺得我搶走了她的父親。
可是她錯了。
周圍的同學都被嚇到了,也不知道是否應該上來勸說,只能這樣看著我們。藝術老師有些生氣,質問我們到底怎么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我不管,今天你必須跟我走!”
紀念顧忌老師的面子,只好放軟語氣:“那你在外面等我,我要等到今天排練結束再去,只剩三天了,我是領舞,不能缺席。”
我看了看時間,也就剩下半個小時,便點頭,勉強答應,然后坐在禮堂外面樹下的石凳上等她。
放學后,學校很喧嘩,大家不是在出板報就是在打球,或者熱熱鬧鬧地進行社團活動,而我卻覺得這一切離我好像有些遠。
這段時間在醫院照看沈叔,我幾乎沒怎么睡,早就已經困倦得不行。
不知道什么時候,我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夢里,我和紀念還是六歲,我們手拉著手,在沈叔的保護下四處橫行霸道,任性妄為。沈叔或許不是什么好市民,但是至少在我看來,他絕對是一個好的父親。
忽然,我猛然被推醒,那個人的力道之大差點讓我從椅子上摔下去。
我睜開眼,看到一臉憤怒的林嘉,他惡狠狠地對我說:“葉恩瓷,我沒想到你居然那么壞!”
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茫然地看著他,然后才發現,原來他的身后有兩個和紀念一起跳舞的女同學正扶著面色蒼白的紀念站著。
紀念哭得梨花帶雨:“恩瓷,你為什么要這樣……我知道我弄傷你是我不對……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啊。”
我還是不懂,她到底在說什么?
林嘉瞇著眼睛看我,厭惡之情溢于言表,他冷笑了一聲,說道:“葉恩瓷,今天還好紀念帶了電話,可以打給我,不然她就要被你關在禮堂里面一個晚上了!你知道如此高溫之下,被關在里面會有什么危險嗎?我沒想到你居然那么惡毒!”
說完,他轉身扶著紀念快步離開了,就像那天我們摔傷一樣。
我后來才從女同學的口中得知,林嘉接到電話說她被人鎖在禮堂里面。她沒說是我做的,但是我跟她下午的那一架,讓大家自然而然認為是我做的。
于是,林嘉也覺得是我做的。
我忽然覺得全身無力,有些站不穩。
我一想到直到現在紀念還在用如此拙劣的計謀離間我和林嘉,便覺得可笑。
其實,上次之后,我就已經不介意林嘉討厭我了,就如同我一直都沒告訴林嘉,我有多么喜歡他一樣。
我沒能帶回紀念,還被林嘉誤會了,根本就沒有臉回去見沈叔。
可是醫生打電話給我,說沈叔醒過來了,我便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
沈叔的眼神很迷茫,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在哪,甚至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了,看到我之后,立刻握住我的手,睜大眼睛問道:“恩瓷,你不要哭,你爸媽只是出遠門了,會回來的。在那之前,我來照顧你,我當你的爸爸。”
在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就流了出來。
這是我失去雙親之后,他一直用來勸我的話。我的雙親并不是長期在外,我的父親已經死了,而我的母親還在監獄里面,而且很可能一輩子都要在里面。
他們做生意的時候太過貪心而觸碰到了法律的底線,雙雙鋃鐺入獄了。沈叔早年的時候因為生意失敗而十分落魄,受到過我父親的鼎力幫助,他一直牢記在心,就鐵了心跟著我父母一起做生意。
然而沈叔對于雙親所做的那些事情起初并不知曉,直到出了問題都始終為他們想辦法開脫罪名。父親事情敗露便狗急跳墻,把我托給沈叔之后,帶著幾個小弟準備潛逃,卻在路上和警察起了沖突。沈叔也參與了那場混戰,但是被我父親給勸走了。一場激烈的追捕戰之后,我的雙親都被捕了。沈叔也被牽扯在內,但是父親一人承擔下了所有的責任。
小時候,我哭鬧的時候,沈叔就這樣反復對我說著。
他還記得,他只記得這些了。
那之后,沈叔的記憶力慢慢減退了,他甚至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偶爾看見我會稍微笑一下,更多的時候,被癌癥的病痛折磨得只能無力呻吟。
我簡直不敢想象,曾經的沈叔,如今落得這樣的田地。
一時之間,我實在有些撐不住,便想要離開這個壓抑的病房,想要遠離這些事實,于是我飛快沖出了醫院,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走。
卻不想,我撞見了紀念和一起參加表演的彈鋼琴的男生手拉著手走在一起的畫面。
我立刻沖上去,分開兩人,拉著紀念問道:“林嘉呢?你跟林嘉分手了?”
“嗯,分手了。我本來就不喜歡林嘉,我是知道你喜歡他才跟他在一起的,現在我對他沒興趣了,反正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紀念甩開我的手,牽起身邊的男生繼續走。
我便又轉頭跑向林嘉的家。
曾經有一次,我們倆約好要去郊外看花田,他家離車站比較近,所以決定來這里集合,我就順便知道了他的家在哪。
我大概是急昏頭了,想也不想就直接敲他家的門。
過了一會兒,一個蒼白瘦弱的中年婦女來開了門,應該是林嘉的媽媽,她看了看我,問道:“你是誰啊?”
“我……我找林嘉。”我大概急瘋了,沒想到還會有別人,一下子結巴了,而且,我總覺得這個阿姨看著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見過。
林嘉媽媽嘆了口氣,面露一絲無奈:“你沿著這條路走到江邊,他就在那里。”
謝過林嘉媽媽后,我按照她說的,果然在河堤邊找到了林嘉。
他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大好,下巴上長著青色的胡茬,一點都不像我喜歡上他時那樣。那時他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在表彰大會上挺起胸膛,上臺領取獎勵。
他在學校門口協助警察抓住了一個搶劫犯,受到了學校和警隊的表揚,大家也因此知道他的父親是警察的事情,不禁更加佩服他的勇氣。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林嘉挺拔如同松柏的身影,印在了我的心里。
我走上前,想要喊他,卻不敢開口。我本來想要沖到他身邊,讓自己獲得一些力量,卻覺得更加無力。
因為我,他才會受到這樣的傷害,更何況之前他就討厭我至極,我就更加不敢出現在他的面前,便只能在他附近的角落躲著,默默陪著他,直到夕陽西下,他慢悠悠走回家,我才離開。
而我卻沒想到,就是因為我想喘口氣而離開病房,我才錯過了見沈叔的最后一面。
我不顧一切地沖過去抱住他,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
但是他身體的溫度卻刺痛了我的皮膚,提醒我他已經離去的事實。
我問了一個一直守在他身邊的叔叔:“沈叔離開之前說了什么?”那個叔叔眼眶發紅,搖搖頭:“他喊你的名字,還有紀念。那個小丫頭真不是東西,連自己父親的最后一面都不來見。醫生說他是郁結于心,所以才走得那么快。”
那個瞬間,我的內心被憤怒和絕望填滿,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我做了一個決定。
其實我并不是一個畏畏縮縮的人,相反,我比誰都無法無天,尤其是在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依靠時,我甚至連死都不怕。
我對紀念妥協,不是因為我怕她,而是因為我愛沈叔,我對林嘉百依百順,也是如此。
可是紀念卻一下子傷害了兩個我最愛的人。
當我第一次對紀念出手的時候,她被嚇得完全反應不過來,一不留神,把腳給崴了。
看她這樣,我不忍心再下手,沈叔到底還是愛她,如果我傷害她,沈叔一定會傷心。
紀念崴了腳,韌帶也拉傷了,學校的表演是斷然不能參加了,要復健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繼續跳舞。她對我做過的,至少我得還一樣給她。
因為我的手也很難再像以前那樣拉小提琴了。
當然,我主動選擇休學了。大學只剩下一年,周圍的人都勸我,而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決定,離開了學校。
我以為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我才發現,事情其實遠遠不像我想的那么簡單。
在沈叔的葬禮上,我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林嘉,他的臉上帶著嘲諷的笑。
我渾身冰冷,如同血液在倒流一般,頭暈目眩,幾乎站不穩。
我立刻追過去,可是林嘉已經轉身離開了。我站在他之前站的位置,那里的墓碑上刻著一個讓我觸目驚心的名字——林顯光。
林顯光……林嘉……
他是林嘉的父親?!
我拔腿就朝林嘉離開的方向追過去,他走得很慢,就像是在故意等我一樣。
“林顯光是你的父親?你知道我是誰?也知道紀念是誰?”我拉住他的胳膊,不可置信地問,“怎么會這樣……你一開始就知道,才會跟我交往的嗎?”
“不。”林嘉拉開我的手,冷冷地回答,“我一開始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絕對不會靠近你。那天你被別人糾纏住的時候,我就應該放任你被那個人抓走。他厭惡你的清高,想要教訓你一頓,我巴不得我沒出現在那里救你。”
盛夏里的七月,我冷得渾身發抖。
“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葉恩瓷,我絕對不會喜歡上你。”林嘉苦笑著說道,“我一直以為你不喜歡我,對我不冷不熱,所以一氣之下決定分手,但是說完就后悔了。我回去想找你,竟然發現你跟沈傲有關系。我很糾結,我沒辦法忘記我父親的死。”
當年那場混戰中,沈叔與人起沖突的時候誤傷了過來調解的警察。我聽說過警方有人殉職,沈叔偶爾會來祭拜,但是我真的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是林嘉的父親。
“葉恩瓷,你以為我的父親是怎么死的?要不是你父親一力承擔所有責任,沈傲也不會僥幸脫罪。但是,若不是因為你,我可能這輩子都找不到害我父親慘死的兇手,而只能讓他繼續逍遙法外。”
“可是……你怎么會……”我依然不敢相信。
“因為紀念。你比紀念聰明很多,她太自以為是了,輕易地就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了我,我這才知道她是沈傲的女兒。她一直以為她在利用我報復你,可是其實是我在利用她挑撥你們的關系,最后你們傷害了彼此,也讓沈傲帶著被女兒憎恨的遺憾離開。”林嘉的臉上閃過一絲快意,可是望向我的眼神卻變得糾結和猶豫。
我說不出話,像是個被扯斷了線的木偶,呆滯得像是個白癡。
“我考上研究生了,我會帶著我媽一起走,所以我們或許不會再見了。”林嘉抬起手,似乎想要摸我的頭,可是他又重新放下了。
“但是我喜歡你,甚至一度覺得我很愛你,跟你交往的時間是我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現在我要走了,我知道我問你這個問題會很可笑,而且答案也很明確,但我依然想要知道,葉恩瓷,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他問完,又自嘲地笑了,“你很恨我吧?”
陽光灑在林嘉英俊帥氣的臉上,成為貫穿我日后生活的一個畫面。
因為,林嘉問完這個問題后,沒有等我回答,就轉身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我愛你,林嘉。因為我知道我們不會再見了,所以我才敢說。
但是我也恨你,恨之入骨!
天荒地老,只愿我們再不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