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邦堯
驚蟄
今日驚蟄。此時良夜。我與你站在一片低矮的灌木前,聽蟲子唧唧唧唧地大聲歌唱,它們忽唱忽歇,聲音又空闊得令人難以分辨方向,于是你好奇地尋覓,卻不知聲音從何而出。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說驚蟄:“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是蟄蟲驚而出走矣。”定是節氣里有某種未明的召喚,或者生命輪回的普遍規律,在驚蟄的這一日,我們便聽見了蟲鳴。事實上驚蟄的前夜里,我分明看到了一只蟋蟀,悠閑地漫步在我的床畔。我偶然低首,與驚蟄撞了個滿懷。
我知道月令里說的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里的震,不單單是雷聲之震,還是生命蠢蠢的律動,是包括氣溫在內自然界里所有一切欲蓬勃而出的沖撞。氣溫上升了,萬物以更快的速度與激情開始了新的成長,“一候桃始華;二候倉庚(黃鸝)鳴;三候鷹化為鳩。”而貫穿始終的,是各類蟄蟲伸伸懶腰,從各種隱蔽的地方紛紛出現,包括從那些無懈可擊的卵與蛹。好比那只不速闖來的蟋蟀,以新奇的姿態,從容打量我的蝸居,思量著該在哪個角落,安置下它新鮮的人生,準備下樂音的盛宴,以伴我長夜清寂。我于是以微笑的姿態,歡迎它的到來,讓它從容去。
被節氣喚醒的,還有其他的小生物,且不管它進入人們的視線是速還是不速,受歡迎或不受歡迎,如,蒼蠅。如同遇見蟋蟀的驚訝,我發現蒼蠅亦開始蘇醒,并循著前生的記憶,飛入尋常百姓家。初醒的蒼蠅并不如盛夏時那般活躍,只是安靜地在某一處粘著,似乎忘記了動,然而它依然那樣令人不喜,好比張愛玲說的如同一襲華美袍的人生里,上面爬著的虱子,那樣的破壞那樣的不合,可無可奈何。但令人厭惡的東西里一樣會有美好的記憶,就好像我想起在小鎮時的時光,嚴寒到來之前,因為在屋里做飯的緣故,屋里墻上常密密麻麻爬滿蒼蠅,幾個人一起常滿懷恨意地拍蒼蠅,某一個陰晦的夜幕,一個男同事甚至爬上木制的床頂,幫我們拍打天花板上的蒼蠅。我想起當年這段稚嫩年紀的往事,單純的情誼,像驚蟄時的春天,到處是鮮嫩嫩的青蔥,干干凈凈而又蓬蓬勃勃。時光真的可以沉淀在每一種物事里,在再次相遇的時候被喚醒,像節氣喚醒時序,驚蟄喚起蟄蟲。
真正用震來回應驚蟄的,是青蛙和它的蛙鼓。雨水至驚蟄,天氣大多是料峭的春寒和淋漓的春雨,在漫長的雨里,青草漫長,池塘水滿,蝌蚪在尋找媽媽的過程里不知不覺地成了蛙,而后,以蛙鼓的形式赫然出現,如驚蟄前后赫然出現的春雷。多久沒享受蛙鼓了,在清寂的夜。我想起小鎮的夏日夜間,水田上漫飛的茫茫螢火,像晴朗夏日的璀璨星辰。蛙鼓自西向東,自南向北,自前向后,自左向右,此起彼伏,如同鏖戰。卻不激烈,越叫越顯得空寂,空空闊闊水水潤潤像有聲擴散的漣漪。而我不知道夏日常有的蛙鼓始于驚蟄,始于水田剛開始漠漠,煙霧初茫茫如織。農民只是剛翻了地,在地的一角用塑料薄膜覆起溫床,撒下稻種,要育秧苗。蛙鼓早于稻花香。辛棄疾若要說豐年,應該于蛙鼓初鳴的驚蟄時,因為驚蟄是農事開始的信號,錯過了時機將錯過豐年。很多詩人其實多懂,比如韋應物,因為他曾寫詩說“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田家幾日閑,耕種從此起”。
耕種從此起,蟲鳴亦從此起。被驚蟄喚起的,應該還有很多很多,比如蠶,閩南語里叫“娘子”的蠶,因為桑樹都綠油油地發了新枝,長了新葉,那必是為它的娘子所生。全世界的蟲兒、蛹兒、蛐蛐兒、蟈蟈兒也都醒了吧?為了這每一年的召喚。遠離農桑與自然的人會認為它們微不足道,常常把它們遺忘,可是在遙遠的古代,人們不曾忘卻,并分予了它們二十四節氣里美麗的一個。大暑小暑大寒小寒提醒人們注意寒暖,亦要有一個驚蟄來提醒眾人,世間開始熱鬧,因為眾蟲兒都醒了。天地間還有人以外的事物。天地雖然不仁,可天地仍有大德,天地之大德曰生,讓人生,讓動物生,亦讓不起眼的蟄蟲們生。如果,有一天你也能注意到這些隱匿卻一直陪伴著你的蟲兒,你的人生,會增添一份不一樣的精彩,你會注意到驚蟄時的蛙鼓與蟲鳴,會發現振翅的蜻蜓與蝴蝶,它們裝飾了世界,也會裝飾你的夢。
春分
今日春分,于你而言,別無他樣,照樣一早醒來就手動腳動,活力難抑。對我而言,分明就有了不一樣。我且說與你聽。
輕風細雨,惜花天氣,相次過春分。這詩句恰好是春分寫照。春日過半、晝夜平分的春分日,天陰陰地欲雨。你不在,我走到戶外,驚奇地發現了一只貼地而過的飛燕,矯捷的身姿,凌厲的雙剪,迅疾的速度,令我一瞬間恍惚了下,繼而想你若在旁邊,我必然高呼著燕子叫你看。“雙燕歸來細雨中”,歐陽修的詩,“一候元鳥至”,春分的物令,都如此準確如約。燕子必是懷著去歲,甚至更早幾年的記憶,如約按時飛回。似曾相識,似曾相識,而想必我于它并不識,因為已許久未見燕子了。而寶寶你,它們更是不識了,因為你是如此的新,如同燕子循著記憶歸來的這個春天一樣啊,都是新生新鮮的。
我記憶里喈喈和鳴,上下齊飛的雙燕,必是在寬闊的閩南大院里,明敞的廳堂屋檐下。清靜明媚的白日,一只玲瓏的黑燕,從門口直穿天井而來,飛到檐下的泥巢里,或者直接從天際穿天井而下,連大門亦不必過。小人兒必定拍著手歡呼燕子,老人則殷殷囑咐燕子棲息好人家,不可驚擾了它。而當你長大,會呼燕子了,我希望我還能像祖輩那樣,慈寧殷殷地低聲對你囑咐。那時,必是辰光清寧,歲月永長。
想起前兩年的某個夏日午間,我坐在友人寬敞寧靜的閩南古厝的家里,在講話的間隙,看見陽光從屋瓦間的玻璃傾瀉而下,一只燕子倏地一下從天井掠過,繼而唧唧地叫,那一刻,分明看到時光如春澗水一般汩汩流過,清澈悠緩,從容不迫。那種時光的靜與明媚,讓人一時忘俗,恍然人世如一瞬。之后再沒見過燕子,遠離與土地相親的屋宇沒有燕子,逼仄沒有天井的屋子亦沒有燕子。亦沒有春分秋分。所以媽媽絮絮寫來,把時光刻于紙上,留與你日后看,希望到時,你能從紙上看見一片明媚的光陰。
燕子歸來時,走出門去,就可以看見春天。去看春分時節的綠野和春山吧。清少納言說春天的黎明最美,然而,她沒有說哪里美。想必春天的黎明,她站在庭院可以望見各種開的花,泠泠地帶著露珠,清艷而溫婉。還可以望見春山,猶帶著晨霧如紗帶的春山。春天的山最美。因為有各種分明的顏色。你在彩虹上看到的各種顏色,都可以在春山中找到。你看那終年不變的深綠間雜著新嫩油油的淺綠,還有新發葉子的玫瑰紅。開滿花的大片白、大片紅、大片紫,像你最愛看的梵高的畫。畫里卻沒有這樣的鮮活與靈動,沒有這種觸手可及,撲面而來的美。你看,開白花的是金櫻。雍容華貴的金櫻。鋪得滿山如白紗的金櫻。長成樹的是泡桐。雖然滿樹繁花卻白得慘淡的泡桐。泡桐花的白,如果不是襯著四野的綠,便容易被忽略。泡桐花為什么開得如此慘淡,雖然它同樣盡力地開,開得密密麻麻不留余地。那么多的泡桐樹,直直地立在路邊,真真要鋪開萬里路。回家的路上有一路泡桐花,長在灰土土的路兩畔,雖然只到了春分,我總覺得要春末,覺得春天的繁錦好像要過去,夏天要到來。偶爾要惆悵春歸去,匆匆春日又歸去。想起詞里說“已過春分春欲去。千炬花間,作意留春住”。還說盡日勸春春不語。春不語,如一樹泡桐花一樣懶懶地不語,只盡力地開。開到盛時便歸去。
春分時開得盛的還有些細細碎碎的花——荔枝花、龍眼花、芒果花、小小碎碎,香飄萬里不知名的白花。我之前不去注意荔枝龍眼和芒果的花,因為細碎地開滿枝,不是灰即是綠,并不醒目。唯因今年與你時常行走于開滿花的芒果樹下,往往是暖明的黃昏,或朝陽剛出的清晨,帶著你散步,看見一路認真開滿花的芒果樹,有淺紅淡黃嫩綠鮮紅等各種顏色,都是初生的新鮮干凈,覺得真是好看,讓我不禁要你看,要你記住芒果樹開花有層次的美。有數次,春雨時我獨自撐傘走過,地上淋淋漓漓地落滿雨,也落滿花,細密地鋪滿一地,清疏有情致。這種情致,是對萬物懷有一種珍愛的情懷,希望以后你有。窗子前也有一樹荔枝花,淡綠的小花,繁密得要看不到葉,香氣濃得微醺,嗡嗡地飛滿蜜蜂。我偶爾站在窗臺,看著那一樹花,呆呆地出了神,空空地不知所思。我終于明白所有的花都開得很認真,積極地要開出一種美,要吸引人,或吸引蜂。從不頹喪,從不頹唐。你要如這樣的樹一樣。
此外,寶寶,春分除了花還有雷,緊接著要有電。歷書上說春分三候:“一候元鳥至;二候雷乃發聲;三候始電。”那日我帶你翻開古老的歷書,三月二十一日上寫著“元鳥至”,二十六日寫著“雷始發聲”,四月一日寫著“東方雷神旦”,告訴你這是一種預言,更是一種古老的相約。元鳥已至,春分的剩下日子里,正醞釀著一年的第一次雷電,好讓在清明之前,有“清明時節雨紛紛”,讓掃墓之人,停下事來,懷念一下從前與祖先。寶寶,因此,節氣就是日子的標志啊,說這個時段有什么,該做什么,亦不忘在那一日停一停,看看流轉的物候與時光。
立秋
古人說秋氣可感,這話的確是真切的。立秋的前幾日,清晨睡夢醒來,一陣微風拂過,一時竟想起的是秋來高遠的天,空氣微燥風多蕭瑟的時日。風里必是帶著許多節氣的信息的,不然不會一陣風來,就讓人有所感懷。秋天的到來,是先在一陣風里。
南國的秋天,如郁達夫所說,的確是不夠濃郁的,秋的時日也短,沒幾日蕭瑟就開始寒涼了。秋這樣開闊高遠的意味,應該在北方開闊的原野里,在有落葉木的林間看。一片一片的葉落,颯颯簌簌的林間風,云天中排成人字的雁陣,令人有蕭瑟之感的空氣,皆是在北地才有的風景。南方的樹大多是不凋的,雖稍稍有了斂意,但仍是青蒼翠碧,要對著一棵樹發秋日的感懷,除非到很深的林間去,那里才可見一棵數棵的楓紅,一葉數葉的桕霜,也才有偶爾幾種樹的枯黃,夾在萬頃皆碧的松林里,有一點秋天的味道。天高遠是高遠了,但沒有列陣的飛雁,只是一兩朵孤云,來來去去皆閑。偶有一兩只飛鳥過去,是如在云層里戲泳,有高高云天去不及的遠意,卻沒有斷雁叫西風的蒼涼。要感受秋氣,需在高高的山岡上看,暮色的寂靜鄉村,有暮靄夾著寒意緩緩而來,炊煙亦是升上來了,卻不是大漠孤煙直,而是亭亭裊裊,婀娜地遠去,或者因為有秋日的寒涼,炊煙變成淡藍冷靜的清悵色,就化在遠山的青黛中了。幾只鳥過,飛翔幾下,亦化入青黛,不見了蹤跡。流水白白地西流而去,真的如時日一樣去不還了,此時才有一點蕭瑟,是秋末萬事始沉寂而人心尚在漂泊不得歸的蕭瑟。寫下“斜陽外,寒鴉數點,流水繞孤村”的秦觀,就是這樣的吧?
宋時的立秋這日,宮內要把栽在盆里的梧桐移入殿內,等到“立秋”時辰一到,太史官便高聲奏道:“秋來了。”奏畢,梧桐應聲落下一兩片葉,以寓報秋之意。這梧桐倒真是盡職盡責,準時報秋。而沒有梧桐的南閩,又靠什么來感受秋氣?那只好靠一顆能體會時序細微變化的心,能感受到一候的涼風至,看到二候的白露生,聽到三候的寒蟬鳴,那么,秋,就盡在眼目了。雖然,把季節過得混沌不分,亦不是不可以的事。
秋風盡管按時地來了,草木仍是要把握時光,如樓下的蔦蘿,就偏偏于立秋之日,開出了數朵五角星的小紅花,羽毛般柔弱的纏藤,依然青翠,不知秋日已至。我站在樓上看她的紅朵,一個農婦路過,經過了,卻忽然回過頭來,站住,細尋劃過眼角的一抹紅光。物事之美,原是令任何人都要動容的。而秋光的美,秋風的時至,亦要令我微微停下,如梧桐葉落一般,發出應景的感嘆。南國的秋,愿來得長久一點,蒼涼一點。
寫到文章將近,才發現,寶寶,我只顧自講自話,一時沉溺,把你暫忘了,有一日啊,當你學會欣賞美好的節氣與辰光,你就會原諒我的暫忘了,因為在好時光里,人自己,仿佛是化入時空,不復存在的,所見的,只是青天朗地,天地即我,我即天地了。
冬至
今晨去買菜,見小鋪里比平日竟多了許多人,且皆是大采購,心想著不知今夕何夕,需得如此隆重。后于公交車上,又見得婦女們都大包小袋,且聽得幾個農婦在談論著糖粿,才知道原來明日已是冬至,今日這般繁忙熱鬧,是為了迎接這個特殊時日。雖冬至令人珍重歡喜,可時光如此迅疾,恍然間已到小年兜,不禁還是悵然了下。韓疁詞里的“年華袞袞驚心”就是這般的時日悄然而至,讓人不得不悵然一把。而按照此地民間的說法,過冬至便又長了一歲,那你便已是一歲了呢。早上九時過,街上斷斷續續的炮竹之聲,更添了一番惆悵,近年關了,起碼是冬日已至,方才有這樣家家戶戶的鞭炮。
閩南的冬至需吃“糖粿”,需進補,需回家團圓,是一重要的節日。糖粿即湯圓。元宵吃湯圓為“頭圓”,冬至則為“尾圓”,頭尾皆圓滿之意。七夕時亦吃一回糖粿,為祭七娘媽的供品。糖粿需得在冬至暝(冬至前夜)就搓好,放于灶頭過夜,冬至日晨起煮好祭祖后全家方可食。媽媽的小時候,于糖粿之味并不是那般期待,只是冬至暝搓糖粿十分有趣。要屋屋燈火通明,不得關燈,略有守歲之意。奶奶、嬸嬸、母親圍坐在一個大笸籮旁,邊話家常邊搓糖粿。做糖粿的米粉是奶奶白日在石磨上磨好后濾水而成的,白團團的一堆,十分好看。把米粉分成一個湯圓大小的時候,就可以開始搓了。大人們一次可搓四五個糖粿,且如輪飛轉,而我不能,最多同時搓兩個,搓三個便手忙腳亂,令人惱,于是不捺那不順意的焦躁,早早就罷手了。罷手只是不正經地搓糖粿,并不是就此離去,而是開始與弟弟及堂妹胡作非為,把粉團搓成條形,貼于唇上做胡須,或捏成各式的形狀。此時胡鬧并不被責罵,只是不能在糖粿上點一個小點,讓它凹下去,因那是七夕的做法,用以盛牛郎織女的眼淚。冬至圓要圓圓滿滿,吉祥喜慶,像一家人圍坐一起搓糖粿一般暖融喜氣。我常記著那些冬至的時日。可惜我在老家過冬至的次數極少,因此這樣長夜漫漫卻歡愉有趣的記憶很少,便極為珍貴而懷念。那時搓湯圓尚在老家的古厝里,雖夜間燈火齊明,卻依然昏暗橙暖,如同那些泛了黃的舊時畫冊,正是那樣古老清寧的夜。
糖粿是在灶上的大鍋里,加紅糖熬成濃、黏、甜、香的甜湯,盛于粗瓷碗里,顏色極為誘人。可惜離了老家,再沒有大灶可熬一鍋糖粿,也再不加紅糖,改加白糖,味道也就尋常了。我數年前的冬至日,在同事家吃過一碗這樣的糖粿,因是舊時的味道,又的確十分可口,迄今念念難忘,像一次冬至吃糖粿的里程碑,豎立于記憶里,以備回想與念想之時參照。冬至圓亦有咸的吃法,加薯蕷加面線,再下些許香芹,清清白白,亦是未食而食指先動,但那是旁逸的吃法,終究是要吃一碗甜的糖粿,于心理上才算是過了冬至。吃了冬至圓,就年長一歲了。從周朝時傳下的說法,雖經歷了歷法的改變依然變更不了這小年兜的觀念,于是冬至一日,就更令人惶惶驚心了。年華漸老。
冬至日后就是“三九”了,夏練三伏,冬練三九,可見三九是極考驗人毅力的寒冷。我的確常不免要暗想我該如何過那極寒的冬日,有點令人絕望,接近于意志的崩潰。可如今有了你,你是媽媽的小溫暖,漫長的冬日再寒冷,有你也便可以忽略了。雖然,我還是覺得,冬日極好的一件事,便是冬眠于暖綿溫甜的夢鄉里,護住一股暖融融的氣。古人過三九有“九九消寒圖”,即在墻上掛一幅雙鉤描紅書法,上書“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的字樣,據說此句是道光皇帝所寫,每字九劃,從冬至開始每日描一劃,待全部描完,三九就過了,春風即拂大地。描時顏色也有講究,晴則為紅,陰則為藍,雨則為綠,風則為黃,落雪填白,紅藍黃綠,繽紛艷彩,分明就是一片春色。消寒與盼春之心殷殷可見。若你見了,必也會迷戀這些多彩的顏色,覺得有令人心安的溫暖。亦有畫梅花的消寒雅圖,在白紙上繪九枝梅,每枝九朵,一日填色一朵,“梅枝點遍無余白,看到今朝是杏株”。春天到了。古人的風雅與浪漫,于消寒圖上分明見。如今,不用說你,便是媽媽也無從見得這樣的風雅了。而我,至少還有家人圍聚搓糖粿這樣的回憶可供回想,你呢?雖年華袞袞驚心,今人如我,亦不能靜下心來每日描橫撇一筆,或畫梅花一朵,于筆意間的珍重里安心過每一天日子,并懷著明媚的期待。年華袞袞,是再不能如這般的心靜如畫了吧。而于你,年華尚富,時光是能力的積累情懷的積淀,當你能和媽媽一起搓一個圓圓的糖粿,便是你畫人生之圓的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