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柱業的詩
這是九月。所有高大的云朵顫抖
一團一團柔軟的疼痛
蘋果急速墜落,像一只死鳥
而帶血的風箏,卡在絕望的蔚藍之中
讓人眩暈地尖叫
只有土地是完整的,忠實地反映著
九月。當你睜開你的眼,看著我
世界就明亮起來
我們的血仍然溫暖
足以喚醒那些靜默的群山
但命中注定的幻滅
終究無法阻止荒原的燃燒
一枚蒼白的創口
在大地黑色的肌膚上移動
那些暗紅的血液,從土壤中慢慢滲出
從樹根滲出,從掙扎的草叢滲出
秋天將在黃昏之時熄滅自己
我隱匿在暗處,卻被一顆淚所擊斃
倒伏于九月的天空
鴿子飛過,帶來你的嗓音
屏蔽了世間所有的喧囂
這樣,我就不知道子彈擊中何處
而風,從彈孔穿越我的身體
他坐在窗臺讀書。一棵瘦弱的檸檬樹
陪著他。月光如水,似乎快把他淹沒
在很多人仰頭歡笑的時候
他在低著頭,觸摸那些文字
如同觸摸一些肋骨
包裹著心臟的那些支架
窗外,是個十字路口。兩條河流
媾合的地方。那些車輛滿載著
一些幽暗的欲望
總有一個人在路口踟躇
穿著黑色的雨衣,浮在洶涌的街頭
每次,他都把手從七樓伸下去
想把這個人撈到正確的位置
扳轉身,雨衣里掩藏的是另一個他
這個時候,他總會悲傷
他憐憫掉入下水道的每一滴雨水
如同憐憫被人海吞沒的每一張面孔
大多數人平躺著,進入甜夢
他又抬起了頭,遙望夜空
那么多的星星都死去了
只有那顆冥王星,還在閃爍著
回憶是一排排寂靜的欄柵
一片落葉就輕易把天空撕裂
這寬闊的湖面被你的呼吸所覆蓋
一些燃燒的魚從水中躍出
輕易游進蠕動著的窗戶
每個人心里都住著一列火車
藏著一個永遠抵達不了的遠方
月光澄明的夜晚
就會幽靈一樣閃現
我在月光下尋找
只看到一些嗷嗷直叫的骨頭
陣陣喑啞的轟鳴反復回響
火車,以一個胎兒的姿勢
在子宮里不安地騷動
夜晚降臨
一些堅硬的黑暗開始尖叫
沒有溫度的石頭
并不意味什么
正如透明的琥珀
里面包裹著骨頭和肌肉
還有暗紅的流動過的血
當樹脂滴落,把你我掩埋
千萬年后
那些傷口是否會自動愈合
雨下了整整一夜
把城市的每個角落以及
那些隱秘的縫隙一一注滿
我把面孔埋在黑夜的羽毛之下
隨雨水肆意地流淌
這樣的夜晚適合懷念
懷念詩意的遠方以及遠去的人們
那些時間的箴言被沖洗得發白
在每一片葉子的表面顫動
如淚水般滑落
雨下了整整一夜
整個城市如一個巨大的油田在燃燒
我穿過那些細密的雨水
飛翔在茫茫的大地
雨水里裹藏著一個個潔白的傷口
這樣的夜晚,時間已靜止
心跳也靜止,只有一滴一滴的雨水
從靜脈里,一滴一滴地涌動
如同一滴一滴的血液
如同水滴石穿般的疼痛
夜晚高大,在你的聲音之上升起
輕易地統治了所有光線
我敬畏地垂下頭
指尖長出一些卑微的葉子
瘦小的露水,漸漸靠攏
凝結成花朵。鋒利的月光
在空氣中緩慢生長
我枕著,它們嶙峋的骨頭
你的名字,埋在我的花園里
如同細小的生命,在黑暗中蠕動
接踵而來的是緘默
誰聽見夜晚在密林深處嗥叫
那些燃燒的翅膀
在天空中顫栗地飛翔
一如你透亮的手指
精準地切割黑夜的動脈
被你緊握的夜晚已放棄掙扎
我淹溺在浮動的幽暗之中
而夜晚,痙攣著聳入云霄
又驟然墮入深淵
點上一支蠟燭,喜悅地燃燒
然后吹熄
讓黑夜深深陷于它自己
用體溫,把一杯水焐暖
再潑在草叢里
讓月光在葉尖上凄凄地掙扎
那些無辜的花朵
棲息于透明的玻璃瓶
把它懸在桌沿,決絕地離開
身后傳來淚珠破碎的聲音
我們如此地熱愛變幻
就像熱愛我們的血液
從一個夢走出
用一座城市凋零的時間
蔓藤爬滿我的身體
開出一朵幽深的小花
我們應該歌頌流逝
歌頌一條條遠去的河流
把我們帶向海
帶向寂靜而喜悅的遼闊
我輕輕握住了水
握住歲月晶瑩的回聲
(責任編輯 劉月嬌)
作者簡介:蕭柱業,男,1981年9月出生,廣東陽春人,陽江市詩歌學會會員。1997年開始寫詩,曾在報刊發表詩歌、散文、小說100余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