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陸早餐眾生相

撰文/圖片>>>叢義哲

歐陸早餐眾生相

撰文/圖片>>>叢義哲

在英國待了個把月，我的打工生涯全都奉獻給了倫敦市郊的一家青年旅館，專職早餐服務。其實我們這家青年旅館的自助早餐很不錯，就是跟星級酒店比恐怕也有過之而無不及。每天早晨7點到10點這3個小時的時間里，來自世界各國的游客們會依次穿過走廊，排起長隊自助取餐，然后找個空位子坐下，開始慢慢享用，正式揭開一天的序幕。他們自得其樂的神態，使我開始深刻體會到一頓早餐在人們旅行生活中的位置，也讓我在那些形形色色的面孔和故事中，一窺全球文化之眾生相。

差異巨大的游客習慣帶來各種“早餐時光杯洗具”

世界各國的早餐習慣自有不同，顧客們的需求也是包羅萬象應有盡有。我從沒去過美國，不知道美國人早餐吃些什么，但有幾樣東西肯定是一頓美國早餐所必備的：番茄醬、蛋黃醬和芥末醬。我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為一到早餐時間，美國人必會向我大量索取這幾樣東西。歐洲人早餐是絕對不會吃這些東西的，只有晚餐才供應。幸好這幾樣東西就擱在餐廳的庫房里，于是一旦被美國游客問及，我就只好不辭辛苦地穿越走廊和大廳，去庫房里翻箱倒柜，最后帶回來分發給眾人。以致于后來，凡有客人問起這幾樣東西，我便問他：“你從美國來吧？”真是一問一個準。可每當目睹美國人把番茄醬、蛋黃醬和芥末醬混合著一齊擠進漢堡和面包里，我就有點后怕，敢情看似簡單實則復雜的“美式邏輯”就是這樣吃出來的！

不得不說，在冷熱問題上，荷蘭人是一個有些奇特的民族，他們從小到大都靠喝冰牛奶茁壯成長，以致有牛奶的廣告詞曰：“把它冰起來，越冰越好喝！”我就曾在一個窗外飄著大雪的冬天清晨，眼睜睜地看著幾個荷蘭姑娘從冰箱里拿出冰牛奶自顧自地往肚子里猛灌的壯舉。這種舉動中國人絕對是打死也理解不了的，其實不止是中國人，很多人也無法理解，這至少證明了世界還是被喝熱牛奶的人所統治。于是，熱心的旅館老板特意配備了一個類似于夏天果汁機那樣的制冷機專門用于盛牛奶，這下可給包括中日韓法意西等諸國人士來了個下馬威，這冰牛奶咋喝啊？喝了可是要鬧肚子的！還好游客們都比較靦腆，曉得入鄉隨俗的道理，有的硬著頭皮一飲而盡，有的摻和著熱咖啡一起，有的壓根就不碰。惟獨特立獨行的西班牙人是萬萬不肯將就的，每每跑來問我們有沒有熱牛奶，沒有的話就讓我們用微波爐幫著熱牛奶。最初，我不得不同時幫若干西班牙游客熱牛奶，微波爐也用垮了N臺。后來，老板實在忍無可忍，又在制冷機旁邊放了一臺加熱機，這才逐漸平息了冷熱爭端。

說到西班牙人，他們吃早餐還有兩大特殊嗜好：熱可可奶和拿鐵咖啡。西班牙有一種和中國油條很像的油炸食品：churro，必須就著熱可可在早上吃。近兩年不知何故，英國人忙著往西班牙跑，而西班牙人也忙著回訪。倫敦的大街小巷上一度回響著速度極快的西班牙語，據老板統計，西班牙住客的數量持續3年排名第一，這就可以解釋為什么我們早餐可可粉的消耗量如此之大了！每天我都要給機器里加數次可可粉，遇到西班牙團隊時中途還不得不去超市買回來救急，成本總是居高不下，讓老板郁悶不已。還有那個拿鐵咖啡，其實就是牛奶+咖啡。西班牙人超愛喝這種咖啡，那種態勢似乎離開它就沒法過活，而且咖啡1牛奶2的搭配比例實在是很不正常。我們的咖啡機設定好了按一下就自動配一杯，但西班牙人為了配自己獨一無二的拿鐵，居然會把2/3杯的咖啡倒在咖啡機下面的托槽里然后溜之大吉。而托槽滿了咖啡機就會停止工作，必須把它清空才能繼續。本來幾天才需要傾倒一次的托槽，碰上三兩個西班牙游客還好，清理一次就算了。可要是遭遇一整團的西班牙人，那我簡直欲哭無淚——通常情況是，我不得不面帶微笑地等在咖啡機旁伺候著，隨時傾倒快要溢出來的托槽。有次我實在忍無可忍，對著一幫正說著鳥語打咖啡的人發彪了：“你們西班牙人喝拿鐵沒有罪，有罪的是這么糟踐咖啡，難道不會先倒滿一杯，然后分別倒在三個杯子里加牛奶嗎？”對方一時無語，片刻后才用蹩腳的英語回答：“對不起，我們從葡萄牙來。”

精致而豐富的英式早餐享有盛名，這可把英國人馴養得挑剔十足。總會有一臉不滿的英國客人跑過來沖著我指手畫腳：“天哪，你們居然沒有煎蛋！”，“怎么牛奶已經不熱了？”，“咖啡用的方糖有點潮！”，“牛角面包太硬了！”每逢遇到這種抱怨，我便心生一股惡氣：老兄啊，這里是歐洲大陸，有雞蛋，有面包，有火腿，有橙汁，有水果，還有咖啡和英國紅茶，你到底還要怎樣？后來，只要再碰到這樣糾纏扯皮的好事之徒，我就眼睛一白拋下一句：“Excuse me，this is a hostel（抱歉，這里是青年旅館）”。

跟游客斗智斗勇是自助早餐廳里永恒的主題

這吃早餐各有各的習慣，各國的游客也各帶各的精神風貌。先說說我們店（基本上代表了大多數提供自助早餐的旅館）一些成文或不成文的規定吧，其實總結起來就一條核心內容：你可以吃任何我們提供的食物，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但是絕對不允許“吃不了兜著走”。理由很簡單：如果你吃了還拿，那我們不僅提供了免費早餐，還要提供免費午餐和晚餐，恐怕過幾天就得關門歇業！話說回來，誰讓我們是青年旅館呢？！畢竟住客們都不寬裕，每天吃完了還兜著走的人簡直成了一道“自然災害”，逼得我們不得不跟其斗智斗勇。

最喜歡占這種便宜的首推一些西班牙人和意大利人，也許是在自己國家被服侍慣了，一出門就立刻變得自由散漫、無組織無紀律起來。他們不僅喜歡抱團唧唧喳喳，而且打起包來面不改色心不跳，還屢教不改。憑我的經驗，如果一位西班牙女孩拿超過4片面包，一位意大利男孩拿超過6片面包，他們肯定都是盤算好了要打包。理由很簡單，我們旅館除了面包外還提供各種蛋糕餅干，他們無論如何都是吃不完的。看到這種情形，我往往會上去善意地低聲提醒，但對方的托辭無非以下幾種：1.我們就在這里吃光。2. 我朋友沒起來，我幫他們帶的。3.我是素食主義者，我只吃面包。更有甚者就直接“no English, no English”，手一攤做迷茫狀，然后趁人不注意用餐巾紙一包逃之夭夭。幸好我的同事們也是五湖四海，西班牙或意大利語一說，他們也只好歇菜閃人。記得有一次，我就和一個意大利男人正面交鋒起來，他碗里生生壘著十幾片面包，外加數個雞蛋和若干片火腿。我上去提醒，他卻無賴地說就是打算在這里吃光的，態度還異常蠻橫。我便跟他理論：“我工作這么久，非常清楚一個人的食量。你偏說要吃光，那好，我就等在這里看你吃。”我和同事們使了個眼色，大家什么事都不干，全都盯著那個放大話的意大利佬。剛開始那人還硬撐著往嘴里塞，裝出一幅大快朵頤的模樣，于是我們便很“配合”地數著：one，two，three……到第5片的時候，他開始放慢速度，等到第8片時，突然間噎住了，紅著臉透不過氣來。他抬頭無奈地看著我們，最終面帶愧色地投降認輸。

喜歡占便宜打包的還有一些日本人。日本背包客節儉是出了名的，不過和西班牙人、意大利人不同，他們一旦被提醒，都會很虛心地接受，連連說對不起。但要是遇到年輕的日本女孩，就讓人有些招架不住了。她們會擺出一副特別委屈的樣子，好像有什么難言之隱，并不斷央求著希望讓其把東西帶走，直到你點頭同意為止。最難對付的是有些法國人，他們打包技術高超，就算被抓住了還經常裝出一副無辜相，拋出一通無人知曉的法語，神態之堅定，表情之決絕，好像被人栽贓陷害了一樣，簡直就是天生的演員。每次遇到這群不速之客，老板便親自出馬壓陣。當然，他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于是在我們餐廳的墻上，出現了一塊同時用英語、法語、西班牙語、意大利語寫著的牌子：如果有誰想把早餐拿走，請在前臺支付15英鎊，謝謝合作。

有的英國人通常也是難纏的主。有些英國年輕人的粗魯和不恭在西方世界早已聞名遐邇，有的高中生的禮貌程度則更低，浪費食物不說，把臟盤子留在餐桌上也是家常便飯的事兒。最極端的一次發生在萬圣節當天，一群英國中學生在餐廳居然拿起碗里的食物，像哈利波特們一樣展開了殊死大戰，面包、酸奶、黃油扔得滿墻滿地都是。工作人員上前去制止，結果他們還罵罵咧咧推卸責任。這下可惹怒了老板，他把帶隊老師從床上揪了下來，這位老師一番賠禮道歉又出錢才了事。德國人被我們稱為“模范公民”，無組織無紀律的事還真不多見。唯一有次出格的是個德國學生團隊，每人拿著一個水瓶，很有默契地排著隊到果汁機上打果汁準備帶走，我一看急了，趕緊上前制止。一打聽，學生們矛頭齊指領隊老師，說是他叫大家打的。看來歐洲青少年們的人品教育，跟成人們的素質高低脫不開干系！

按說很多中國游客喜歡占便宜的傳統也由來已久了，不過我卻很少看到中國人私下打包早餐的，他們通常很有禮貌地按量索取，吃完了還會主動收拾好餐具再離席。仔細想想也是，發生這種情況的幾率實在是微乎其微：1. 中國游客喜歡睡懶覺，通常會錯過早餐時間。2. 中國游客對咖啡、面包之類的西式早餐食品有種天然的抵觸，吃一頓足矣，打包帶走就萬萬不需要了。3. 中國游客近年來整體還是挺注重自身形象的，基本上不想給人留下占小便宜的不良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