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負面報道、薪酬差距與公司業績

張瑋倩 辛琳

【摘 要】 通過搜集有關高管薪酬的媒體報道，利用Logit模型進行回歸分析后發現：相比于其他上市公司，在媒體對其高管薪酬進行負面性報道的上市公司中，高管與普通員工的薪酬差距更大，同時高管與普通員工薪酬差距和公司業績負相關。研究結論表明媒體負面性的報道能側面反映出高管薪酬契約可能誘發對應計制的盈余管理以及削弱職工積極性等問題，這為我國企業制定合理的高管薪酬契約和有效的薪酬激勵機制提供了依據，同時指出媒體可以在外部監督中降低信息不對稱以促進上市公司薪酬管理和業績管理。

【關鍵詞】 媒體負面報道； 薪酬差距； 公司業績； Logit回歸分析

中圖分類號：F24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5937（2015）19-0047-05

一、引言

近年來，有關公司高管“天價薪酬”、“超額薪酬”的新聞報道層出不窮。據不完全統計，2004年至2013年的10年間，中國重要報紙全文數據庫中有關上市公司高管薪酬的新聞數量增長了4—5倍，2004年僅有231篇，到了2009年達到峰值1 771篇，隨后每年報道數量均在1 000篇以上①，經過分析，其中相當數量的新聞報道是負面性的。事實上，媒體作為反映社會輿論和抒發社會情緒的窗口，所報道和披露的內容正是社會公眾的關切所在。高管作為上市公司的核心管理人員，承擔著較大的經濟責任并面臨較高的經營風險，上市公司給予其高額的薪酬能夠在一定程度上降低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發生的可能，但如何合理地確定高額薪酬的數額？“天價薪酬”有無必要？高管與普通員工之間過大的薪酬差距是否會對公司業績產生不利影響？

通過搜集大量的媒體報道數據，利用Logit模型進行回歸檢驗后發現：第一，相比于其他上市公司，在媒體對其高管薪酬進行負面性報道的上市公司中，高管與普通員工的薪酬差距更大，這也從側面反映出這些上市公司高管薪酬契約可能誘發對應計制的盈余管理以及削弱職工積極性等問題；第二，在媒體對其高管薪酬進行負面性報道的上市公司中，高管與普通員工薪酬差距和公司業績負相關，說明在這些上市公司中，較大的薪酬差距會影響公司業績。本文的研究結論為我國企業制定合理的高管薪酬契約和有效的薪酬激勵機制提供了依據。我國經濟正面臨著產業結構轉型再升級，如何更好地發揮媒體的監督治理作用，本文提出了一些建議。

二、文獻回顧

自Zingales（2000）呼吁理論界應注重媒體在社會經濟中發揮的重要作用以來，有關媒體報道對上市公司治理效應的文獻眾多。國外發達國家由于法制和市場化程度較高，媒體不僅能夠揭露企業的舞弊違規行為，而且這種監督能夠發揮一定的公司治理作用（Dyck & Zingales，2002；Miller，2006，Dyck et al.，2008）。李培功和沈藝峰（2010）首次利用我國的數據實證發現媒體報道同樣發揮了積極的公司治理作用；鄭志剛等（2011）發現報刊的負面報道會對經理人的聲譽產生影響，進而有助于企業下一期公司業績的改善；戴亦一等（2013）認為媒體負面性的報道會促使上市公司更換高質量的審計師。這些文獻結論均提供了媒體負面性報道發揮外部監督作用的有力證據。

媒體對高管薪酬負面性報道的治理效果也較為明顯。Core，Guay & Larcker （2008）發現媒體喜歡報道超額薪酬較高的高管，并不十分注重總額較高的高管。Kuhnen & Niessen（2009）根據美國1990年至2006年間針對高管薪酬的媒體報道樣本，發現媒體報道會對上市公司高管薪酬產生影響，高管薪酬水平和高管薪酬結構會隨著公眾態度和社會規范的改變而改變。Jordan（2010）發現荷蘭媒體更傾向于報道規模大的公司的高管薪酬，同時媒體報道對高管貨幣性薪酬的影響顯著。在我國，楊德明和趙璨（2012）發現我國上市公司高管薪酬存在“薪酬亂象”，媒體對這些上市公司尤為關注，通過政府和行政機構介入，高管薪酬趨于合理。李培功和沈藝峰（2013）認為媒體負面報道能夠鎖定高管薪酬契約中不合理的部分，迫于輿論壓力企業也會對高管薪酬契約進行局部修正。Hong Luo et al.（2013）發現媒體負面性的報道和官方性質的報道會更加促使高管薪酬趨于合理。這些文獻結論均提供了媒體負面性報道對薪酬契約的影響作用。

有關薪酬差距對公司業績的影響，不同的文獻結論有所不同。一種觀點（行為理論）認為薪酬差距縮小有利于團隊協作，進而提升公司業績，因此薪酬差距與公司業績負相關（Leventhal et al.，1980；Cowherd & Levine，1992；張正堂，2008；盧銳，2007）；另一種觀點（錦標賽理論）認為薪酬差距的擴大有利于降低企業對代理人的監控成本，提供較強的薪酬激勵可以提升公司業績，因此薪酬差距與公司業績正相關（Ehrenberg & Bognanno，1990；Main et al.，1993；林浚清等，2003；魯海帆，2007）。可以看出，薪酬差距對公司業績的影響作用并不是一成不變的，是根據管理情景（管理層權利、成長性、行政層級）的改變而變化的，不同的公司治理結構、經營環境和管理層特征下適用的理論也不同。

三、研究假設

經過對高管薪酬新聞報道的閱讀分析，發現媒體負面報道關注較多的是高管薪酬的絕對水平與普通職工的薪酬差距，利用這種差異向讀者提供轟動性的報道（李培功和沈藝峰，2013），引發社會輿論進而影響上市公司聲譽或引起政府和行政部門的介入。同時，媒體在報道中運用“天價薪酬”或“超額薪酬”等這樣的負面性詞語，是有具體的數據來源和事實依據的，很多都是通過行業比較或根據上市公司的實際業績表現而得出的。因此，在被媒體針對高管薪酬進行負面報道的上市公司中，高管薪酬水平普遍較高，高管與普通員工的薪酬差距也較大?；诖?，提出本文的第一個假設：

H1：相比于其他上市公司，在媒體對高管薪酬進行負面性報道的上市公司中，高管與普通員工的薪酬差距更大。

高級管理層薪酬與普通員工薪酬之間不合理的差距會產生諸多不穩定因素。首先，“不患寡而患不均”的分配思想一直以來影響著我國企業的經營（張正堂，2008），過大的薪酬差距會削弱普通員工的工作積極性，影響公司業績。其次，過大的薪酬差距會加劇員工的不公平感，導致勞動關系惡化和員工離職概率加大，對企業的穩定造成一定威脅（步丹璐等，2013）。最后，高管與普通員工的薪酬差距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管理層權利（黎文靖和胡玉明，2012），這種薪酬差距的擴大會衍生并暴露出高管的私利行為，誘發高管進行應計制的盈余管理（張澤南和馬永強，2014）?；谝陨戏治?，提出本文的第二個假設：

H2：在媒體對高管薪酬進行負面性報道的上市公司中，高管與普通員工的薪酬差距與公司業績負相關。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

對于媒體報道的樣本選擇，一種方式是通過搜索引擎（百度、谷歌）對關鍵詞進行搜索，然后記錄頻數；另一種是利用CNKI數據庫中的《中國重要報紙全文數據庫》作為媒體的代表。前一種方式由于搜索引擎本身帶有自由聯想功能，可能存在搜索結果與主題偏離的情況，后一種方式雖然數據庫范圍有限，但能比較精確地搜索與研究主題相關的新聞報道。2009年9月16日國家6部委聯合下發了《關于進一步規范中央企業負責人薪酬管理的指導意見》，規定了我國國有企業高管薪酬的上限，這一規定對2010年后國有企業高管薪酬有很大影響，因此本文選擇2007—2009年《中國重要報紙全文數據庫》為搜索范圍，全文搜索“高管”+“薪酬”，共搜到3 568篇新聞報道，經過逐篇閱讀分析后，有265篇與本文研究主題高度相關的報道。

為了更加明顯地對比媒體負面報道的上市公司與其他上市公司高管薪酬差距的差異，本文采用樣本配對的方式進行檢驗。配對順序為：所處行業、資產規模、所處地區。本文的數據處理軟件為Stata12.0和Excel2007。

（二）變量定義

1.媒體負面報道（Media）

本文通過逐一閱讀新聞，對報道的語氣進行判斷，若新聞中出現“天價薪酬”、“超額薪酬”、“薪酬黑幕”、“薪酬不當”、“薪酬丑聞”等詞語時，則被認定為負面性的報道。若是負面性的報道，則取值為1；若不是，則取值為0。

2.薪酬差距（MS_gap）

有關薪酬差距的計量，目前主要有兩種方式。一種是計算高管薪酬與員工薪酬的比值，該比值越大說明高管與員工薪酬差距越大，但這種計量方式忽略了職工數量的影響；另一種是計算高管平均薪酬與員工平均薪酬的差，該值越大說明高管與員工薪酬差距越大。本文采用第二種做法，為了消除這種絕對值差異量綱上的影響，使得變量分布更加正態，取自然對數，即：

3.公司業績（Perform）

由于本文考察薪酬差距對公司業績的影響，這里的公司業績包括股東和債權人在內的所有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因此選取代表公司會計業績的資產報酬率（Roa）和代表公司市場業績的托賓Q（Tobin_Q）。

4.控制變量（Controls）

根據現有的研究文獻（步丹璐等，2013），影響上市公司經營業績的控制變量主要有：公司規模、公司風險、所有權性質、市場化程度、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獨立董事比例。本文的樣本為配對后的樣本，選取的控制變量有：所有權性質（State）；資產負債率（Lever）；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No1）；獨立董事比例（IDB）；年度變量（Year）。

（三）模型設計

首先，為了驗證本文的假設H1，使用Logit模型進行回歸分析，具體模型如下：

其中：Media為虛擬變量，當該上市公司被媒體進行負面報道時，取值為1，否則為0；MS_gap代表高管與普通員工薪酬差距；Controls為控制變量。筆者預計？茁0>0。

其次，進一步驗證本文的假設H2，具體模型如下：

其中：Perform是被解釋變量的替代，具體回歸中使用Roa和Tobin_Q；MS_gap代表高管與普通員工的薪酬差距；Controls為控制變量。筆者預計？茁1<0。

五、實證檢驗

（一）描述性統計

1.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及單變量的差異性檢驗

本文首先對樣本進行描述性統計和單變量差異性檢驗，各個變量的統計分析見表1。

從表1 Panel A中的薪酬差距統計看出，媒體負面報道樣本的薪酬差距均值為13.6005，而沒有經過媒體負面報道的配對樣本均值為12.6206，說明媒體負面報道樣本的高管與普通員工薪酬差距更大，無論是T檢驗（t值為4.49）還是Wilcoxon秩和檢驗（z值為4.428），兩者差異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初步驗證了本文的假設H1。

從表1 Panel B的各變量統計結果來看，負面報道樣本的會計業績（Roa均值為0.0264）較配對樣本會計業績（Roa均值0.0809）顯著較小，結合Panel A中薪酬差距的統計分析，媒體負面報道樣本的薪酬差距較大，但會計業績較低，初步驗證了本文的假設H2。從市場業績的差異來看，兩者的市場業績差異不大（均值分別為2.0404和2.0247）。另外，在全部樣本中國有控制權的樣本占到55.71%，第一大股東平均持股比例為15.47%，資產負債率均值為55.47%，獨立董事比例為35.3%。

2.相關性分析

為了防止模型中多重共線性對回歸結果的影響，表2列示了各個解釋變量的相關系數。從中可以看出，代表薪酬差距的MS_gap與代表媒體負面報道的虛擬變量Media的相關系數分別為0.357和0.3417，并且相關關系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薪酬差距與媒體負面報道正相關，與假設相符。同時，模型中其他解釋變量之間的相關系數均不高，可以排除嚴重的多重共線性的影響。

（二）實證檢驗

根據模型設計中的公式，利用Stata12.0進行回歸的檢驗結果見表3。

公式（1）的回歸結果顯示，薪酬差距（MS_gap）與媒體負面報道（Media）的Logit回歸系數為0.1339，t值為4.17，在1%的水平上顯著，系數為正，與預計的符號相符，說明相比于其他上市公司，在被媒體對高管薪酬進行負面性報道的上市公司中，高管與普通員工薪酬差距更大，驗證了本文的假設H1。

對于公式（2），利用分樣本回歸：首先，根據會計業績（Roa）的回歸結果，在被媒體負面報道的樣本中，薪酬差距與公司業績顯著負相關，系數為-0.0199，在5%的水平上顯著，但未經媒體負面報道的配對樣本中，薪酬差距與公司業績相關系數不顯著，盡管系數為負（-0.0104），但t值不顯著（-1.46），說明在被媒體對高管薪酬進行負面性報道的上市公司中，高管與普通員工薪酬差距與公司業績負相關。其次，根據市場業績（Tobin_Q）的回歸結果，無論是負面報道樣本還是配對樣本，均沒有發現薪酬差距與市場業績具有顯著的相關關系，這可能是由于在本文的樣本期間（2007—2009）我國資本市場波動較大。因此，雖然市場業績與薪酬差距的關系不顯著，但在媒體進行負面報道的上市公司中，會計業績與薪酬差距負相關，驗證了本文的假設H2。

六、結論及建議

本文關注新聞媒體對企業高管薪酬的負面報道，考察這些被報道公司中高管與普通員工薪酬差距以及對公司業績的影響。通過搜集大量媒體報道的樣本進行配對后發現：第一，在被媒體對高管薪酬進行負面報道的上市公司中，高管與普通員工的薪酬差距更大，這說明媒體將這些高管薪酬稱為“天價薪酬”或“超額薪酬”是具有一定的事實基礎的，媒體負面報道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上市公司高管薪酬契約可能誘發對應計制的盈余管理以及削弱職工積極性等問題；第二，在這些被負面報道的上市公司中，薪酬差距與公司業績負相關，這說明在制定上市公司高管薪酬契約時，過高的薪酬差距會削弱普通員工的工作積極性，影響整個公司的經營業績。通過本文的研究，筆者認為在我國這樣的新型轉型國家中，媒體可以作為一種有效的外部監督手段對上市公司的不合理行為進行曝光，在社會輿論和政府等相關部門的介入下督促上市公司進行改正，這對提升我國資本市場效率和維護良好的市場運行環境具有重要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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