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辭
為1650年11月5日之夜的瞿式耜而作
夜雨淙淙,枯坐,偕張同敞,以及深淵
作為緩存和最大公約數
一種絕望的、復數的義務與道德。
滿滿的一座空城池
空成了死寂的、黑暗的時代墳冢
雕刻著背叛和卑鄙的銘文。
孤城外,燭天的火光
孵化野蠻、邪惡和毀滅的卵。
負號年代。腐化、貪婪、怯懦、自私
一個制售道德負數的大賣場。
每一顆初始之心,必像蓋革計數器
探采著放射性的欲望。
做墮落者的骨刺,為善積攢光
為良心壓艙,為正義做界樁,為明天做道路。
虛妄,第六人茂盛的虛妄。
所謂希望,不過是與絕望拔河
與悲觀比長跑,與虛無的翅膀比滑翔
它乃是絕望的平方根。
我的憤怒如破旗在朔風中飄蕩
我的悲傷與渺小不值一提
我的罪孽大如蒼天。
就像信仰只給少數人分發上帝
上帝給所有人分發原罪
我肉體的九宮格只指向消失
我言語的華容道只允許自我逃逸。
那么,把死亡置頂
讓它來總結生,稱驗靈魂
撬動恥感與不朽。
未來,這個時代必須仰仗于
少數人的獻祭,才能贏得幾勺尊嚴。
甲午年癸酉月與育邦登清涼山掃葉樓遙吊龔賢兼懷津渡臧北諸兄
六朝無廢址,滿地是蒼苔。
——龔賢《與費密登清涼臺》
含氧的靜穆之氣
生而不息,仿佛鐘山的血液
像一尾拖長的斜捺
石徑,滑出清涼山的冊頁
青桐暈染重樓,飄花
皴擦風聲,碣碑將意義破白
在修竹搖蕩的美學里
陰影像腳注,一組楷體的暴力
接入歷史的代碼
風景的賦格曲,時間的題跋
你與這山巒押韻、互文
記憶的律令與倫理
僭越的正午之光
重力對落葉和精神的專制
改道的江水,石頭城消散的飆塵
多少人用迷狂的死向我們傳教
你用隱忍的生示警
讓漫游的筆墨
與粗矮的現實各自為政
豐富的孤獨、貧窮與愚拙
這人世的苦諦。飛蓬般流轉的暴行
強權的風雅。悲憫與哀悼
作為蒼苔的韻腳
技與道的鎂棒。黑龔
酬答了白龔,你酬答了丘壑
我們車流中的渺小酬答了你的屈辱
在山外,我們如三百二十六年前一樣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