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壞了“吃飯”的規(guī)矩

●文/鄭小亮 ●圖/李廣宇

清末的一天，位于黃州府團風鎮(zhèn)內(nèi)的金碧輝煌的曹府落成了。一看這架勢，團風鎮(zhèn)的百姓都明白了：曹老爺要衣錦還鄉(xiāng)了。曹老爺2 0年前就開始走南闖北,但歲月不饒人，葉落歸根，他這是不打算再飄零了，要回鄉(xiāng)好好享清福。

他這一回鄉(xiāng)，曹府門前的車轎人馬絡(luò)繹不絕。曹老爺吩咐了：“感謝鄉(xiāng)親們抬愛，備個百人宴吧。派人到各家各戶送請柬去，囑咐一下，戶主只身前來即可，若是備了禮品，就是打我曹某人的臉！”

于是，曹府的下人集體出動，忙活開來。

這天，待客人到齊后，便開了席。參翅鮑肚，名貴食材，一盤一盤往桌上摞，傳菜足足傳了兩刻鐘，直到最后一道魚上桌，終于完畢。

曹老爺滿面紅光，挨桌敬酒，頓時氣氛達到高潮。最北面靠右的那桌，坐的是曹府的街坊高鄰。就這一桌，發(fā)生了一個叫人意想不到的事，其中有個自外地遷居于此的主家人，嗜好吃魚，當最后一道魚上桌，他一筷子伸過去，直取魚肚。

這下，大家都停了筷子，傻住了。要怪就怪此人不懂得本地規(guī)矩，本地酒宴，無論是山珍海味，還是家常小菜，最后一道菜必須上一整條魚。這條魚，叫作“全魚”，諧音“全余”，喻意請客的主人年年有余。這道“全魚”有規(guī)矩，是擺在桌上看的，而不是吃的。

曹老爺凡事都講老規(guī)矩，這話有實有據(jù)，據(jù)說多年前，一個家人給曹老爺盛飯，將筷子直插在滿碗的飯里，畢恭畢敬地遞了過去。誰知，一向和藹的曹老爺怒火中燒，取出家法將那下人打得跟斑馬似的。給人備碗筷、盛飯，須先擺筷子，筷子頭尾并攏，齊齊整整，不可叉開。之后再盛飯，若將筷子直插在飯碗里，叫“當面上香”，這是供先人的做法，這是在咒人死啊……

眼見著曹老爺就要來這桌敬酒，桌上的客人都慌神了。

明白怎么回事后，那肇事的客人急中生智：把魚身翻過來，遮住魚肚上的缺口不就行了？

他正要伸筷子補救，卻被人一把扯住：“把魚身翻過來，謂之翻江倒海，對主家更不利！待酒宴一過，若曹家人發(fā)現(xiàn)這條全魚不僅被戳了一筷子，而且還顛了個兒，我們這桌食客，都逃不脫嫌疑！”

這話一說，那犯事的趕緊縮回手，臉上由紅轉(zhuǎn)綠，傻愣在那里。

幸好席間有一人腦子活絡(luò)，他趕緊挪動了一個菜盤，遮住魚肚皮。就這樣曹老爺過來敬酒后，便轉(zhuǎn)身回去落座了，沒有發(fā)現(xiàn)其中的端倪。

直到酒宴快要收場，這桌客人都在悄悄指責那個肇事者：就因為你壞了規(guī)矩，叫大家伙兒都受牽連，你說這事兒該怎么收場！那肇事者也算條漢子，拍著胸脯說：“一人做事一人當，改天我登門曹府，去給曹老爺賠個不是……”

果然，那肇事者沒有食言，登門曹府請罪。去的時候，曹家上下正在吃午飯，一番寒暄過后，肇事者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曹老爺察言觀色，大度地把手一拱，說：“這位高鄰有話但說無妨，不必拘束。”

肇事者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把百人宴上自己犯下的事兒，竹筒倒豆子，全給倒了出來。之后行了個折腰大禮，說：“小人不懂規(guī)矩，懇請曹老爺大人大量，小人愿自扇耳光，給曹老爺賠罪。”說罷，他左右開弓，“啪啪啪”打起自己的耳光來。

曹老爺一把抓住那肇事者的手，皺著眉頭說：“高鄰這是何必，就這點小事，說說笑笑就過去了，犯不著如此！”

這下，那肇事者傻住了。

只聽曹老爺又緩緩說道：“要說這規(guī)矩，之前的確是有，但叫曹某汗顏的是，是我親手毀了這規(guī)矩！”

見肇事者目瞪口呆的樣子，曹老爺哈哈大笑，之后又狠狠地吐了口氣，好像是要吐出心中的憤懣。這才接著說：“曹某在外行商多年，私以為最難打交道的，便是官府的某些人，大多時候，我的生死便捏在他們手里。遇上明著索要的，還好對付，舍財免災(zāi)干凈利落，遇上又當婊子又立牌坊的，就得頭痛了，于是，有同行摯友支了一招，設(shè)宴款待那些活神仙時，將‘孝敬’放入魚肚內(nèi)，那些人往往坐等酒菜上齊，第一筷子便直取魚肚，若‘孝敬’得當，才會繼續(xù)用酒用菜，若不然，則會拂袖而去，叫你再頭痛一回……”

說罷，曹老爺問了那肇事者一句：“這位高鄰，您說這規(guī)矩還用講嗎？”曹老爺一邊問話，一邊提起筷子，狠狠地朝桌上的全魚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