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生長的女子

賈茹

〔組詩〕

自由生長的女子

賈茹

JIA RU

貓的早晨

再次翻新的譯文

乳白色的早晨——

餐盤面目全非，流蠅飛舞

女人穿過隔間和走廊

躬身向淺黃瓷碗

倒入牛奶，再去梳頭。

深水貓

貓臉咧嘴而笑

幼蟲的血肉之軀

冥冥然，去年未頓悟的

在今生如約而至

碎碎念，欲生必先死

于是我愛了

溫柔地挽正頭骨上

清癯你的手——

將我按入水中。

我從此開始流淚

并計算與你同世的期限。

秋·分

揭開的床鋪下

潮蟲尸首橫陳

老人言，秋燥解暑

附蓮藕，山藥，羊絨毯。

秋養肺，久睡，寡言

逃的課多了，岔出人生的出路。

孩兒

你生性優柔

寡斷不成氣候

寒暑運作

衣不如新

你終于循跡

老了——

不負你那好勝的心。

死因

門和衣櫥紛紛驚醒

女主人安然在床上，已然死去

真菌和苔紛紛在她襟上開花

爬占腹地，儼然癲狂

“你們永遠無法檢出

她的死因。”

秋人，詩季

女嬰天生睡眼

如伏暑的貓

詩人說，秋

而菊肥

我要下鄉醞詩——

所謂批量生產。

愛·腦子·無貓的詩

在事情不好也不壞的日子

念起那年

極好也極壞的那人。

人類如此脆弱

僅以薄脆的頭骨與

空虛的皮肉

支撐多情多化的靈魂。

親愛的

你愛我使我魂飛魄散。

冬棗

熱帶雨林古老的生殺法則

因為“處女地”而有了貞潔。

當然，所有人都欲壑難平

回家路上我右手提著水果

左手掌心一枚涼涼的冬棗。

女人與貓

老婦人的花園里

燃起涼白的棉花

蓬蓬

攀援在靜電的觸角

如貓盤坐

在“離天堂最近的地方”

女人與貓之二

老婦人的花園里

風信子，雞蛋花，茶梅

接連

無人知的舊書

有了讀者

她頭上卷發如

棉花揉在晴日里

梔子，山茶，蟹爪蘭

“所謂孤獨即是貓的體臭”

自由生長的女子

騙過她的商家、男孩

進了一個，一個的名單

——循環。

她劈頭

奔突異鄉

嘗試分辨外語和方言

擁有雷打不動的世界觀。

返而幼女時在東北

野花草讓出的干土道上

毛驢車優游地一路

反復

顛著她的整個世界。那時

天高，

皇帝遠，

沒讀過詩。

做個孤獨的人吧，女孩

怎樣在奔突的人海里

辨認一顆傷風的心。

是否城再小些

詩再短些

終于能在落淚的餐刀下

同他相互認取。

傾倒——

校園的貓

進化史多少年

你還一如初時冷。

脈脈流光

他眼動如溫玉

我只是風月邊境上的流民

獵獵風沙寡淡地煽情

我想要做一個孤獨的女孩。

人不如舊

第二次聽那笑話

氣氛已微妙僵硬

但我們被要求一次

一次地聽完，畢竟

我們沒有故事

只有無盡昂貴的水藻

來維持生命

在家鄉自然生長

生著幼貓臉蛋的女孩

一再地剪短頭發

能不尷不尬地讀詩

夢起時總和遺失的舊書混淆

人都不相干地在著

怎么就愛上了？

詩人夜生活

開水房邊二樓的舊鐵窗

半裸著鵝黃的光球

總是非官方的月不溫不火

在時光里保持自由出入的姿態

巨大的迷路

我在小城書店

邂逅了

她的額前的呆毛

順勢攀援至

圓圓的頭骨、眉峰

爬過緊緊的單眼皮

縱身跳進深深的

小井

井有兩口

我卻忘了記左右

再沒找到心臟的方向

北京，北京

夢游癥群紛紛

來這座城市擦肩

你的呼氣交織

我的呼氣。

口臭淡了

香水淡了

北方的森林植被在我們

頭頂——

談婚論嫁。

我們劃地

為邊界

如果某天你謀殺了我

如果某天你

謀殺了我——

我立刻裂為兩半

你看

我只是一具

俄羅斯套娃

無心

無胸

無腦

無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