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薄霧引我來到這里
那些樹、石頭,以及樹和石頭間
明亮的寂靜。草自由地長
螞蟻自由地爬,蚯蚓把自己
藏在泥土的黑暗里,自由地彎曲
它們共用住所、道路和疆域
甚至共用身體和生命
讓這里干凈、和諧、安寧
讓我手足無措,像一個莽撞的誤入者
在一群露珠熱情的簇擁下
緊緊捂住心口上的傷疤
在寒冷中站立的街樹
不慌不忙落著葉子,一片又一片
像在脫衣服。它要露出枝干
露出枝干上的傷口,以及鳥飛走后
留下的間隙和空虛
人們行色匆匆,用棉衣和羽絨
裹緊身體,偶爾有枯黃的葉片
落在頭頂,又掉在地上
被一只只腳踩碎,誰也不會傾聽
那些細微的呻吟。冷在聚集
街樹不慌不忙脫光自己
有風吹過,傷口、間隙和空虛里
那些零星的綠就會晃動
仿佛疼痛在自言自語
夜是從紗窗的小縫擠進來的
靠近我時,顯得十分疲憊
讓我忍不住想把夜扶起來
我伸出手,夜突然幻為膠水
把我死死粘住,我怎么也甩不掉
那些明滅的燈火、遲緩的歸鳥
急馳的汽車,以及遠山消失后
被空曠托起的隱隱的神秘……
我就是這樣被夜融化的
情不自禁,又身不由己
擠入更深的地方,把一些陌生的東西
粘在自己身上,并慢慢煨熱
夢太遠,腳下的道路真實
像細長彎曲的傷口。四周山水變幻
時光翻了很久,也沒找到渴望之物
一些飛鳥、小獸、蟲子被翻出來
在陽光中徘徊,沒有人知道
它們的內心是喜是悲
我孑然獨行,春夏秋冬是四把刀
在身體不同部位剔著各自需要的東西
很快,我就會只剩一副骨架
癱在地上,以泥為肌,以露為津
以雨水為血液,以石頭為臟器
從此假寐,對世間之事充耳不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