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菜香

文+西泉

木屋菜香

文+西泉

（一）“爛”嘴巴

這一年的冬天特別冷，冬至才來，山里就已經開始有下雪的跡象了。

這里是這個省最高峰的山麓下的一個鄉村中學。學堂就坐落在一個四面環山的江南古村落旁的山腰上。山里的冬天來得特別的早，一到早晨山野里滿是白茫茫的一片霜。

山里孩子起的特別的早，天幕剛蒙蒙亮，朦朧的山村，不知誰家的大公雞的號角聲也不忘叫醒他們。

山里農家的孩子，早早就能當家，一骨碌從溫暖的被窩竄出，就打來井水做飯了，灶堂里紅火跳躍的是山里孩子從山里砍來的柴。爸爸、媽媽去城市里打工賺錢去了，是年邁的爺爺、奶奶在灶臺旁的木粘板上切這煙熏的陳年臘肉。

走幾十里山路，肩背著書包，一路爬山涉水的山里孩子，腳踏著白色的清霜，吸著山野清晨山野清新的空氣，吐出滿嘴乳白而溫暖的滾滾熱氣直奔山麓的學堂而來。

他是這個學最高的學歷，來自省里重點大學，一所師范大學，本來他可以留在大城市工作的，可是他卻選擇了回到這個小城。按照他的條件，本來可以留在小城里的，但是卻又被陰差陽錯分配到了這個最偏僻的山區。他沒有埋怨。他的父親卻埋怨，叫他去大城市進公司算了，但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這座山麓下的學堂。

這個冬天是他在這里過的第一個冬天。這里的學堂的食堂很簡陋，只有一位作飯的工友，并且還不是正式的工友，是學校請的臨時工。這位工友是這個學堂教導主任的妻子，因為和丈夫在一起方便，所以在小鎮街上的她也隨著丈夫來到了山里。

周末沒有飯吃，因為教導主任和妻子回小鎮里，周一早晨也沒有飯吃，因為這時候教導主任和妻子才回學堂。一個人留守在周末的學堂，他只能自己搞飯吃。

這個學堂附近沒有什么新鮮的蔬菜買，一般的居民都是附近的山民，都自己家里種了菜。

這就苦了他了，他沒有蔬菜吃。

在這個冬天里，他的嘴唇和手都皸裂了，給山里孩子上課的時候就很吃力。

有時候，他上課說著說著嘴唇就出血了。

學生們看在眼里。

“老師，您的嘴巴怎么出血了啊？！”

“哦，山里的天太冷了。”

“我們怎么沒有像你那樣出血和‘爛’嘴巴呢？”

“因為老師要用嘴巴給大家講課呀。”

于是孩子們就去問他們的其他的老師：“怎么，我們語文老師嘴巴‘爛’了？”

其他老師才發現他真的嘴唇皸裂了，并且手背上也有凍瘡了。

可是他才只有二十多歲呀。

（二）菜香滿屋

“二十多歲的男子漢怎么這么不耐凍呀？！”山里學堂的同事關切地問他。

“山里比外面冷些！”山外來的他這樣回答。

“沒關系吧，到我屋子來暖和暖和！”

“沒關系吶，我屋子里有煤爐子吶，燒著火吶。”

“你要多吃點新鮮蔬菜，這個應該是缺維生素吧。”一個山里的同事這樣提醒他。

山里的孩子看到他上課的時候，他皸裂嘴唇幾次都講出血來了。

“老師，您的嘴巴又出血了！”

山里孩子終于知道老師是沒有新鮮蔬菜吃，所以嘴巴才“爛”了。

山里孩子知道這個學堂的四周都是菜地，滿山都是新鮮的蔬菜，但是他們知道，老師為什么還是嘴巴“爛”了。

山里孩子還知道，老師來自省里的一所重點大學，老師本來可以留在繁華的大城市里，可是老師卻來到這個大山里。

山里孩子還知道，學堂附近沒有新鮮蔬菜可以買，最近的小集市要五天才趕一場，那個時候才可以買點干菜砍點新鮮肉。

山里孩子還記得，秋天溫暖的時候，他們來學校寄宿都自己帶來了米和三天的菜，他們把米用自己的飯盒蒸在學堂的蒸房里。到吃飯的時候，他們就端著自己的米飯來木樓上的寢室，然后打開自己木箱，那里頭又從家里帶來菜，用玻璃罐頭瓶裝著，里邊都是臘肉啊，干魚仔，豆豉這些干菜。而老師他就住在寢室旁的木屋子里。

那時侯，小集市上有一個附近的山民賣新鮮菜，老師很喜歡買一些新鮮蔬菜開湯喝。

每次，山里孩子來寢室吃菜的時候，老師他就開始在炒菜了。山里孩子常來他的小屋玩，老師他就樂呵呵地要山里孩子對菜吃。

山里孩子吃著他的新鮮蔬菜和新鮮肉片，他吃著山里孩子從家里帶來的小魚仔和臘肉。

小屋子里就充溢著笑聲還有濃濃的菜香了。

現在，冬天了，天又冷山路又滑，集市上的唯一賣新鮮蔬菜的山民也不賣新鮮蔬菜了。他覺得這個冬天真的難熬，眼看著山里快要下雪了。

一天，山里孩子們的小腦袋聚在一塊，在小聲嘀咕著什么。

終于又到了周末，山里的孩子都背著書包興蹦蹦地走在了回家的山路上。

他留在這個學堂里，一個人。山里的天要下雪了，陰沉沉的。他縮在小木屋里，坐在一只木課桌旁，木桌鋪著一塊干凈的棉布，木桌下是他唯一的煤火爐子，陪著他過山里冰冷的冬天。

星期日的晚上，山里學堂停電了，他蝸在小木屋里，早早地睡在了清冷的被窩里，好不容易才睡出了一點溫暖。

半夜里，他聽到山里的“噼里啪啦”的豆子響，他知道下砂雪了。窗外的山坡上“噼里啪啦”的聲音很密集，他知道這個山里的學校原來建在推平的墳山上，他知道鄉里的學堂，在過去那個年代一般都建在這些破四舊的地方。但是，他不怕，他是男子漢。

第二天清早，他聽到小木屋的門“嘭嘭”的敲門聲，當他打開門，他看到三個山里孩子穿著冰冷的雨鞋，滿身的雪花站在他門前，紅通通的小手都提著一個大塑料袋。

“老師，我們家種的大白菜，吃不完，給您帶來了一兜。”

“給您放在屋子了。”

還沒有等我說謝，三個孩子，一溜煙跑到樓下教室里去了。

不一會兒，又有十幾個孩子來了，都滿身雪花，紅撲撲的小臉滿是笑容，小手都凍得通紅。

“老師，我們自家種的蘿卜，吃不完，給您帶了幾個。”

好像是一個公式一個口吻。

窗外的大山還在紛紛揚揚飄著鵝毛大雪，窗內一屋子的大白菜和白蘿卜也在散發著溫馨的菜香。那是久違的味道，他皸裂的嘴唇深深地吸一口，好新鮮，好溫暖！

（三）溫馨

我至今還記得那個冬天，那是八年前的一個冬天，那個年輕的他就是現在的我。

編輯：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