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 天 空

魏維偉

洗 天 空

魏維偉

2014年兒童節：獎品請花錢購買

節還在，兒童也還在

但兒童不是以前的兒童，以前的兒童已經長大

升空的氣球，從此對一個節日望洋興嘆

你混跡于他們之間

有時拿“超齡兒童”來標注自己

護住僅剩的一點童心

你努力讓自己和這個節日相匹配

把步行當作貼地飛行

把行色匆匆的路人，看作會走動的衣服

世界簡直和童話一模一樣

你想象有一場熱鬧的游園活動正在進行

猜謎語，走彎路，吹乒乓球……

—— 撤走想象，街道依然是街道

作為獎品的糖果餅干圓珠筆和筆記本，還在商店里

除了花錢購買，你別無他法

2014年端午節：后來者不是屈原

有人背著我死去

像是溺水，但他不是屈原

屈原兩千多年來，每年端午被要求死一次

還是老地方，跳江的姿勢熟練得讓他自己厭倦

想好好鉆研學問，思索治國良方，太難

一直被粽子包裹著，他成了節日本身

甚至無暇去構思另一部《離騷》

至于溺水的后來者，他們并不居上

他們不慎一失足成千古恨

千古留給后人，恨留給家人

“2014年，馬年，馬失前蹄啊！”

屈原看看這個蒼茫的人世間，再次怏怏返回

一個節日于是謝幕

燈光熄滅后，窗戶的夢

懸而未決，有人背著我睡去

他們不是屈原

洗 天 空

搬來天梯，如果能找到的話

帶上吸塵器、拖把和抹布

盆可以就地取材

白天太陽裝熱水，夜晚月亮裝涼水

清洗，從清理霧霾開始

吸塵器舉過頭頂

拖把在天空中劃出道道濕痕

那些厚厚的粉塵和污垢啊

“難怪潔凈了千萬年的陽光一穿過來就臟了！”

你用抹布從東到西從南到北仔細擦拭

“奇跡誕生于勞動。天空終于露出了它本來的藍！”

最先發現天空被擦洗得锃亮的，是一只羊

她從水里看見自己和魚，忽然飛到了天上

去地里收麥子為什么不穿長褲

麥茬避無可避時，會把傷口圖章一樣蓋到你的小腿上

你為什么還穿七分褲

三分空白是留給麥茬落款的嗎

從地里回來，我看見你小腿上有一些傷口

像紅色的苔點。你告訴我小小的疼痛正好

讓你觸摸到勞動的核心

忽然想起“神馬都是浮云”

只不過是一只扛著麥秸往外走的螞蟻

或者放棄比喻，還原成一個回歸土地的人

因為暫時保有生命而移動著，高于地平線

太陽火球般高懸，你只有一頂草帽

什么防曬降溫，什么紅顏藍顏

什么微博微信，什么理想夢想

此刻全沒有扎腳的麥茬、灌鞋的土疙瘩真實

你彎腰撿起一串麥穗，整個平原都向你傾斜

念什么恩怨情仇？這個夏天你是從土地剝離出來的

一串麥穗，自給自足

幾個人蹲在地上吃西瓜

已經時過境遷。請允許我鋪開一張白紙

還原那個午后的炎熱和溫馨

只勾勒幾筆，公路邊的草坡就生動起來了

那幾個農民工模樣的男人蹲在地上

他們說著笑著，把日子送到嘴邊

請原諒我走神了，把他們畫得像幸福的一家子

所有人臉上的笑容如出一轍

至于駛過的汽車，我給了它們偷窺的窗戶

仿佛，背井離鄉的從來都只是汽車本身

車貼：別追了，本人已婚

還要說幾遍，你才聽得懂我擲地有聲

我流線形，喜歡奔跑

你如果想起非洲豹我不會介意

當然，我現在跑在瀝青公路上

招搖過市，順便捕獵時間

我不會把獵物分給你，哪怕一星半點

我鐵石心腸，幾乎與桃色事件絕緣

最好保持一定距離，你知道一紙約定鋒利起來

快過斷情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