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天使望故鄉》的孤獨主題——以主人公尤金為例

何玲飛 陳許

1. 引言

美國第一位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辛克萊?劉易斯在受獎辭中介紹道“還有一位美國作家，他叫托馬斯?沃爾夫，我相信他還是個不到三十的小青年，他那唯一的一部小說《天使望故鄉》堪與我們的最佳文學產品相媲美，這一鴻篇巨制中充滿了生機勃勃。”[1]從此以后，托馬斯?沃爾夫和他的這部《天使望故鄉》的名字就在世界文學界不脛而走，評論界也歷來將沃爾夫列為與海明威、菲茨杰拉德等人齊名的“迷茫的一代”作家。“雖然沃爾夫曾被評價過度敘述和缺乏藝術性”[2]，但是他的小說因極具自傳特色，而廣受好評。《天使望故鄉》這本書成名的原因不僅是因為它真實地反應了作者真實的生活，而且通過代表性的事和人反映了美國在那個時代的精神和歷史。

主人公尤金甘特出生于美國南方的一個阿爾泰蒙鎮，他的父親甘特是一個愛喝酒的浪漫石匠，在第一任妻子死后，他搬到阿爾泰蒙鎮，與第二任妻子伊莉莎結婚。伊莉莎是尤金的母親，熱衷于房地產投資。尤金從很小開始，就生活在一個冷漠、怪異、異常的家庭環境中，遭受孤獨和憂郁。他渴望被愛，卻得不到愛。尤金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逃離孤獨，尋求自由，他堅信他可以找到自信和獨立。

2．尤金逃離孤獨的原因

尤金的孤獨歸因于很多的因素。首先，他生活在紊亂的社會環境中。尤金出生在阿爾泰蒙鎮，當他還是個孩童時，這個鎮上興起了一股房地產熱潮，財富是成功的標志。越來越多的人趨向于現實主義，向美國北方人看齊。同時人們對物質的渴求也帶來狹隘的思想。阿爾泰蒙鎮聚集了各色各樣的人，芝加哥的黑幫、流氓；德克薩斯州的黑鬼；紐約的醉鬼。無論他們的未來會變成什么樣子，沒人去考慮，甚至詢問。所有人惶惶度日，今朝有酒今朝醉。

其次整個家庭處在冷漠的環境，沒有親情，溫暖和關愛。他的父母沒有讓尤金成長和生活在一個健康的環境中。因此，尤金厭惡他的家庭甚至是故鄉阿爾泰蒙鎮。當他還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時，他跟隨母親搬到自家開的“南國客棧”。那里充斥著瞎眼的人、瘸腿的人、蕩婦、混蛋．．．．．．各色各樣的人聚集在此。所以他過早地接觸社會，接觸到性、煙、酒。他碰到的人要么虛偽，要么卑鄙，要么亂倫。在混亂的社會中，他感受不到愛、溫暖、道德，也沒有過上規律、正常的生活，不難想象尤金是多么的孤獨。尤金對待“南國客棧”是羞愧的，他感覺自己被束縛住，掙脫不開。

人們丟失信仰，沉浸世俗。尤金常常被告知成為一名基督徒是光榮的，因為當他成為天主教徒時，他將會有機會認識上層貴族。這對于做生意非常有幫助。

然而面對荒蕪的精神家園，尤金感到無所適從。他找不到精神上的家園綠洲。實際上，他只是有這么一個“家”，但在精神上從未依靠過。

作為家庭成員中最小的一個，尤金沒有從兄弟姐妹、甚至父母那得到關心。他是在冷漠的親情下成長起來的，所以他形成一種敏感、內向、孤僻的性格。尤金在復雜的家庭中承受異常的愛。在小說中尤金的父親嗜酒如命，每每喝醉之后，開始謾罵、責備他的妻子伊莉莎。在尤金的心中，父親留給他一種不負責，糟糕的形象。而且他還討厭甘特為了讓自己感謝他，經常編造一個無腿的小吉米的故事。在尤金六歲的時候，甘特隨意承諾會送給他一個圣誕禮物小馬，但是他沒有想過要兌現承諾。

相反伊莉莎是一個物質主義至上，很實際的人。由于伊莉莎經歷過家庭暴力、貧窮的童年、失敗的婚姻，導致她對財富的渴望日益加深。伊莉莎轉向投資房地產。尤金對她的固執無可奈何，只能絕望的咆哮。“她為了錢不惜把餐桌上的面包、避風遮雨的房屋都拿去賣給客人、陌生人．．．．．．租給病人、無賴、妓女和白癡”[1]158甚至鞋不合腳，伊莉莎也舍不得給尤金買一雙新鞋。伊莉莎過于貪戀金錢，認為金錢可以為家人帶來幸福和快樂，但是，最終的結局卻是與丈夫分居，子女心生怨恨，一家人情感疏離[3]84。

海倫在小說中表現完全不同的性格特點。由于海倫性格上的喜怒無常，在尤金的童年時代常常被海倫折磨。有時候，她會溺愛尤金，但是“有時她突然神經錯亂發起狂來，便會惡毒地咒罵他”[1]140“甚至會把他踢倒在地上，在他身上又踩又踏”，之后又“盡情地施以慈愛來安撫”。[1]140尤金常常不知所措。哥哥和姐姐不管尤金的喜怒常常以逗趣他為樂，讓他失控。他迫切希望束縛的情感、痛苦可以爆發出來。在某種程度上，流血也在所不辭，他一定要從家庭的“監獄”中掙脫出來。明顯地，在尤金的心里，家不是溫暖的港灣而是禁錮的囚籠。逃離是他一直所期望得到的。

《天使望故鄉》中每個人都感到莫名的孤獨。沃爾夫的小說中，家庭關系占了很大分量，當人們閱讀他的小說時，往往會深深地體會到這種無處不在的孤獨[4]115。一般人的家庭是溫暖的，家是心靈的港灣，但尤金的家并不是這樣的。當他不在家的時候他反倒感到更愉快。正因為他別無選擇，他也樂于如此，并嘗試從這種孤獨感中尋找他心中的愛情和精神世界，他逃脫了家中那些疾病，歇斯底里和瀕臨死亡的恐懼氣氛，使他不由地感到逍遙自在，身輕如燕[5]407。

3.逃離孤獨之旅

當尤金還是一個嬰兒時，他躺在一個搖籃里。他總會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悲傷。看人們將他隨意翻來覆去，自己卻無能為力。當尤金2歲的時候，他第一次試圖逃離家園。這是一種無意識的沖動促使他逃離。“打我離開搖籃，我的第一舉動就是朝門口爬”[1]278當他終于爬到西利亞家的小道上時，無與倫比的滿足感盤旋在他的腦海中。沃爾夫指出“這是他第一次逃脫囚籠，而第一次逃脫就來到了這個散發著強烈吸引力、常人難以涉足的地方。”[1]279確實，自從他出生，他的父親甘特就一直酗酒，他見證了他父親最瘋狂的墮落。他就是生活在這樣不協調的家庭氛圍中，他沒有得到平和、溫暖和正常的愛。他就像一個陌生的看客冷漠地關注著這樣的氛圍。所以他在心里想：即使下一秒死去，也想要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甚至為了能呼吸到不同于家里的空氣，得到那么一丁點兒的自由，受傷也沒有關系。

童年時代，他就顯示出對書本的極度熱愛。尤金閱讀了他父親收藏的所有書籍。因此甘特希望尤金可以成為律師或總統，然而他的媽媽伊莉莎卻希望孩子可以成為一名學者。夫妻倆又一次開始爭吵。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在書中尋找自我。他沉溺于書本知識不可自拔，尤其是莎士比亞的書和英雄故事。因為他知道只有知識才可以打破束縛，他不想要被困于家中。毫不夸張的說那些流動圖像浸透他的靈魂，他把自己與外界世界隔離開來，在讀書中尋找平和、安靜、智慧和成就感。雖然有時候，他被現實生活所束縛，但是他會充分利用所讀書中的素材進行想象和做白日夢。暫時忘記“迷失”，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來來回回。有時候他可以一整天呆在圖書館忘我地閱讀冒險和浪漫的小說，在迷人的知識海洋找尋信仰。

尤金與他父親一樣在文學方面極具天賦，并且他在莎士比亞300周年的寫作比賽中贏得第一名。所以他有機會跟隨萊納德夫人進一步學習。之后，“學校成為他生活的中心，瑪格麗?特萊納德是他的精神母親”。然而，美好的日子總是不會太長。為了強調經濟獨立，一到假期結束，他的母親就會送尤金去賣報紙。尤金努力賣報紙來賺取更多的錢。但是夜幕降臨時，悲傷和孤獨之感涌上心頭，淚眼婆娑。尤金被禁錮在一個狹小的世界中。即使很多問題微不足道，但是足以強烈影響他的內心。于是他回到他自己的“房子”中，隔絕任何人任何事，包括朋友。

在他的幻想世界中，他可以模仿受人尊敬的消防員或是成為英雄保護那些受丈夫家暴的婦女；他可以俯瞰自然、河流、天空；他也可以在女人們那大受歡迎。在他營造的世界中，他不再被同班同學嘲笑打罵；他不再被校長嚴厲苛責；他不再感到孤單。他在想像中無數次和漂亮的女人談戀愛、做愛。實際上表明了他的孤獨。他期待獲得純潔的愛情，他認為浪漫的愛情可以消除不安感和孤單感。

為了打破家庭束縛，在童年時代尤金經歷了無數的旅行。第一次的旅行是伊莉莎不管甘特的強烈反對，帶著孩子們包括尤金去圣易路斯旅行，這次經歷引起了尤金的關心。所聽，所看，所聞，他都無比享受。這些旅行打開了他的眼界，使他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這次經歷標志了他開始獨自旅行的開端。之后，尤金經常和伊莉莎、甘特一起旅行。在私立學校的最后一個學期，他開始想獨自旅行。旅行使他發現或許離開是唯一一種可以找到“門”的方法。在那里他可以進入到另一個世界，找到自由。從此之后所有的冒險或旅行不再單單是為了游玩，而是釋放自我。他試圖一步一步來獲得自由。

他在16歲的時候來了一場奇妙的旅行。由于失戀而想逃離家園的一場弗吉尼亞之旅。這是尤金經歷了無數次的旅行中，最重要的一場旅行。起初，他只是想去諾福克看一眼日思念想的勞拉。他懷著緊張的心情踏上了火車，然而當他到達弗吉尼亞時，他放棄去看她。他只是在屋外偷偷瞄一眼，他也不知道為什么。之后他大約在諾福克逗留了四日直到錢花光為止。說實話，他一點也不擔憂他目前的狀況。相反他對遠離家庭所感受的未知生活，感到無比興奮。在那之后他就決定不回去，但是由于缺少錢他不得不去工作。他開始游蕩，時常感到饑餓，衣衫襤褸。然而他在陌生的人群中卻能感到一種歸屬感，并且忘記連日的勞累。他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找兼職。最后，當他得到一比收入，他有一種自豪感和勝利感。但在回鄉的車上，他卻“一想到自己的家庭就覺得膽顫心寒，近乎厭惡。我的天啊！難道我就永遠不能自由自在嗎？”“對人世間所有將他與可怕的家庭強拴在一起的紐帶的極度厭惡，再一次喚起了他對那個無邊無涯的、可以獨自闖蕩其間的理想國的向往。”[1]496

在小說的結尾，隨著本的死亡，這個家庭分崩瓦解，伊莉莎開始出售房子。尤金開始了全面逃離。尤金放棄遺產之后得到了5000美金，打算北上到哈佛求學。他對這個家庭已經感到失望甚至絕望。他渴望去哈佛大學。北上求學不僅可以帶他逃離家庭、逃離孤獨，甚至可以把他從阿爾泰蒙鎮這個“監獄”中解放出來。但在離開的瞬間，他不知道他該去哪里？在最后一章，他的至親本給他指引了方向。

“我吃盡了大地的糧，喝干了大地的水，現在我迷失了方向．．．．．．”“你這個笨蛋，”本說，“你想尋找什么？”“尋找我自己，尋找能夠讓我不再饑渴的東西，尋找一片樂土．．．．．．”他還在尋思，本卻開口了：“世上沒有樂土。沒有可以解決饑渴的東西。”“．．．．．到何處去，本？到何處去找我的世界？”“無處可找”，本說，“你就是你自己的世界。”[1]599-600

本在死之前鼓勵尤金尋求自我和自由。但是為什么本認為沒有天堂，事實上，他們彼此理解，尤金與本的靈魂對話其實是與自己對話。他意識到離開并不意味著獲得自由。可能他會一直在海上漂浮，沒有歸宿。盡管未來不確定，命運不可預知，但是他堅定地相信他一直會飄到某一點。不懈的追求精神反應了尤金對生活充滿信心和愛，對自由充滿期許。

4．結語

孤獨主題貫穿了整篇小說。盡管尤金在陌生的世界一個人抗爭，但是在孤獨的世界依然對理想生活有一種向往。面對世俗世界，尤金在孤獨中維持自我的完整，讓自己的心不受外在影響。他遠離污穢不堪，雜亂無章的生活，積極尋求自由，找到理想的精神家園。尤金從沒有停止尋找，對于他來說尋找意味著逃離，逃離意味著解放。他努力擺脫骯臟、雜亂的小鎮，冰冷、麻木的家庭，以及目前無規律的生活。他一直堅持不懈地探索自由的方法。也許前途迷茫，未來不可預知，但是他要堅定地走自己的路。尤金以一種直面孤獨的孤傲精神、勇于超越的自由意志面對世界，努力走向獨立。

[1] 托馬斯?沃爾夫.《天使望故鄉》[M].王建開，陳慶勛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

[2] 托馬斯?沃爾夫．一位小說家的自傳[M]．黃雨石，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53.

[3] 劉積源.現代派成長小說的相似性探究——以《兒子與情人》、《天使望故鄉》為例.語言教育.2014(4):83-87.

[4] 陳海峰．孤獨與異化——湯姆斯?沃爾夫的《天使望故鄉》主題探析[J]．名作欣賞，2010，(1)：114-116.

[5] 劉積源.論克爾凱郭爾哲學思想與《天使望故鄉》中的“孤獨”主題[J].內蒙古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1): 406-409.

[6] 芮渝萍.美國文學中的成長小說[J].四川外語學院學報，2000（4）.

[7] JohnE. Bassett. Thomas Wolfe: An Annotated Critical Bibliography.[M]. London:The Scarecrow Press.1996.

[8] Robert Taylor Ensign. Lean Down Your Ear upon the Earth, and Listen: Thomas Wolfe’s Greener Modernism.[M]. Columbia: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 2003.

[9] Wolfe, Thomas. Look Homeward, Angel[M]. Simon & Schuster, 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