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葉人生

呂剛

秋意漸濃，樹葉裸露的身體也日漸枯黃。在寒風的吹拂中，從枝椏上紛紛飄落，在空中經過了短暫的盤旋后，靜靜地飄落在地面上，結束了它一生的使命。

不知道人們看到黃葉萎地的時候是否還能憶起它曾經帶來的美好。初春時節，滿眼的一片凄涼：干枯的河道，蕭瑟的荒園，林立的樓宇，一切都顯得那么的沉寂與壓抑。當人們已經習慣了在一種只是為了活著的狀態中生存的時候，不知何時，在河畔的垂柳上，荒園的林木里，路邊的行道樹間偶見的那一抹綠，讓人看到了別樣的生機。這才意識到，生命竟然是如此地美好。看著它在春風的吹拂下，漸漸變得綠意盎然，蔥蘢地點綴在枝椏間的時候，人們的內心是高興的，是快樂的，因為，這綠葉不禁扮美了樹，也扮美了人的心，讓人們看到了世界的美好。在初春的萌發，暮春的蔥蘢中，它經歷了夏的輝煌，而當秋季到來的時候，它卻慢慢地枯萎，消亡。而就是在這短短的幾個月的生命里，樹葉帶給人們希望，成為人們心中的、眼中的美景。被攝錄在鏡頭中，成為人們永遠的珍藏；被寫進詩人的詩篇里，讓后人不斷吟誦。當它耗盡了最后的養料，枯萎了，凋謝了，飄落在地面上的時候，卻被踐踏著，蹂躪著。在經受了皮肉之痛后，最后被付之一炬，在烈火中呻吟著、掙扎著，然后成灰，化為一抔黃土。

其實，人生也如樹葉。也會經歷讓人感到驚喜的初生，讓人羨慕的繁華，使人感傷的離別。

當人還是一個胚胎在母體中孕育的時候，給人帶來的就是喜悅。有時我看到年輕的孕婦拖著臃腫而沉重的身體行走在路上，旁邊的丈夫帶著喜悅的表情陪護在她的身邊的時候，我感到這是最美的風景。想象著當一個生命降生在世界上的時候，圍在他身邊的每一個和他親近的人那幸福的樣子，那定是讓世人最嫉妒的溫馨的畫面。想起了一位同事。結婚五六年，她一直無法懷孕。焦急的她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往來于各種婦產醫院。看完了西醫看中醫，吃完了西藥吃中藥，終于，她懷孕了。可是，當懷孕兩個多月的時候，到醫院一查，宮外孕，沒辦法，只能打掉。并且，這樣的欣喜與失望不止一次，而是出現了兩次。當她經歷了兩次生死的折磨回到單位上班，同事們看到她憔悴的面容，在同情的同時，只能是安慰，慨嘆著做人的不容易。正常生產是不能了，為了懷孕，她特意跑到沈陽，在沈陽的一所醫院里做了一次手術，終于能夠在子宮內懷孕了。懷孕時的她是快樂的，看著她每天拖著臃腫的身體行走在教室和辦公室間，臉上流露的不是疲憊的神情，而是快樂的笑容。孩子出生后，總是會三天兩頭看到她發上qq空間的孩子的成長照片。間或出現她和孩子的合影，無一例外的，所有的照片上，她臉上呈現的都是幸福的表情。我想，她這樣不顧生死也要孕育一個生命，就是想享受一個生命的到來帶給她的喜悅吧？綠葉的萌芽帶給人希望，而一個新生命的降臨也會讓人看到未來。看著樹葉綠意漸濃是一種幸福，看著一個生命的成長也是一種幸福，而人不畏懼痛苦，就是想享受這種欣賞生命成長的幸福。

一個人在人世間活著，經歷了人生中的風霜雨雪后，有的人禁受不住苦難和疾病，離開了人世，就像那被風霜侵落的樹葉；有的人卻在苦難中更加的堅強，開得更加地茂盛，一如那盛開不敗的松柏葉。當綠葉滿枝，蔥蘢茂密的時候，樹葉成為了人們眼中的一道風景，享受到了被人欣賞的快樂；人也一樣，當一個人有了自己的思想，能夠有足夠的力量和能力去決定自己的存在的時候，活著，也不只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別人。

為了自己，為了讓生命變得輝煌，人們在生活中付出了許多的努力和汗水，渴望成為別人眼中的一道風景，希望獲得人們艷羨的目光。想起了我自己，我的故事雖然不勵志，但卻很典型，因為，和我走過同樣道路的人有很多，很多。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我就像綠葉吸收陽光進行光合作用一樣，我也在求學的道路上盡力吮吸知識的營養。曾經在清晨強迫自己在睡意朦朧中醒來，用一盆涼水洗臉，來驅趕困意的侵襲，去教室晨讀；曾經在夜晚別人都進入夢鄉的時候，站在路燈下吟誦著需要記憶的知識；曾經在就餐的時候，手里拿著從家里帶來的硬硬的饅頭，就著豆漿一邊吃飯一邊看書。終于，成為了我們家族里的第一位大學生，成為了第一位所謂吃“皇糧”的人，不再像祖輩和父輩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勞作。

為了給別人帶來快樂，給別人帶來幸福，尤其是為了親人，人會付出得更多。想起了史鐵生在《我與地壇》中和朋友的一次聊天。史鐵生問他的朋友寫作的最初動機是什么，朋友的回答讓他很驚訝，他的朋友說：“為了母親，為了讓她驕傲。”是啊！我們每個人活著，其實都不是為了自己，當一個生命在降臨到世上的那一刻，他就不屬于他自己了，他得為了他愛的人活著，為了他愛的人因他的存在而感到幸福，他得努力工作，他得讓自己的生命更輝煌，更燦爛，而這，就需要不斷地付出。綠葉的付出換來了大地的綠意盎然，成為了人類觀賞的美景。人的付出也讓自己的生命成為一種輝煌，讓生命存在得更有價值。

樹葉在深秋時節，葉細胞的功能會逐漸消退，會慢慢地失去綠色，變得枯黃，最終凋謝。當人到老年的時候，身體的各項機能都在逐漸減弱，也在靜靜地等待離開人世的那一刻。但即使深秋已到，樹葉也會珍惜每一次活著的機會。它們仍然在寒風中掙扎地活著，盡力從樹的枝干上吸收水分來維持自己的存在，每當天氣轉暖，它們也會放出殘存的綠。人也如此，經常會看到在小區里有一些老年人在跳廣場舞，不管是春夏秋冬，只要天氣是晴的，他們就會相約到小區的空地上，放起音樂，隨著音樂的節奏翩翩起舞。一曲終了，經過了短暫的休息后，接著跳下一曲，就這樣一曲接一曲的，不知疲倦地跳著。我想，他們這樣，一方面是想給自己的老年生活添加一些亮麗的色彩，使它不至于太單調；一方面也是想讓自己的身體機能不至于過早地老化，通過鍛煉來使自己的生命變得更加地堅強吧？老年人更懂得生命的可貴，他們想盡一切辦法維持生命的存在。在生命可數的年紀里，他們用雙手烤著生命之火來取暖，雖然他們知道當生命之火枯萎的時候，就是他們離世的時候，一如那寒風中挺立的樹葉。

生是一種偶然，死是一種必然，樹葉如此，人也如此，只要是生命都如此。一個生存的個體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生命，善待生命，以一種陽光般的心態享受人生，在自己擁有生命的時候，讓它更加地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