枸 杞

◎ 汪曾祺

枸 杞

◎ 汪曾祺

枸杞到處都有。枸杞頭是春天的野菜，采摘枸杞的嫩頭，略焯過，切碎，與香干丁同拌，澆上醬油、醋或者香油，或入油鍋爆炒，皆極清香。夏末秋初，枸杞盛開淡紫色小花，隨即結出小小的紅色的卵形漿果，即枸杞子。

我在玉淵潭散步時，在一個山包下的草叢里看見一對老夫妻彎著腰在找什么。他們一邊走一邊搜索，走幾步，停一停，彎腰。

“您二位在找什么？”

“枸杞子。”

“有嗎？”

老同志把手里的一個罐頭玻璃瓶舉起來給我看，已經有半瓶了。

“不少！”

“不少！”

他解嘲似的笑了幾聲。

“您慢慢撿著！”“慢慢撿著！”

看樣子這對老夫妻是離休干部，穿得很整齊很干凈，氣色很好。他們撿枸杞子干什么？是

配藥？泡酒？看來不完全是。聽口音，老同志是西北人，那邊肯定會有熟人。如果真的需要枸杞子，可以托熟人從寧夏捎一點或寄一點來。

他們撿枸杞子其實只是為了好玩。一邊走著一邊撿枸杞子，這比單純的散步要有意思。這是兩個童心未泯的老人，兩個老孩子！

看來這二位很會生活，因為他們懂得從生活中尋找樂趣。他們為人一定很好、很厚道，他們還一定不貪權勢。夫妻間一定不會為柴米油鹽或者兒女婚嫁而吵嘴。

從釣魚臺到甘家口商場的路上，有一家的門頭上種了很大的一叢枸杞，秋天結了很多枸杞子，通紅通紅的，噴泉似的垂掛下來，就像一個珊瑚珠穿成的華蓋，好看極了。這叢枸杞都可以拿到花會上去展覽了。這家怎么會想起在門頭上種一叢枸杞呢？

（摘自《獨坐小品》寧夏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