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趙(組詩)

郁蔥

燕 山

冀南為趙，冀北為燕，

鐘靈毓秀，峰谷溪澗，

抑揚頓挫，大開大合，

剛則鐵斷，柔則情綿。

野曠初霜近，烽火天路遠，

幾世烽煙散去，留拔山扛鼎之氣度，

一代風(fēng)塵閱盡，有傲視云天之偉岸。

日薄桑榆，月淺云暗，

千里山水，尺寸之間，

聽那燕山清晨蟲語傍晚雁聲，

成為滄桑中氣韻生動的內(nèi)涵。

承德延慶宣化數(shù)地為隘，

霧靈都山云霧三山為巔，

灤水過此山，成喜峰口，

潮河拂一脈，成古北口，

月落星沉，山吟澤唱，

此月明澄，他鄉(xiāng)星寒，

那燕山晨雪也罷夜雨也罷，

賦予著幾代人一世冷暖。

刻霧裁風(fēng)，秀石豐草，

傲骨嶙嶙，鳴淵潺潺，

千尺雪，翠云巖，

金山嶺，紫荊關(guān)，

名山之中必有名仕，

高天之上總有晴嵐。

立人若此山，行道似此水，

燕山山脈年谷和熟，林棲谷隱，

總讓人覺得，幾朝興衰，

不如一歲青草的枯榮明暗。

蠶叢鳥道，峰深谷淺，

鐘鼎莽林，煮海鑄山，

裂石穿云，空淵傳聲，

關(guān)山迢遞，歲月循環(huán)，

燕山，高處風(fēng)勁低處風(fēng)柔，

那氣象就是這片沃野的后土皇天。

地載物，天擎道，

春苦樂，秋悲歡。

登山時臨水時風(fēng)骨峭峻，

我對燕山說：

天老了，你也不許老，

看這表里山河，

成為一代代人的骨骼、血脈和軀干。

這夕陽中的神韻漸漸暗去，

山河帶礪，高山仰止，

燕山如黛，若水微瀾。

那山中氣息，

虛懷若谷，松筠之節(jié)，

避世絕俗，大德大善。

天造之燕山，唯在人間！

我知道，那燕山石頭就是有一天碎了碎成齏粉，

也會成為歲月的痕跡輝煌千年！

秦皇古道

尺厚青石，千里官道，

大秦國的威嚴(yán)風(fēng)范，

盡在太行山這逶迤的馳道中。

西通秦晉，如鏈接燕趙，

遠至明清，一鎖兩千年，

那車轍深嵌在基巖路面，

歷史越粗糙，路面越光滑如鏡，

風(fēng)雨越剝蝕，轍痕越如刻似雕。

車距六尺，同軌同道，

高凸而起，石坎有痕，

伐趙之戰(zhàn)、背水之戰(zhàn)、安史之亂、庚子大戰(zhàn)……

一個個經(jīng)典戰(zhàn)事留下，

一群群鮮活生命消逝，

漫漫馳道，終是一縷秦灰。

大秦有史上固有的大氣，

生有秦皇馳道，死有兵馬陶俑，

不是千里逶迤，就是萬人列陣，

轟轟烈烈的壯闊終于成為不死的時代。

十五年大鼎大罍，

大秦國終為一統(tǒng)，

天子致胙，諸侯畢賀，

有大國必有國之大道。

那秦皇古道決通川防，夷去險阻，

巍巍然一道平鋪的大秦長城。

秦皇漢武，已去矣，

看那秦皇古道，

通天通地通古今。

蒼巖山

太行有八陘，此為其中一絕，

懸磴梯云，道遠日暮，

山峙淵渟，昂霄聳壑，

白檀鎖翠，綠影留痕，

枯山中洞開的一世圣境，

讓人覺得是絕壁前乍現(xiàn)的回廊。

虛閣藏幽有空靈，

空靈即是智慧，智慧者總顯淡然，

空谷禪聲蘊內(nèi)斂圣潔，

內(nèi)斂總顯圣潔，圣潔者自有定性。

懸蹬入云表，

飛虹開天塹，

裊裊爐峰有夕照，

沉沉古碣留書香。

凌峭蒼巖，寂幽蒼巖，

瓊?cè)A蒼巖，紫翠蒼巖，

西風(fēng)落秋葉，

清溪拂俗塵。

有天王殿絕對：

“殿前無燈憑月照，

山門不鎖待云封。 ”

有一線天奇景：

“千丈虹橋望入微，

天光云彩共樓飛。 ”

游龍玉鳳，勁松崖柏，

“崖下檀林如茵匝地，

磴上行人幾不盈尺。 ”

此處可講經(jīng)，

寸草有禪意，

此處可問道，

青石藏箴言，

此處不染塵囂，雞犬之聲始遠，

此處平接坡田，人間煙火悠然。

興善寺安禪持戒，

懸空寺?lián)嵛勘娚?/p>

那氣象物我兩忘，

這境界天人合一。

蒼巖不虛妄，

名山有圣靈。

不在于皇封而在于人氣，

這蒼巖一山獨秀，

成為太行山的內(nèi)蘊、智慧與靈魂。

中山國

古中山國在燕趙腹地。

靈壽小縣，是那時繁盛之國的大都。

通刀幣，煉陶土，

浸太行山之靈氣，

受清水河之潤澤。

曲陽玉工，平山青銅，

中山國萬乘霸業(yè)，

納邢臺藁城曲陽定州，

“昔者中山之地方五百里”。

中山專行仁義，貴儒學(xué)，

中山忠孝禮信，有善德，

其時征戰(zhàn)煙塵，然水運可通齊國，

其時國勢盛衰，但平原總有麥香。

那個時代堅硬而婉麗，

那些冬夏陽剛也陰柔，

瞬間千年已過，

一夜清風(fēng)成昨，

中山國如新鑄之青銅重器，

在暗夜灑播著黃鐘大呂之聲。

鐵足銅鼎上的銘文輝耀史實，

雙翼神獸上的光澤炫目華美。

那帶著銅銹的鏨刻青史留印，

總是燕趙帶血帶肉的歲月刻痕。

中山之盛，

盛在地秀人賢。

浮華奢靡如風(fēng)過耳，

公元前400年的那枚太陽，

依舊在滹沱河沿岸光艷普照。

欒城蘇東坡

“蘇自欒城，西宅于眉”。

那位豪放的“趙郡蘇軾”，

曾經(jīng)寫下三分婉約的《赤壁賦》，

自此，天下詩人，

無人再能寫赤壁。

那千里沙場，那豪杰俊杰，

那刀槍劍戟，那風(fēng)花雪月，

只在浩然江水里，

一瀉東流。

留不住壯士，

留不住英雄，

卻留住了才情悲情溫情，

留住了凄婉哀婉。

瑜喬琴瑟，

悱惻纏綿，

十年風(fēng)韻，

幾世情歌。

闊野山川，

終為情動。

這世間一個情字，

引出多少千年佳話百年遺恨。

琴聲風(fēng)聲，

脂香紅顏，

塵世匆忙，

如云如夢。

——莫負今朝，

與其成為美輪美奐的往事故事，

莫如能愛時，

就無邊無沿?zé)o遮無攔地，

愛個地傾山崩。

秋色漸近，在冀中大平原，

忽一陣蕭瑟秋風(fēng)，

與東坡先生當(dāng)年感受的那陣寂涼，

竟然相同！

定州塔

你在京廣線上，

就能看到定州塔。

“砍盡嘉山木，

修成定州塔。 ”

那磚那木壘砌為塔，

成就了晴天一重的曠世經(jīng)典。

定州城滱水龍踞，

開元寺神氣非凡，

那古塔望滄州望正定望趙州，

四足鼎立成為這古燕趙的穹然絕頂。

三千世界，世代光陰，

塔身有慧眼，壁龕生佛光，

定州塔下你抬頭仰望，

總會覺得心靈素凈無我無塵。

上覆布瓦，地砌蓮花，

心與太虛，神境自如，

開元寺外大地遼闊累米閑蔬，

再繁華再蕭瑟的經(jīng)年早已無痕。

在京廣線上看定州塔，

夕陽下的塔影連天接云。

安濟橋

通天通地，不知其所以為，應(yīng)為神造，

叩石墾壤，聳矗于洨水岸，已閱千年。

拱如日，弧如月，

出云入雨，張弓騰龍。

千余載根基不動，

半百米玉環(huán)落虹。

有轍印，如鑿隋唐年代，

鋪青石，亦留幾世刻痕，

風(fēng)兮兮，時光如水，

抬望眼，即是百年。

單孔長跨，河心空闊，

霞霓應(yīng)卷，篆文隸文，

那古橋底蘊十足坐實燕趙，

笑蹉跎，多少朝代更替已成煙塵。

安濟橋，通天下，

西風(fēng)薄，歲月沉。

今欲渡，大道開，

千年紀(jì)，總通神。

京廣線穿過石家莊

我一直在自己居住的這座城市，

尋找著想要的東西，

比如清馨，比如溫暖，

比如明亮和愛，

比如夜晚的幽暗和寂靜。

深夜，聽到京廣線上，

一列火車穿過，

我知道，有一些人，

路過這個城市的時候，

就一定會想起我。

有些溫潤，有些深沉，

有些晦澀，有些純潔。

那么多的植物，

那么多的草、樹和花，

那么多的好表情，好夢，好人。

那些明麗的眼神黯淡的眼神，

——整個城市，差不多都能聽到列車遠去的安然。

想到這個城市里的名字多甜呀，

一些記憶就是這樣留下的，

一些深入和一些松弛就是這樣留下的，

京廣線上，那么多的窗口，

帶走了石家莊的溫和與石家莊的空氣。

就覺得，暖了，這個城市的植物都長出芽來，

看著它們就覺得人也不會老，

誰都不會老。

無論我自己有多么平庸，

這個城市里，總是會有非凡的人。

無論什么芽，草的花的樹的芽，

只要長出來，只要是綠色的，

哪怕是一點兒好，就留下，

好積攢多了，

這個世界就讓人喜歡。

有這些好感覺時，

就更愿意看著身邊的孩子們，

看著他們的快樂和他們的激情，

看著他們的幼小和他們的幸福，

看著窗外偶然的一絲，

青葉搖動。

真的不想再承受什么的變故，

我越來越想干凈、純凈、安靜。

越來越想體味我的城市的暖意，

越來越想回憶，想在傍晚的站臺，

去送一個人，或者去接一個人。

還沒有老，就已經(jīng)那么平靜，

還沒有展開，就那么悄悄地，

閉合。

一個感性的，

一個可以對話的城市，

我聽著她想著她，遠夢彌漫。

束鹿縣記

1956年，一個孩子出生在這里，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什么，

但他已經(jīng)屬于了這個世界。

束鹿縣，平原腹地一片沃野，

“不知束鹿縣，知道廉官店。 ”

——廉官店是古束鹿的名字。

秋天的一個下午，我翻開一些紙頁，

讀著發(fā)黃的束鹿縣志。 我知道，

有多少這樣的紙卷消失了，而它留了下來。

“天命靡常而有常，人事有亂而不亂，

上有燔書之令，則下有孔壁之經(jīng)，

時有五季之亂，則人有石室之藏，

默察天人之際，

萬事萬物大都然矣。 ”

我對名字的記憶，

源于獨輪車和農(nóng)具，

上面有一些毛筆的字跡，

早先是張老鐮，

張老鐮是我的姥爺，他也叫張洛鐮，

后來那些農(nóng)具上改成了張全義。

張全義是我的舅舅，

他上過完小，就成了村子里的“先生”。

不知道姥姥的名字，

只知道她叫姥姥。

我對村莊的記憶，

源于那個生養(yǎng)我的村鎮(zhèn)和那些讓我感覺新奇的名字：

辛集，我的出生地，辛集三街93號。

那條街道有一個遠近聞名的名字“皮店街”。

“山東一鎮(zhèn)，河北一集”，

辛集通衢，地勢坦蕩，

滹沱浩然，舟楫往復(fù)。

皮店街的南面，是繁華的商場街，

而皮店街通向那里的六條胡同，

每一條都不是直的。

還有新壘頭：唐時村名為“唐尹集”，

地勢低洼，時遭水患，后南移，

壘建在名為“老龍頭”的土丘上，故名新壘頭。

王口：滹沱河曾流經(jīng)此地，

附近村民打漁晾網(wǎng)，遂成村落，名“晾網(wǎng)口”，

后改“網(wǎng)”為“王”，沿用至今。

和睦井：漢時為一小村，古縣城通往保定的必經(jīng)之路，

過往客眾，和睦相處，譽為和睦井。

仁慈：此村原名為“不打寨”，

明時，新任縣官查看陳案，

發(fā)現(xiàn)此村非但從未有殺人放火，

甚至幾無雞鳴狗盜，

遂改村名為仁慈。 其意自明。

更多地以姓氏為村：田家莊、王家莊、周家營、

賈辛莊、尚家莊、周家莊、袁家莊、耿家莊、馬家莊……

這些名字是平原上最常見的村名，

但在我的記憶里，它們有可觸可感的溫度。

束鹿縣還有一些詩意深意的村莊：

清官店、百福、善城、禮璨、

果園、子曰莊、甜水井、

一間房、草帽莊、翰林莊、大理寺、馬蘭……

我對遠方的記憶，

源于一條鐵路——石德線，

那時候它是單軌的，

蒸汽機車是“躍進”號“建設(shè)”號或者“上游”號。

我懂事時是一個物質(zhì)匱乏的年份，

孩子們一起去鐵路邊撿煤渣，

冬天，手被凍成青紫色，

所以，現(xiàn)在遇到事情我就想：

“有什么啊，你不就是個撿煤渣的孩子嗎？ ”

我的一些樸素的善惡觀，源于我的姥姥。

家里來了一只貓，姥姥不讓往外趕，就那么喂著，

姥姥說：“是它自己來的。 ”

過些天貓不見了，姥姥也不讓去找，

說：“是它自己走的。 ”

我對學(xué)校的記憶，

源于辛集第五小學(xué)和一位叫楊光達的老師。

他教會了我漢語拼音和普通話，

我覺得我們這一代人就是什么也沒有了，

但有真實的童年。

我知道不在于那里給了我學(xué)識，

而在于那里給了我記憶。

束鹿有大水。

自元大德十一年始，

滹沱漲發(fā)，四處漫溢，民舍塌壞，

緣屋過壁，有如水流，南至黃河，

浮水而過，饑饉相接，糠秕不給，

尋草籽，人相食。

若遇大旱，地襲一縫，

長約三十余丈，闊尺許，

以繩測之，莫竟其底。

飛蝗自南鋪來，東西可百里，

群飛障天，黑黃如煙，

猬集林樹，樹枝盡折。

同治十年七月二十九，

滹沱河水暴漲，南至位伯，北至磁河，

南北七八十里，平地水深三尺，

“稼禾盡被浸腐，黎民化為魚鱉。 ”

束鹿有大市。

“束鹿酒業(yè)半條江”，

萬余束鹿人以酒為業(yè)，

過長江，下武漢，至九江、長沙、蕪湖、上海，

酒肆盛旺，香溢南北。

我生活的街道叫皮店街，

清早時分，車馬紛沓，商賈齊至。

街頭吆喝聲起，巷子頓現(xiàn)生氣，

每天鞭聲一響，皮衣鮮貨來往，如火如荼。

束鹿有大德。

善人文人賢人匯聚，

真實不妄，唯德是輔，

世世存良善，代代畏神靈。

無窮之有，無窮之無，

那些舊境界，就成為隱隱時光里光斑一樣的滄桑。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

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日光之下，并無新事。 ”

這時光啊，對什么都有浸染、有腐蝕、有循環(huán)、有照耀。

今日之晨，亦如昨日。

讓我重復(fù)一遍那些年份或者年代，

無論誰改寫它們，我都不會改寫，

無論誰失去它們，我都不會失去。

天很晴，到凌晨就有一顆很亮的星星，

它屬于很多人，

我不知道，都有誰在那顆星星下面聚集，

但我知道紅塵里，有屬于自己的空氣。

束鹿縣。

1956年，一個孩子出生在這里，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什么，

但他已經(jīng)屬于了這個世界。

益津書院

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院落消失了，

而它留了下來。

也許依然未必是最初的和真實的，

真實的世界與童年越來越遠，

比起這一點，

我們的茫然和脆弱似乎是最溫情的事。

益津書院，就這樣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

大清河北岸，“人文之盛，甲于畿輔”，

滄桑七百載，翰墨流香，弦歌不絕，

有時候，一世之盛，就是一世之圣。

很多年后的一個傍晚，

我在霸州的路上一個人走著，

這條路叫做金康道，

我在這條路上走了很遠很遠。

那時候我想，孤獨的時候，你就回憶，

時光快得讓你來不及喘息，

而有一種生活，應(yīng)該與當(dāng)下生活有一定距離。

益津書院的書聲早已停歇，

但總覺得那千載文風(fēng)，

依舊是當(dāng)今人杰之一脈。

大唐氣象，宋元風(fēng)范，

一座宣圣廟學(xué)超凡脫俗，

造就了德重品高的一代先賢。

文風(fēng)盛，學(xué)子多，

大唐大宋大善高儒，

蘭亭之序，清明上河，

時態(tài)平和，那燦爛的時代必有一代非凡的雅士。

書聲喧鬧或寡淡，

能知民風(fēng)之良莠，

地運之盛衰，

世事之溫涼。

那時，我也知道了，

累世之毀譽，如人言善惡，皆可風(fēng)過，

唯有文章，永其傳焉。

平 山

一

平山是山。

是山就不平。

所以平山不平。

平山的山，

有早晨的顏色，

秋天的顏色，和初霞的顏色，

那顏色，浸染歲月。

二

崗南水庫的水溫潤溫暖，

蘊藏著故事蘊藏著往事，

前代人東征西伐已成碑文，

這山里有風(fēng)云亦有智慧。

滹沱河幾千年靜靜流去，

那時光亦近亦遠邈若山河。

三

平山水柔，水柔藏名仕，

平山山巍，山巍有戰(zhàn)神。

周回峭壁，異境天開，

平山，一徑清風(fēng)中有遲見的紫云。

燭火微光，浮云過眼，

墜緒之茫茫，而大道有人擔(dān)承。

四

蹄征馬踏之時，百里煙雨，

腥風(fēng)苦雨一過，萬籟俱寂，

山村無戰(zhàn)事，山河有風(fēng)云，

灘地肥美，地寬糧豐，

這山中稻麥兩熟犬吠雞鳴。

千年風(fēng)散，萬世民安，

你呼喊一聲山鳴谷應(yīng)，

遠天遠地依舊是青紗無垠。

五

平山落雨了。

山間的葉子，更顯豐盈，

待疾風(fēng)八方后，星河浩遠，

就想，就是夜晚再黑，

也總有燈會亮著。

有些燈一直亮著，

高天空闊，繁云如炬，

天無片塵，極盡蒼茫，

燈光里曾有一些 蘊峰壑的影子，

在一個年代里，創(chuàng)造了另外一個年代。

六

平山不平，平山不凡。

滹沱百里一泄，

飛瀑之下，只有如許青山。

雞鳴驛

雞鳴山的一面是下花園，

雞鳴山的另一面是雞鳴驛。

曾經(jīng)的驛站已近滄桑，

但唯有滄桑，才顯現(xiàn)出歲月的站立和坍塌。

走古郡，眼中依然拱洞高聳，

聞雞鳴，身邊似有漫漫塵煙。

筑越樓，修戰(zhàn)臺，

北城墻筑玉皇樓，

南城墻筑壽星樓，

斷磚殘垣，草樹飄搖，

遠望古驛，有大天大地之巍然。

向北，有上谷郡宣化的鐘樓鼓樓，

向北，有張家口的大境門，

向北，有元中都，

再向北，有野芳瓊香。

“凡在屬國，必置傳驛。

星羅棋布，脈路貫通。

朝令夕至，聲聞必達。 ”

路車水舟，乘騎傳風(fēng)，

那古驛站融進邊關(guān)多少蒼涼多少悲涼。

絹袋封記的急報已為齏粉，

密匣封鎖的圣旨早成青煙，

日鞭快馬，夜持炬火，

路寬則車，道狹則馬，

每日馬鈴聲震，飛塵不墜，

那些戰(zhàn)事故事往事，

都在這古驛站化為時光的舊痕。

雞鳴驛城墻周正兩千米，

大明朝距今匆匆六百年，

有多少英雄梟雄匆匆來去，

那所謂萬世君王喧囂散盡成為魅影，

一代代黎民依舊在晨霧晴嵐中煙火人間。

小的時候一個秋天的午后，

我曾經(jīng)站在雞鳴山上，

碧空高遠，天無纖云。

遠處洋河的流逝，

像是一帶斑駁滄桑的歲月折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