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世界只為喚醒汽車墳墓

四方

不久前，一組另類的汽車攝影作品火了起來。可在這組作品中，并沒有嶄新的車身以及商業化的包裝。所有主體都是融化在森林中的古董級汽車，似乎能讓人嗅到林中空氣與鐵銹交織在一起的獨特味道。這些照片來自一位德國57歲藝術家Dieter Klein，對于他來說，發現的不僅僅是“汽車墳墓”，而是一段段奇特的經歷和環游世界的故事。

第一次看到70歲的雪鐵龍就被迷住了

2009年，法國西部的夏日，一如既往的溫潤平靜，而走在荊棘遍野的灌木叢、背著沉重相機的Dieter卻顯得十分焦躁——他為拍攝而來，卻未遇到讓自己心動的拍攝對象。陽光順從著樹木，從扭曲的枝杈的縫隙間直挺地落他前進的小路上，一輛與灌木叢糾纏在一起的雪鐵龍卡車吸引了他的目光——它已有70歲高齡，泛黃的落葉散落在車蓋上，枯枝粗暴地探入車內，曾經光彩耀眼的漆色已被腐蝕，散發出機械的鐵銹味。他有些質疑自己的眼睛：“這輛車像是黑色童話故事里的主人公，曾經的榮華落得一個荒誕的悲劇結局”。Dieter沒有急于靠近它，而是踱著步環繞其一周，觀察時間在它身上留下破壞性痕跡，耐著激動的心情按下快門。回程路上，他一直心神不寧，反復回憶著那個場景，“機械也是有生命的，然而是不是當沒有人類去干涉與觸及機械的時候，它們就會任由時間在身上馳騁，回到大自然的故里”。這次經歷給他心中種下了“草”，為了解答心中的困惑，他開始孜孜不倦地奔走于歐美各地，尋找散發著腐朽之美的“汽車墳墓”。

然而，尋找“汽車墳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Dieter如大海撈針一般先在互聯網上搜尋，然后訪親問友，甚至“不擇手段”地從同行那里套取信息。“也是軸，即使做了幾周的無用功，我也沒閃過放棄的念頭。

終于，在距上次法國西部的經歷一年后，他在比利時發現了老舊汽車的蹤跡。說那里是荒無人煙絕對不為過，靜謐的小樹林里只有昆蟲在枯葉上爬行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熱鬧時也只有鳥兒穿梭樹葉之間，釋放著明亮的嗓音。Dieter剛邁入這片安靜的小樹林，就莫名地覺得“有戲”，他急促地行走，甚至小跑起來，就在他略感疲憊，呼哧呼哧地靠著樹干休息的時候，兩點鐘方向一個造型奇怪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車！”他快速飛奔過去，250輛廢舊汽車，就那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破爛的汽車列隊般排列著，其整齊程度像是接受檢閱的士兵，身上都覆蓋著厚厚的苔蘚與零星的枯枝落葉。這些汽車似乎已不再是機械，像覆蓋在它們身上的植物、昆蟲一樣，成為存活于自然界的生命。Dieter激動得簡直要跳起來，“在我一次次尋找就要灰心喪氣的時候，出現了這樣的驚喜。這是上帝在引導我，希望我用鏡頭復活‘汽車墳墓！”巨大的使命感從天而降，他決定從車輛的正前方進行拍攝，有些正式，像是在拍攝一個價格不菲的商業廣告，但心情又極為不同：“從今天，我開始直視這些自然界中的新生命，這是個嚴肅的起點，影響我人生的重要瞬間。”

那個時候，Dieter并沒有想到，在今后的六年里自己會過上獨自四處奔波的生活。但這并不重要，畢竟，從看到70歲雪鐵龍卡車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即便未來路途遙遠坎坷，他也可以哼著歌上路；就算是毫無收獲的空歡喜一場，也絲毫不會氣餒；如果巧遇“汽車墳墓”，則備受鼓舞。

“我并不迷戀汽車，我也不是古董車的愛好者，我只是渴望去揭開被自然封印的汽車故事。就像恐龍化石一樣，它們向我們講述著不為人知的傳說與歷史。”他的人生就這樣先是被攝影占了上風，從而落入汽車的陷阱，五十歲之后的生活就這樣開啟了“知天命”模式，正式開啟了一場風風火火的“尋親”之旅。

瑞典邊界發現廢銅爛鐵的秘密

“你知道恐龍化石的秘密嗎？看似干巴巴的一塊石頭，我們卻能通過它了解到恐龍的外形、巢穴、足跡甚至是生活方式。”Dieter開始逐漸變得神秘莫測，夜晚的派對中少了他的身影，昏暗的臺燈前卻總能發現他時而焦躁、時而激動的樣子。2011年，他聽說森林王國瑞典藏著“珍寶”，當一位攝影師朋友打了電話進來時，他正紅著眼在谷歌上瘋狂搜索，朋友告訴他在瑞典與挪威的邊界處，有一個廢棄汽車的院子。他二話不說開始收拾行李，清晨天未亮就拎起相機出發了。

“我也拍過不少‘汽車墳墓了，但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汽車，它們甚至已經不再是車，不具備車的外貌，只是一堆廢銅爛鐵”。Dieter到達這個院子，看到這些汽車的瞬間，就有些哽咽，院子里的汽車都是“殘疾人，，少了車輪，缺了前蓋，眼睛一般的車燈都被深深挖走，它們被疊落在一起，像是同病相憐的殘兵敗將，被驅除美好的世界之外。他無法舉起手中的相機，眼前沉重的場景已經壓迫他的神經，“我必須要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否則我覺得自己無法進行創作。”Dieter沒有拍攝就離開了院子，造訪了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并聯系到了當地政府。

那些不為人知的腐朽之美總是被深深隱藏在光鮮表面與歷史故事的背后。在1950年，挪威與瑞典是不能進行汽車貿易往來的，所以瑞典當地人常會將車分解、拆卸成小塊小塊的零件，在午夜時分偷偷運到挪威。這個院子就是當時拆解車輛的地方，這些車就是被殘酷分解的走私品，而后，隨著政策的開放，當地人不再需要偷運汽車零件，可以大大方方地出售車輛，這些被拆解的汽車被遺棄在院子里，一過就是半個世紀。

一年后的秋天，Dieter才再次回到這個小院，拍下了一張“擁擠”的照片——沒有了“眼睛”的車空洞地望著鏡頭，似乎想說什么，卻又難以發聲。廢棄汽車也有自己的主人

從開始拍攝“汽車墳墓”到今天，已經有6年的時間，Dieter到訪過美國70余個地區，歐洲12個地區。今年他發現，除了隱藏深山老林的“汽車墳墓”，一些汽車竟然被刻意藏在了人們生活過的廢棄院子和富豪家的后花園里。 在美國蒙大拿中部，他第一次發現私人后院的汽車。當他同往常一樣興致勃勃地探尋車的歷史時，卻得到了主人的拒絕：“很抱歉，這是我家庭的歷史，是我們的隱私。”興頭上的Dieter被潑了一盆冷水，他很快意識到自己觸犯了汽車擁有者，并誠懇地道歉。雖然得到主人的允許可以拍照，但他卻沒有急于拍攝，而是盡量與主人進行溝通，不聊汽車，就聊家庭瑣事、人生理想。“這些汽車是他們的祖父或者曾祖父留在那里的，像是珍藏自己的記憶一般，他們將這些車保留在自己的家中。”

再次舉起相機拍攝這輛車時，Dieter平靜了許多，多了對汽車的尊重、對汽車擁有者的尊重。“自然在破舊汽車身上留下時間的烙印，并賦予它們新的生命。對于汽車擁有者來說，破舊與腐爛是無價之寶，它們意味著生活與記憶。”

我不關心它們值多少錢，只想在被清理前看到它們

住在一個有著140年歷史的大房子里的Dieter，平日里喜歡鼓弄些老物件，因為拍攝汽車墳墓的原因，開始逐漸了解古董車，也漸漸結交了不少同好的攝影師、汽車愛好者與汽車商人。兩年前，他受一位汽車商人的邀請，參觀了一個特殊的收藏展。這位商人在自己的雕塑公園中，展出了其從1950年代開始收藏的50輛汽車，其中有一輛超凡的捷豹XK120，震驚了在座的朋友，“如果這輛車被修復了'將價值12萬美元！”可Dieter似乎對這樣的數字并不感冒，“相比較修復它們，我倒是更希望看到被擱置的汽車。”Dieter渴望看到它們在自然界中不同尋常的一面，渴望看到獲得新生的它們。

去年，他為拍攝“汽車墳墓”變得更加瘋狂，在獲悉美國西部有250輛汽車要被清理和拍賣后，他背著器材自駕上路，4周內穿越俄克拉荷馬，德克薩斯、新墨西哥、亞利桑那、猶他、科羅拉多、堪薩斯、密蘇里8個州，抵達目的時，迎接他的朋友是這樣形容他的，“雖然這個家伙看起來疲憊至極，但是像極了紅著眼靜候食物的獵豹，就差撲到舊車堆面前飽餐一頓了。”

今年五月和六月，他用6周的時間尋訪了華盛頓州、俄勒岡州、內華達州、猶他州、懷俄明州、蒙大拿州和愛達荷州，啟動“赴美尋親”的旅程。他不斷沿著公路行駛，似乎走得越遠內心越是寧靜。在荒無人煙的路上，盡情地感受自然，釋放生命。

關于Dieter Klein的十件事

1 “汽車墳墓”拍攝裝備清單

在整個拍攝項目中，Dieter使用的相機是哈蘇H4X和800萬像素的飛思數碼后背，最常用的是35-90mm、150mm和300mm這幾個焦段的鏡頭。同時會帶上三腳架，有的時候會玩玩光繪。

2 “汽車墳墓”地點推薦

很不幸，在邀請Dieter向讀者推薦“汽車墳墓”地點時，他果斷拒絕了：“之前有很多人知道這些地點前去拍攝，不久后地點就被清理了。為了保護這些地點，我不會透露信息，要讓它們成為秘密。”

3 《朋克森林》畫冊

Dieter在2013年夏天發布了自己的第一本畫冊《朋克森林》，隨后賣掉了2000冊左右。可以在Dieter的個人網店購買：www.seedifferentde/shop。目前他正在準備出版第二本書。

4 懷舊迷去德國可以到這里看看

雖然不能從Dieter口中得到關于“汽車墳墓”地點的消息，但他還是推薦了幾個全德語的有趣網站。如果你想去德國旅行，喜歡探索和發現各種舊房子、建筑、古堡、工廠等等，以下也許會給你提供一些線索。Red Places是一個專門介紹德國境內衰亡中的、有比較重大的歷史紀念意義的建筑和工廠相關歷史檔案的頂尖在線雜志，在這里能了解到不少老建筑。

5 環游地圖

從開始拍攝“汽車墳墓”到今天，已經有6年的時間，Dieter到訪過美國70余個地區，歐洲4個國家，12個地區。

6 目前開銷

自2009年至2015年中，Dieter為尋找全世界的汽車墳墓已經花掉了50，ooo美金，不過這對于他來說是非常值得。

7 獨行環游世界

57歲的Dieter現居德國科隆，在時長6年的拍攝過程中，全由他自己一個人駕車獨立拍攝完成。說到底，攝影確實是適合一個人做的事情，當參與的人太多的時候，會失去這種專注帶給我們的寧靜，從而失去一種只有獨自拍攝才有的難得體驗。

8 住在1 40年的老房子里

Dieter的復古情結跟他的性格也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比如他會認為自己的家——這所1 40年的老房子是最讓他安心的地方，可從外表上可真看不出來這房子有這么大年齡。

9 最老的汽車

Dieter去年在美國華盛頓州的亞基馬附件拍攝了一輛誕生于1920年的車，是他見到過的最老的汽車，看樣子應該是一輛老式福特。

10 更多Dieter Klein的作品

在Dieter Klein的個人網站中可看到更多形態各異的古董汽車，同時還可以看到他除此項目之外的其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