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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隨我走進土默特土地契約文書的世界之前,需要了解這樣幾個概念:
首先,契約是社會日常生活私家文書檔案的總稱。《現代漢語辭典》講:契為刀刻的文字,而契約是證明出賣、抵押、租賃等關系的文書。
其次,要說一說土默特這塊地方。在中國大陸歷史地理的版圖上,土默特并非十分著名。即使到現在,情況也是如此。其實,土默特地方最早是蒙古族的一個部落名,表示“萬”的意思,加特字就是數萬或億萬,即多的意思。當然,“土默特”這個詞,成定名的文字見于《清實錄》,后來漢譯的《蒙古源流》也采用了這個寫法。
明成化六年(1470年),達延汗即汗位,他逐步統一了漠南的蒙古各部,先后形成了十二土默特,即蒙古部落的十二分支。十二土默特位于大青山前,故有了土默川一名。
這一時期,土默特地區的農牧業都有了長足的發展,從豐州灘往西一線,“連村數百,耕田輸粟”,史家稱之為“筑板申,開云田”,而內地漢民陸續移居土默特,中原內陸和塞外邊疆有了經濟和文化上的交流和融合,這也就使得土默特的經濟出現了空前繁榮的局面。
寫到這里,你一定會明白我要討論的問題了,沒錯,土默特契約!我所涉及的主要是土默特土地契約文書,也是民間契約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可僅僅是它,就已經讓我眼花繚亂,應接不暇了。我所研究的,除明代天啟年間和崇禎年間的幾件土地契約外,主要是清代和民國時期以及新中國時期,縱貫390年。
近400年的時間里,土默特這塊地方到底發生過什么故事,除了那些歷史資料,其他的我們都是未知的。比如,就一個明王朝,從公元1369年到1643年,封建官僚、地主、高利貸資本在中國的鄉村已發展至爛熟,但在土默特才剛剛開始,甚至由于歷史資料匱乏,流風也難尋覓。故考證時步履維艱。
我的研究和討論主要以清代和民國為主。但是,實話講,這一時期的土默特土地契約文書,從現在已浮出水面的東西看,雖不是恒河沙數,但也確實可以車載斗量了。所以,無論數量還是質量,包容性還是鮮明特色,這些土地契約文書都足以稱之為現代中國邊疆地理的第二次大發現(相比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諸如吐魯番文書和敦煌文書的大發現)。
土默特契約文書的發現和研究,大體上是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的,但迄今為止,均是碎片化的,沒有系統化的疏證和研究。
從文獻的分布和出版來看,到目前為止,視野所及,主要有《內蒙古土默特金氏蒙古家族契約文書匯集》,其中收錄影印了土默特金海如家族土地契約文書240多份,時間上是從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至新中國成立后的1957年;《清代至民國時期歸化城土默特土地契約》,其中收錄內蒙古大學圖書館藏土默特右旗及包頭土地契約480份,時間上是從乾隆十九年(1754年)至1953年;內蒙古社科院曉克所藏72份土默特右翼三甲參領巴音吉爾格勒后人的土地契約,時間上是從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至1951年。契約形式主要有約定、合同、租單、過約聯單、照票、花費清單、繳照、執照、收證、告知書、擔保書、收據、發票等。以上公開出版物所收土地契約共約2100件。其余的應分布在藏家手里或收藏市場。
筆者從21世紀初開始收藏土地契約文書,經日積月累,至今已逾萬件,從年代講,自明末天啟五年(1625年)始,到2006年止,蔚為大觀,內容也極其豐富。
據筆者了解,僅呼和浩特一地,收藏土默特土地契約文書的藏家尚有不少,其手中的藏品無法一一統計,加上散存于民間的土地契約文書,估計絕非小數,特別是在明清以來的中國邊疆地理中,應該是力拔頭籌的。
另據近年筆者對中國邊疆的了解和考察,云南省博物院存有1128件契約文書,其中土地契約文書占了大部分,并已由云南大學整理匯編,共6卷8冊,由人民出版社于2013年出版。廣西也在做此類工作,但信息掌握不夠。其他如四川、甘肅、青海、寧夏、新疆、黑龍江等地,尚未見大批的土地契約文書匯集出版。還有,據楊國禎先生的考據,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經濟史學家陳翰笙、馮和法、傅衣凌等就開始了對土地契約文書的研究。20世紀50年代,徽州民間契約文書的大量發現,支持了明清以來中國封建社會土地所有制等契約法權關系的探討。
從國外看,日本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池田溫在侵華戰爭前,就通過調查和實地走訪等形式,搜集了大量清代華北、東北、江南和臺灣的契約文書。美國斯坦福大學胡佛研究所在香港搜集到廣東珠江三角洲地區的明清以來契約文書數箱。
上世紀80年代以來,臺灣學者在日本人搜集的基礎上,又從民間搜集了大量明清以來的契約文書,編入《臺灣公私藏古文書影本》,共10集,120冊。
據楊國禎先生估計,現存的契約文書大約在1000萬件左右,看其對信息的掌握,沒有包括土默特地契,而從已發現的看,土默特地契的數量,至少應在2萬件以上。這個數量是十分驚人的,其蘊藏的歷史文化信息和內容對于掌握邊疆歷史地理,研究文化生態絕對是一件利國利民的事。
土默特地契研究是近幾十年悄然登臺的,還沒有引起學術界足夠的重視。這一發現,正好填補了歷史的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