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芬芳

樂祥濤

滴水觀音

我是一位不善于養花、種草的人，家里的院子閑置了多年，除了一棵八年未開花的桂花樹和兩棵鐵樹外，幾乎沒有其它帶色的植物存在，不說單調，就連季節的氣息都很難尋找得到。我知道，這在愛花草人的眼里，是不可思議的，或者說那簡直就是一種浪費。

不是我不愛花草，是我走不進花草的世界。我覺得，花草太過高貴，總喜歡拒人于千里之外，甚至它對不懂花草的人不屑一顧，即使你把它們栽在院中，它也會打不起精神，還在不長的時間里香消玉殞，還原到它來的那個世界里去，讓你不忍目睹它的尊容。臨了，只好放棄，至少你不能天天都有黛玉葬花的那種心情。

起初，我是請教過養花、養草的高手們，但對于那些繁瑣的注意事項，我是一條沒有記住，慘敗的自然是我養花草的一些經歷。最要命的是，我不是那種越挫越勇的人，更不愿意去總結經驗與教訓，以至于對那些花草聽之任之。久了，院子里就剩下不開的桂花和耐旱的鐵樹。

好長時間后，妻子覺得連生活都過于單一，就率先打破了這種平衡的局面，在別人那里引種了一棵滴水觀音過來。剛落戶我們家的滴水觀音，給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看上去很養眼，特別是它那翠綠色的葉子，不光醒目，還可以幫助我減輕眼神經的壓力。據說，它是常年青植物，對修身養性和視覺上的疲勞也很有好處。所以，我就把它當成了治療視力的一味良藥。

開始時，我每天都關注滴水觀音的變化，并細心地呵護它成長。同時，也讓青綠的葉子滋潤著我的眼睛。不久，滴水觀音在我們彼此的關注中，就長成了楚楚動人的形象。

從長勢來看，滴水觀音沒有辜負我對它的期望，無論是它的生長形式，還是整體造型，都向著我心中想象的那樣發展。

在我手中漸漸長大的滴水觀音，也讓我看出一些端倪，它的莖和葉很像蓮花的葉子，初看上去，仿佛是一根同族，細細分辨時，可以發現一個是圓形，一個是橢圓形。所不同的是，蓮花是生在水中，存在著一種仙氣，而滴水觀音卻長在盆里，有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滴水觀音最大的特點，是依心中長出葉子。幼時的葉子很細小，而且打著皺褶，像丑小鴨一樣不敢抬頭看人。慢慢地，它舒了舒筋骨，看看有自己的舞臺了，也就大大方方地秀出整個身子。

一葉一葉的滴水觀音，在不斷地長大，不斷地成熟，使空著的院子有了些許生機，也讓我們有了很多的樂趣。妻子在我的影響之下，每日也都喜歡在滴水觀音面前站一站，仔細地瞅一瞅，偶爾還會拔拔草、澆澆水，日子久了就有一種情感上的牽掛。

不巧的是，有一次，我和妻子同時出差，兒子又遠在外地上學，滴水觀音也就失寵了。等我們回來后，發現滴水觀音像是受到很大委屈似的，身上的葉子都蔫了。妻子很是自責，接著就是拔草、澆水和松土，還用清水洗凈葉面上的灰塵。經過長時間的培育，我們好不容易才讓滴水觀音找回了自信。

當第一場霜打在滴水觀音身上時，它還能從容面對，可后來的夜寒讓它抵擋不住了，先是不再長葉，接著就是委靡。妻子一看，說，這樣可不行，得把滴水觀音搬進屋里，不然它很難過冬。

那天，面對著春天里依然神采奕奕的滴水觀音，我在尋思，為什么它叫滴水觀音呢？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我查閱資料尋找答案，原來它是在空氣溫暖潮濕、土壤水分充足的條件下，會從葉尖端或葉邊緣向下滴水，且開的花像觀音，因此也就被稱之為滴水觀音了。看著這樣的解釋，我笑了笑，或許這是人們對美好事物的一種期許、一種向往。雖然從中看不出任何禪意，但所能看得到的是人們已把祈福留在花中，把希望放進了心里。

對于這棵滴水觀音的種植，我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只要你愿意付出努力，也就會收獲一片綠蔭，這里沒有深奧的哲學思想，有的只是再普通不過的生活道理。

狗尾巴草

鄉下的親戚程剛在城里打工，那天來我家時，看我家的院子空著，就順便從鄉下帶來一盆山菊花給我。開始，我感到很新鮮，偌大的一個院子里，有花也就有了生機。好長一段時間，我們家都因有花而感到很愉悅。可是不久，花開始凋零，接著就枯萎了。當時我在尋思，不知是我培育得不得當，還是山菊花不愿在異地生長。總之，花就那么悄然地離去，還讓我傷心多日。看來我真的不是那種養花草的人，再好養的花草在我的手中，都沒能枝繁葉茂，生根開花。在處理衰花時，我確實有些不忍丟棄，便把花和盆都放在那里，沒有管它。

第二年開春后，我想看看山菊花能不能翻出新芽。沒事時，我都會在盆邊轉轉，可一再等待，也沒有發現新生葉的跡象。就在我即將失去信心的時候，竟看見在死去花的邊緣長出了兩株狗尾巴草。

剛長出的狗尾巴草很弱、很小，先是長出一兩片葉子，接著就長出了小穗。小穗鉛綠色，毛絨絨的，可愛極了，在微風中搖動時，真像小狗的尾巴，難怪給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莫說，隨著日子的不斷翻新，漸漸地可以看出，這狗尾巴草長得還挺壯實，無論是葉還是穗，都比別的地方狗尾巴草長得要肥大一些，看上去還有花的模樣。在我們家沒有其它花草的情況下，狗尾巴草的出現也著實給家中帶來一些樂趣。

那天，程剛來看我，無意中掃了一眼山菊花，當看到盆里長出狗尾巴草后也很驚訝，沒有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意種草草生長了。

落座后，我和程剛聊了很多，話題從花草到他的工作。

程剛說，剛來時，他在城里很難找到工作。由于沒有學歷，也沒有一技之長，加之彼此間的不信任，使他在城里流浪多日。那時住過橋墩，住過地下室，收過破爛。有一段時間他真想回去，覺得城市不是他呆的地方，他與城市之間好像有著距離。可又一想，既然來了，就馬上返回，還真有些不甘心。

好在有一天早上，他被一陣聲音吵醒，后來才知道，是幾個維護下水道的工人因一處又臟又臭的地方堵了，大家都不愿意去疏通。結果，他攬下了這個活，從此程剛就找到了事情做。

我知道程剛在城市里過得很艱辛，幾次提出讓他來家里住，都被他回絕了。好長一段時間里，由于各自很忙，彼此都沒有聯系。一天下午，我在報紙上突然看見了他的照片。依照片下面的幾行小字，我了解了大致的情況：有一女孩因失戀，喝了大量的安眠藥后，從橋上跳到滿滿一池河水里，是程剛首先發現并成功救起了那位女孩。

程剛閑下來后，總喜歡來我們家坐坐，每次來時都習慣先看看那個花盆，然后又看看盆里長出的狗尾巴草，偶爾，還會用手摸摸草上的小穗。我們之間的話題很多，從鄉下的節氣到城里的見聞，還有家長里短的一些事。

記得又有些日子程剛沒來我們家了。那天，我突然接到電話，說程剛住進了醫院，于是我放下電話就趕了過去。看到程剛時，見他滿臉是血，躺在急診室里。從現場警察的口中我了解到，程剛是在追一搶劫犯的途中，被其同伙打成重傷，后來被搶的人也沒了身影，是警察把他送到醫院的。

程剛出院后，跟我說他這次一定要回鄉下去，不再繼續在城里打工了。我去車站送他，并幫他買了回去的車票，因為他身上所有的錢都交了住院費。

對于院中的狗尾巴草，我并沒有想鏟除它的意思。相反，我把它看成是院中的一道別樣風景。每天，一有時間，我都去看看它，把它由青綠看到淡黃，再由淡黃看到穗上的子像蒲公英樣飛灑一地。

有趣的是，第三年那花盆里依然長出兩株壯實的狗尾巴草。可在院中看它的只有我和家人。

自從程剛回到鄉下后，我就沒再見到他，后來聽別人說他承包了舊村部，在那建起了養老所，并把周邊的老人都接到那里。但由于沒有其它收入，養老所經營得很慘淡。

最近一次看到程剛，是在城市街道邊的文明窗里見到他的照片，作為道德模范，他得到了市里的肯定和宣傳。從他照片那憨厚的微笑中，我除了看到一種堅毅外，還看出了一種誠實的自信。

金邊吊蘭

妻子在出差之前，就再三叮囑，可別忘了給我們剛移來的那盆金邊吊蘭澆水啊！

我知道妻子的這次叮囑是很有份量的。這不僅僅是因我們家原本就沒有什么花草，更為重要的是妻子對這盆金邊吊蘭傾注了很多的心血。單是她從鄰里手中勻出這盆吊蘭就費盡心思不說，后來妻子竟像養著寵物一樣養著吊蘭，這就足見對其重視的程度。

對于妻子的叮囑，每次，我都會隨聲應和。雖然，一般情況下，都是從左耳進，右耳出。但這樣也有好處，那就是，妻子說我很聽話。

按說我是個不太注意生活細節的人，很多事情不是做得一團糟，就是沒有興趣。久之，那種養花種草的事情就與我十分生疏。

曾經我也想在自家的院中種些花草，做一個修身養性的人。可是由于我經常丟三忘四，容易忽略其事物發展的規律，往往會是望草憂傷，望花興嘆。很多時候，那些花草的枯萎不是自然的凋零，而是非正常的衰敗。

后來，在一次文友的聚會上，我請教了幾位養花草的高手。我說，我不善培土，不懂施肥，總忘記澆水，你們說我適合種植什么花？其結果，那幾個會種花草的文友異口同聲地說，塑料花！

所幸的是我沒有因為他們的笑談而氣餒，我堅持種著、養著。而到現在為止，依然茂盛的就是院中那兩棵耐旱極強的鐵樹和八年未開的桂花樹。

前些時候，妻子從鄰居那里弄來了這盆金邊吊蘭，說其有兩重意思：一是可以和諧一下鄰里關系；二是這金邊吊蘭也很名貴，貴就貴在吊蘭藤上的葉，其內心青綠，四周金黃。所以，也就有了“金邊吊蘭”這個美名。

金邊吊蘭在妻子的手上養了一段時間，竟由小到大，由弱到強。后來還長到一米多長，無論是在院中、還是在樓梯道旁一放，還真能成為一道風景。這也為我們的生活平添了很多的愜意和樂趣。其間，妻子叫來鄰居一同觀賞，在歡笑中，她們談著一個共同的話題。

可妻子出差后的第六天，我突然驚訝地發現，那盆金邊吊蘭全成了金黃色，沒了一點綠意。再看，原來它開始枯萎了，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

我趕緊找來工具，為金邊吊蘭松松土，又澆上足夠的水。接著我又把它搬到院中的花架上，讓它見見晚間的露水。經過精心地培育與呵護，金邊吊蘭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它慢慢地、一點點地呈現出了生機。

妻子回到家里，第一眼就去瞅瞅那盆金邊吊蘭，見其鮮活如初，一臉地欣喜，對我也投來了滿意和甜美的一笑。那一刻，讓我真的有了一種幸福和美好的感覺。

現在，每逢看到這盆金邊吊蘭我就想：其實，我們生活當中的愛情、鄰里之情、親情和友情都是這樣，在情感的百花園里，它們都需要適時地施肥、添土和澆水。否則，即使有再好的土壤和品種，如果我們不去保護和培植，而是視而不見，或者肆意賤踏，怎么能看得到最美的景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