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疏跡遠只香留

■楊 華

“情疏跡遠只香留”，在多年靜默的舊友空間讀到這個句子時，我正被縹緲繚繞的桂香所浸染迷醉，不知當如何收藏，安放。

秋風絲雨，過早地捎來寒的訊息。一夜間，無覓夏暑炎。九月的涼，如魚鰍般，在無阻無礙、無憑無藉的空氣中亂竄，去留難適意。

在這涼浸浸、水漬漬的清寒中，卻浮動著絲絲幽香，溫潤馥郁，暗潮奔涌，在鼻翼掀起波瀾，一浪蓋過一浪。

站在辦公樓頂層的走廊盡頭，呆愣這灑落地面的濕漉漉的水洼，不知當如何邁過。是不顧濕鞋踐水而過，還是踮起腳尖跨越而過？正糾結間，一陣異香御風而來，縹縹緲緲，似有若無，一波牽著一波。細細辨，香醇甘，似酒酣，有甜，有軟，有糯，有醉，數種好滋味齊齊向你涌來，讓你再顧不上腳下惱人的水，也顧不及六層樓的高，急急撲向闌干，一探香之消息。

空中俯瞰，依稀可見幾株枝葉細密秀麗的樹，在圍墻邊靜靜站立，不招不搖，經過雨的洗禮，尤顯清幽、淡雅?！疤煜阍仆怙h”，是桂子，是那“月中落”的桂子，是那“惟有木樨優雅”的桂子！

這一縷天香，脫離紅塵的煙熏火燎，直直升騰，愈是高處的清寒，愈是簡一的萃煉；愈是砥礪的罕至，愈是稠黏的醇甘。

想起一高居山頂的老友。看著一群爬山的人，使出渾身解數，各顯神通，或迂回智取、或直抒胸臆，胼手胝足，攀爬向上，遍體鱗傷。明明知道哪條路最正確有效、便捷順暢，友卻不語，只給予鼓勵的溫暖，與恰時的郁結。

曾戚戚友的情疏寡淡，本可以避免不必要的彎繞，為何噤聲不告？

在桂香寂寂的雨夜，讀到泰戈爾的詩，“杯中的水是光輝的，海中的水卻是黑色的。小理可以用文字來說清楚，大理卻只有沉默”時，陡然明白，那看似的疏離與跡遠，才能留下雋永的馨香與悠長。升華生命最原始、最底層的需求，才能棲息性靈“云外飄”的追求。

走在上班下班的輪回里，小區的斜風細雨，每每挾裹著一陣醉人的香，鉆入你的肺，勾了你的魂。仰頭張望，恨不能將脖子彈簧般拉長，卻望不見來處，亦不知歸宿。

冷雨無聲濕桂花，淅淅瀝瀝的夜雨，打落一地星星點點的夢囈，鋪排而雍容，零落成泥。耽于延綿不絕的雨催生葬花般的悲情，翠綠的枝椏，一夜間卻又綴滿暗淡輕黃、體性溫柔的米粒兒，簌簌散香。

有人說，我的家鄉正過桂花節呢！

好啊，等你回來帶我們去染香。毫無疏離地回，似乎已認識五百年。

其實，不過一新識，只是源于一共同在乎的人。

伊是青澀歲月中共歡笑、同成長的閨友，血脈相連，情同手足。時空的距離，紅塵的紛擾，匿跡了問候與交往。多年后重逢，沒有無語的斷裂與留白，只有毫無違和感的傾訴與分享。想你之想、急你所急，關心依然，醇香如昨。

能為你做一件事，是我最大的幸福。夜半，收到伊的訊息，恨不能將一顆熱騰騰的心捧奉與你，恨不能將整個世界分享與你，對你熱望夢想的成全與鼎力，惟有“后天親人”這美好稱謂可配位。

彼時，陽臺那盆四季桂，正洋洋灑灑噴發，密密匝匝的幽香，環繞了這季，陰晴不定的濕濕嗒嗒。那些渡泅歲月的長河，濾過塵飛的光陰，尚能步調諧頻，攜手同行的人，當是生命最寶愛的饋贈！

“情疏跡遠只香留”，那一刻，驚見鴻蒙太虛鋪灑的金光萬道，洞照這天香的魂安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