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如捕風，恨如朝露

愛如捕風，恨如朝露

文_丁檸
繪_盆栽的梔子花

所謂的傾慕已久才華橫溢不過是一闋戲詞，一出欲蓋彌彰的戲，未著戲服卻已入戲，用生命謝幕。

茂初雪——梅飄似雪不逢君

“福祿山的梅花最好了，商郎再陪我去踏雪賞梅可好？賞你做我的書童給我磨墨，我要畫一幅福祿雪梅圖贈與母親做壽禮?！?/p>

商陽寵溺一笑：“也就你敢這樣指使我，罷罷罷，我就為你一人磨墨可好？福祿山花開，吾妻可緩緩歸矣。我的賽賽出來這么久，也是時候回去了?！?/p>

“賽賽不依，若要再見，便要等到八月賞桂之時了?！?/p>

“那么我便每年都陪你賞梅。”

“這怎么能一樣，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泵跹┎粷M地嘟囔。

“除了你，還能有誰。”

可誰知，一語成讖。

待木樨飄香，商陽卻失約了。獨留伊人煢煢孑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一道圣旨下，令商陽休妻再娶。

對于商家是無法抗拒的無上榮耀。與皇家結親，瞬時門庭若市，水漲船高。

這無疑對茂初雪是巨大的打擊。一道圣旨打破了他們的伉儷情深，佳偶天成。若要面對如此分離，死生不復相見，相見亦是無言。

但是商陽誰都不能傷害，亦別無選擇。

是夜，商陽走出書房已經變成了跛足。他用艾草燒傷了雙腳，落下終身殘疾。艾火燒灼，他的心卻異常平靜。如果可以與初雪長相廝守，這點傷痛又算什么呢。殘疾之人，怎配做駙馬？

茂初雪一夜無眠，她讓丈夫陷入不忠不義。世間如此不公，生命竟如螻蟻般輕賤。

當初雪看到商陽的跛足，淚如雨下，肝腸寸斷。商陽是多么愛護自己的形象，平時連冠帶都要纖塵不染。她郁結傷肝，竟生生地哭瞎了雙眼。

商陽，你一雙跛足我還你一雙眼睛，互不相欠，你若以這樣的方式選擇兒女私情我寧愿是我所托非人。你的志向，你的抱負，你的姓氏，你的宗族。如今我不能助你，卻也不想拖累你。你，從未負我。

初雪走了，走出紅塵萬丈卻走不出商陽的心。若是刻骨銘心，必遭肝腸寸斷的痛。商陽對初雪寧愿自殘也只愿廝守。山水寫意紅袖添香，此情日月可鑒。

生于宦族，長在名門。年已花開并笄，早成家配。

光陰如過隙耳。家遭大變，無兒繞膝。

可惜妾身顏色如花，命如草芥。

豈料緣分如葉，最輕不過雪。

洛?！笱篱渍寮t豆酒，笑問合歡為何歡

圣旨豈是如此輕易收回?？倲埑V的司馬軒需要將他姻親商家籠絡朝中。司馬軒的侄女嫁與商陽的大哥商沖是謂姻親；商陽的發妻茂初雪無所出。無后為大，休妻足矣。

娶了公主洛福，商陽在朝廷中青云直上。與洛福摻雜了太多政治斡旋的婚姻伴隨著商陽的仕途，卻也因為這政治斡旋將二人的心拉扯得越來越遠。

擁有愛情的女人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然而人們忽略了，最易使女人衰老的，也是愛情。洛福尚閨中，在一場皇宴上一睹商陽器宇不凡，未吐露芳心卻已有婚配。戚少澤驍勇善戰，當時為了籠絡這位年輕少將賜婚與當朝公主。就這樣與商陽失之交臂。

洛福有著與生俱來的高傲，然而，戚少澤容不下洛福太多的驕傲，極力追求權謀之術給了閨房中嬌妻越來越多的寂寞。

公主的金刀駙馬，皇家的乘龍快婿終敵不過權力的誘惑。其父戚恒叛變，在軍中籠絡人心。洛福與戚少澤緣分已盡。洛福央求皇太后將自己許配給商氏二子商陽。皇太后疼惜公主便央了皇帝，成就了洛福期盼已久的一紙婚書。

這場風光無限的婚姻不過是謀權需要的鳳冠霞帔。商氏智退戚恒有功是為其一，帝司馬軒為籠絡姻親是為其二。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入骨相思，合而相歡。洛福算錯了商陽的真心。

商陽冷笑著對洛福說：“縱然你是金枝玉葉，縱然你花容月貌，在我心里，你永遠不及她?！?/p>

月光將屋子照得透亮，也將她的惆悵孤寂照得無處躲藏。用孤單填充孤單，用寂寞泯滅寂寞。一縷青煙飄散，臥于珠簾下，臉上有著薄薄的妝痕。心事為誰知，月明花滿枝。是否世間終沒人能及得上初雪。洛福突然覺得很可笑，如今他的心里已不止一個茂初雪，或者說她就是茂初雪。商陽給洛福帶來的不僅是獨守空閨的寂寞，還有他與蘇扣湄河邊的風流韻事如一記耳光響亮地打在她的臉上。

蘇扣——幻作煙云錯付三千相思

有人說你若是到過金陵城定能聽說當今圣上的赫赫威名，若是走到湄河邊定能尋得一段風流佳話。

新房中八角金爐輕溢龍涎香，裊裊而起的煙霧飄滿整個寢房，錦帷上，繡枕上，她的發梢上。麝香裊裊，帷幔層疊，輕柔的紗幔垂在香爐上，馨香蜜甜。床上的蘇扣卻想起了那槳聲燈影中的湄河里青膩膩的水，游船畫舫上飄來的鶯聲燕語和著甜膩膩的脂粉味，那是她曾有的味道。

湄河旁的桃花層層疊疊，媚眼婆娑如嬉笑春風的美人爭妍斗奇。當原始人穿上草裙自感妖嬈時，愛情便發生了……春風十里吹散桃花，吹不散眉彎，只能任由著思念一陣兒甜蜜一陣兒，酸楚被這惱人而多情的春天輕攏慢捻。

妾將身嫁與，一生休；君牽桃香夢，入綺思。他們的愛情是湄河邊的一段風流佳話，就著蘇扣的歌聲與商陽滿腹的才情被游船上的過客杯杯入喉。

游船上的賣唱女不慎跌落水中，商陽英雄救美，不想對女子一見傾心，再見難忘。不顧家有公主仍是納了這名女子為妾，為人稱道。不久，坊間傳聞，這女子名叫蘇扣，原是書香門第而并非游船歌女，因家道中落不得不變賣祖傳蘇琴焦尾，而焦尾卻是恰好被商陽買了去，蘇扣與商陽便是早早就結下一面之緣。后父親因病去世，家中突逢變故，奈何竟流落到游船賣唱，并非不慎落水而是一心向死。

湄河水面闊，常遇風浪，若擺渡不慎，時有翻船。蘇扣害怕船上風雨飄搖，商陽說：“渡河不明楫，我自來迎接。”繾綣并蒂，一時無兩。更有閨閣之秀酸道：“艷她蘇扣修何福，博得商郎打槳迎?！?/p>

如此才子佳人，怎不令人歆羨。

槳之于船，商陽之于蘇扣。

新婚初夜，蓬門今始為君開，侍兒扶起嬌無力。蘇扣的青春朝氣對不惑之年的商陽是一抹朝陽般艷麗的色彩，一掃陰霾。

“這么早就醒了，嗯？”商陽看著衣帶不整還不安分地動來動去的蘇扣，用手臂一攬入懷。

蘇扣一聲驚呼，猝不及防地跌入懷中，蘇扣香氣盈盈地呼吸吐納在商陽的頸間：“今早要去拜見長公主呢。”嘴上說著手不停止動作地給他更衣。

“這是在我的府邸，不是廟堂之高，何故拘泥禮數？況且你這哪是更衣。”

春宵苦短日高起，這一晌便是到了正午。蘇扣急急地下床，渾身虛軟跌落在地，無限羞赧。

商陽看到蘇扣這副狼狽的樣子，開懷朗笑。蘇扣是商陽生命里的一抹陽光，毫無征兆地穿過層層陰霾直射心底。第一次見她一雙慧黠的烏眼在眼前揮之不去，第二次她捧著銀兩祈求他把焦尾還給她，堅毅外殼下的脆弱輕易就被看穿了，方知早已動心……

蘇扣想做商陽常伴左右的紅顏，詩酒話桑麻，琴瑟遇知音。如朝云知曉蘇大學士滿腹的不合時宜那般，不做巫山云雨仙。沒有十里紅妝，嫁與商陽，未曾想與當朝公主共侍一夫。

“賤妾蘇扣拜見公主，公主千歲。”蘇扣低埋著頭雙膝跪地，卻是一種不卑不亢的態度。

洛福居高臨下，看著下跪顫抖的雙腿格外刺眼：“把頭抬起來?！狈勖婧翰慌酝?。

蘇扣緩緩抬頭，那雙攝人心魄的瞳眸驚出洛福一身冷汗。商陽……你這是在報復我嗎？

“這個檀木盒賜予你，該守的規矩還是要守。”侍女桃葉拿過檀木盒遞給蘇扣，確切來說，應該是丟在蘇扣身上。

“是，蘇扣謹記公主教誨。”蘇扣小心翼翼等待著傳說中的下馬威。

“你可以跪安了。桃葉，來扶我?！甭甯Ａ哔n她一眼，娉婷走遠。

蘇扣慢慢起身，該怎么形容洛福的眼神，笑眉彎彎里透露出一絲譏笑與嘲諷。這就是當朝的長公主，洛福的前夫少澤欲奪兵權被廢，洛福趁勢與他分清界線，從上一段婚姻解脫便憑著一道圣旨下嫁了傾慕已久的商陽。

“公主，怎么能就這樣放過她，公主一直等她等到晌午，她一點規矩都不懂！”侍女桃葉憤憤不平。

“我等的是商陽，不是她。”只有洛福自己知道，她是因為商陽才忍著她，但要說放過，一切還言之過早。況且，蘇扣根本笑不到最后。

千畝花田尋一朵，愿子霜鬢不錯肩

蘇扣對著檀木梳妝盒對鏡貼花黃，看著手邊的焦尾，昨夜商陽把焦尾還給了蘇扣：“這是你的嫁妝，而你才是我最珍貴的嫁禮?！?/p>

蘇扣想著想著便淚盈于睫，情不自禁撫琴。琴音緩緩傾瀉，吐露相思。

啪……商陽踏著掌聲而來：“真是個妙人兒。”

蘇扣欣喜，起身相迎：“回來了，累不累？”

“不累。名琴有靈，焦尾果然是認主人的。”蘇扣看見商陽說這話的時候眼里只有她，便顧盼風情間愛意流轉。

“我再給你彈一曲可好？”說罷，一曲子夜秋歌訴衷腸。

繡帶合歡結，錦衣連理枝。懷情入夜月，含笑出朝云。

俱作雙絲引，共奏同心曲。鏡中兩入髻，分明無兩心。

蘇扣不敢看商陽，他如此才學，定是明白琴音中藏匿的情思。

琴久失澤，偏在這時“嘣”的一聲，琴弦斷了一根。蘇扣慌亂地望向商陽。

商陽安撫道：“莫慌，我馬上命人請最好的琴師修補這琴。無礙?！?/p>

蘇扣搖頭：“這琴弦我也會續?！闭f罷定定地看著商陽。

續琴弦，續弦……

琴弦斷了立刻續上一根，為的是不讓這美好的瞬間流逝。蘇扣只想與商郎一起撫琴，彈奏同心曲；只想與商郎鏡前雙影，共貼妝，君為妾畫眉，妾為君理鬢，此心永不變。

每月初一十五，商陽是必將在洛福處歇息。中秋節那天，蘇扣太思念親人太想讓商陽留下。聽說商陽最愛看舞便提早半個多月練習洛神的舞蹈，日復一日也不管跳破了幾雙繡鞋。那天的蘇扣格外美，身姿娉婷裊娜，纖腰楚楚。那晚，商陽喝了好多酒，吟了好多詩。如蘇扣所愿，商陽酣睡在身旁。

第二天早晨，洛福發難，前來興師問罪。

蘇扣面不改色說出一早想好的說辭：“昨晚商陽舊疾發作，疼痛難忍，便歇下了。”

這句話如同一把利劍狠狠地刺痛洛福：“呵，又是舊疾發作，怕是他的舊疾有我在一天便永遠是個頑疾！”洛福冷冷地看向蘇扣，“你以為他很愛你嗎，蘇扣，你若見過商陽為初雪磨墨的樣子，而你以為的紅袖添香就是一個笑話?！?/p>

“什么？”

“你敢與我打賭嗎，若是商陽親手為你磨墨那便是真愛你了。你敢嗎？”

“我為什么要相信你?！碧K扣警惕。

“若是你贏了，我便廢掉初一十五這個規矩。若是你輸了，便費了你這雙手。”洛福咄咄逼人。

蘇扣了然：“我憑什么要和你賭?！逼唤铀募⒎ā?/p>

洛福的茬兒被蘇扣悶聲不響地打回去也不氣惱：“不敢也沒關系，祝你花開并蒂。”

洛福本就沒想和蘇扣打賭，只為在蘇扣心里埋下懷疑的種子。愛情最容不得猜忌。

商陽——蓮子唯一心，春來著繁葉

今日是商陽的誕辰。

春日明媚，湄河桃花正盛，暖風徐徐，飄落的桃花雨紛紛揚揚地落在樹下如樹駐立的男子。

身姿挺拔，瘦而頎長。一身袍衫多了分閑適和慵懶，落花駐足在他的肩頭，婆娑在他的領口，藏匿在他的衣褶，長身玉立無意拂去落花，只是站著。

“不用當風立，有麝自然香。怎不讓我陪著你？”蘇扣說著踮著腳伸手拂去衣襟上的落花。

商陽轉身，反握住蘇扣的手：“我想回去了。”

晚膳商陽薄醉微醺。

蘇扣走進書房：“商陽，喝點解酒茶吧?！?/p>

“恩。”商陽仍舊看著手中的書卷。

“還有事嗎？”商陽發現蘇扣還沒走抬頭詢問。

蘇扣目光閃爍，拿出一個錦盒：“今天是你的誕辰，你也沒設宴賓客。我自制了墨送給你做壽禮。”

打開錦盒，商陽看到五方黑中泛紫的方墨，豐肌膩理，光澤如漆。

“我取自松煙、珍珠、魚膠、龍腦、白檀、紫草、秦皮制墨沉香，還分別入了梅蘭竹菊凝香合而四君子……”

“四君子，還有一方呢？”

蘇扣有些赧然：“還有一方是……桃墨。”聲如細蚊，“入了桃花粉，磨成墨會有桃香。遇見你時桃花正盛。那么，商陽你愿意試試這方墨，為我而墨嗎？”說著遞上錦盒，一動不動地直視陽，惴惴不安。

蘇扣捧上的不是墨，是自己的心。

“對不起?！鄙剃枦]有伸手取墨，而是蓋上了錦盒。

“果然……果然，我是不是挑了一個最差的時候？”蘇扣擲下錦盒，伸手去抓被商陽用白紙覆蓋住的信箋：

“賽賽

思戀，無往不至。

未知何日復得奉見。

何以喻此心！

惟愿盡珍重……”

“我對你來說是什么？是茂初雪的代替品嗎？是用來報復洛福的工具，還是對圣旨無聲的反抗？商陽你這個懦夫！”

“蘇扣，你何必自輕自賤?！?/p>

“呵，我何故如此？”蘇扣失了魂似地走出書房。一夜無眠，睜眼天亮。

“小姐，姑爺在門外等……”

“不見?！?/p>

適逢皇后壽辰，百官朝賀。商陽攜公主洛福前往。

據說當天，公主洛福哄得皇后喜笑顏開。

據說當天，商氏夫婦鶼鰈情深。

據說當天，皇帝龍顏大悅賞賜合巹酒。

接連幾天，商陽同寢洛福。

接連幾天，蘇扣被寂寞迎頭趕上。

蘇扣突感悲哀，除了商陽自己竟一無所有。娘家……連娘家也沒有了。

蘇扣來到湄河旁，船上歌聲裊娜依舊。

“小姐何處去，可否賞臉喝個小酒？”游船上的公子哥懷抱歌女不夠還偏來調笑。

蘇扣惱羞成怒，氣不成聲：“哪家無理小廝竟如此大膽?！?/p>

“哎呦，脾氣不小。”公子哥嬉笑不止。

蘇扣聽著不絕如縷的嬉笑聲突然冷靜下來。原來的自己不是聽慣了這些不堪入耳的逢場作戲？如今聽來已覺刺耳。可偏偏因為商陽又失去自我……想起商陽便思緒紛亂。

“放肆。”

“商……商大人”公子哥看清來者何人噤了聲。

“商陽？”蘇扣回頭便看到長身玉立衣袂飄飄，突然世界都安靜了。

“小姐，你醒了！”侍女雨眠一陣嘰嘰喳喳，“小姐你不知道，少爺抱著暈倒的你有多緊張，你一直沒醒來，他對著太醫發了好大的火……哎呀，我得告訴少爺小姐醒了?！痹捯粑绰洌魂囷L兒似的跑出去了。

很快商陽就出現在她床邊：“你懷孕了?！?/p>

無限欣喜潮涌般的吞沒蘇扣，身體里竟然孕育了一個小生命。

接下來的日子蘇扣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天天纏著商陽說若是個女孩教她彈琴，若是個男孩就……

“商陽，你不開心嗎？好像……不期待孩子的到來……”懷孕的蘇扣變得異常敏感。

“怎么會？蘇扣，我非常喜歡小孩?！?/p>

如往常般喝下雨眠送來的安胎藥，腹部卻開始陣痛。

“小姐，你怎么了？”雨眠看著蘇扣大腿出現血跡，手足失措，“快來人呀，大夫，快請大夫！”

再睜眼已是天黑。

“雨眠，我的孩子是不是沒有了？”

“小姐別傷心，孩子……會有的。只是……”雨眠支支吾吾。

“只是什么……”

“只是洛福公主已懷有兩個月的身孕……”

“商陽，我們的孩子沒有了。為什么……”

“你還太小，蔻蔻，官宦人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只要你。”

蘇扣靠在商陽的肩頭默默流淚，我不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蘇扣找了給自己看診的大夫、端藥的雨眠、掌廚的孫大娘，層層迷霧似清非清。而一切都指向一個人。

“公主請小姐移步偏殿，請跟我來?！?/p>

“既然知道我會來找你，那必定也知道我為什么來找你?！?/p>

“因為這里沒人敢告訴你，你只能來找我?！碧K扣入門，洛福容忍了一切。商陽對蘇扣的每一點寵愛都直戳洛福的心。商陽常在宴會上讓蘇扣與她平起平坐。呵，區區一個賣唱女。

洛福呷了口茶：“你蠢就蠢在商家嫡子怎么能是庶出，你以為你那么輕易地嫁給商陽，是自己的造化？那是因為商陽答應我許你進門的條件就是不能有所出……”

想去看湄河青膩膩的水，桃花花期已過，盼春容易等君難……

“還記得那個檀木盒么，里面有麝香，商陽知道。”

同花同心復同思，雨淚忽成行。

“少爺，湄河里打撈出一具女尸，形似……二夫人，請少爺前去辨認?！?/p>

始于湄河，終于湄河。蘇扣的情始于湄河，滿池水光滟滟，是江南兒女的滿目柔情。終于湄河，為情而死，不如說是為心而死。

數月后，洛福誕下一女。在那以后，商陽不曾踏入洛福房門半步。

“商陽，對我就如此絕情嗎，孩子長大了你讓我如何自處？”

“如何自處？洛福，你很清楚蘇扣是怎么死的。就算孩子長大了知道有你這樣的母親也只會感到羞恥?！?/p>

“是，是我命人讓她不能回來。只是推了一把那又怎樣，是她自己一心求死。商陽，你不敢承認是你害死了她。你才是罪魁禍首！”

“你這惡婦竟如此狠毒！”商陽忍住顫抖的手，怒喝道。

“商陽，你不過就是仗著我愛你?！?/p>

“洛福，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找借口。你和你的兄長一樣，永遠都不滿足胃口?！?/p>

“我只求你愛我啊……”

“就因為你的愛！我辜負了初雪還失去了她……”盛怒之下，商陽一病不起，臥榻三月也毫無起色。

所謂的傾慕已久才華橫溢不過是一闋戲詞，一出欲蓋彌彰的戲，未著戲服卻已入戲，用生命謝幕。

洛福永遠記得商陽臨終前和自己說了最后一句話：“不覺有余事，唯憶與茂家離婚。”

俯仰悲咽，實無已無已，唯當絕氣耳。

湄河旁的桃花依舊不斷地隨風飄落，像一張張粉紅色的紙錢，掩埋了蘇扣的秘密，葬送了他們三人的愛恨情仇……

癡情司

文_無緋

圖_昆曲青春版《紅樓夢》劇照（北方昆曲劇院）

說不盡的鮮花著錦，迤邐浮生

道不完的槳聲燈影，夢里花紅

茜紗窗下，我本無緣訴心聲

黃土垅中，念念不忘山海盟

一場繁華，幾度新涼

夜來風起，凄然回望

月明多被云妨，纏綿只剩枯寂

鶯聲猶憶是紅樓，三生花草夢蘇州

音樂舞臺劇《賈寶玉》主題曲

詞_黃偉文 唱_何韻詩

夢還沒有完，大寒尚有蟬

夜來冒風雪，叫喚著雨點

夢還沒有完，斷垣望歸燕

有人情癡得，不怕天地變

夢還沒有完，淚流尚覺甜

別離亦不怕，約誓在耳邊

夢還沒有完，命途若不變

你還能偏執，拖到幾丈遠

其實你我這美夢，氣數早已盡

重來也是無用，情愿百世都贊頌

最美的落紅，敢舍棄才是勇

夢還沒有完，恨還沒有填

牽掛像筆債，再聚又再添

夢還沒有完，越還越虧欠

嘆紅樓金釵，醒覺不復見

夢太好，別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