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路，短笛橫吹（九章）

遼寧 齊世明

實力方陣璀璨的星群

絲路，短笛橫吹（九章）

遼寧 齊世明

敦煌兮，神游

路上總有一個遠客。夢中總有一處風景。

一次次神游敦煌，是為了償那生于1970年代的夙愿吧。

遠離沙漠，便只能神游敦煌。那是單相思一樣的“寄意寒星荃不察”（魯迅），那是孤苦中的“我有迷魂招不得”（李賀），那是對祖先的景仰與追思默默中喃喃自語，惶然四顧，心湖一濺……

神游敦煌，也許催眠于井上靖的心血之作《敦煌》？大漠孤煙，長河落日，跳出了“詩佛”王維的詩句，化為駝鈴“叮當，叮當”，隔著千年風沙，百代烽火，仍然一次次強烈地撥動我的心琴……

神游敦煌，更濃烈的情愫，生發于我的“三線”生涯，那是遠離沙漠，卻被人間大漠風刮得同樣暗無天日的11載隴西歲月。困厄之中，心卻飛升，那是1969年在武威雷臺出土的文物中，有99件青銅車馬組成的儀仗隊。

最前列是一飛奔中的馬，腳踏一只飛燕，騰云踏霧，昂首嘶鳴，氣勢驚人。

——這是14年后成為中國旅游標志“馬踏飛燕”！奔馬在前，我夢至敦煌。神游敦煌……

列車向西，向西

列車似乎在作別平野，也告別親友，音調嗚嗚咽咽，一路向西。

車行戈壁，車頭如碩大的鏡頭，攝不盡你無垠的單調！雙眼盡焦望去，盡頭難尋，荒涼難測，天與地傾情延伸、鋪陳，沒山鑲邊，沒水嵌沿，更難覓一棵樹讓你的眼珠一顫……

火車一路向西，所經站點光是聽名字就很“文藝”：張掖（古甘州）、酒泉（古肅州）、武威（古涼州）、瓜州（安西）……

金張掖，銀武威，玉酒泉，秦十萬。王翰端夜光杯,欲飲葡萄美酒，卻停杯，一聲輕喟；王昌齡望“秦時明月漢時關”，不禁仰天長嘆；高適一捋銀髯，怒目而道：“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岑參沾酒彈指，仰天而吟：“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自難忘甘州丹霞，涼州雷臺，瓜州蜜瓜，火車一路向西，那里有多少離歌，多少故事，遠遠地，似乎聽得到多少詩人的欷歔之音……

戈壁古堡

炎陽下，一如疲憊得東倒西歪的一群旅人，你這戈壁古堡。風，惡狠狠地撕扯著你蒼老的背影，風化著歷史的感嘆號和省略號。

散落的土地，似乎要訴說什么，又什么也說不出來。年代太久遠了，歷盡唐代煙塵，宋朝風霜，感情之泉也喑啞了。只有星星點點的白痕，印證著金戈的撞擊，鐵馬的嘶鳴和血色的凝重！

你死了么？也許從未活著。

你沒有生命么？卻流傳著一部部傳奇、一曲曲挽歌。

給你以生命的人早已煙滅灰飛，遺你在這兒，徒守著遠天的孤日、地平線上的枯草和殘廢的青春……

永恒何謂？不朽何謂？——天問。

敦煌夜月

如觀《絲路花雨》，卻沒有金絲絨的大幕，也沒有疏管朗弦孰疾孰緩，也沒有漫舒長袖婷婷靚女。

哦，發人幽思的敦煌月，雖無羌笛胡笳，夜風輕飏也送來些許悲涼。不嘆無定河邊白骨處處，不嘆將軍白發征夫老淚；碌碌塵世，莘莘庸人，驟生多少閑愁俗恨……

哦，敦煌月，你靜靜地、滿含期待地閃爍于黑絲絨的大幕之上，企求著什么，盼望著什么？一曲反彈琵琶，消溶了幾千載怨懟，我這從遠方來覽勝的游子，因心存芥蒂而面有赧色了……

月掛中天，我彳亍于敦煌城頭。滿目老屋舊院，歷史在巷子深處發問……

我無語望月，月亦無語。

月本無情，人意何如？

莫高窟徜徉

踏著晨光，興沖沖走進莫高窟，俗世紅塵硬塞給我的滿腔煩懣頓時水弭，戈壁荒漠捎給我的一身燥熱立刻爽然！

③ 瑪雅人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納華爾，即自己的保護動物，并且他們相信自己可以變成保護動物，變成他們自己的納華爾.

你好，伎樂飛天！

你好！大唐留下的彌勒佛……

飛天，衣帶飄飄、玉樹臨風的身姿，歌舞升平，反彈琵琶，似幽靈般穿梭于生死之河。

而梵樂所頌，漂漂漾漾，彌勒佛一只東方美手率性而豎，一款東方微笑磁性綻開。看到這一只手，你會領略溫暖，面對這款微笑，你會領略溫柔……

那是東方哲學中清輝深蘊的一脈。

看佛像的表情，佛手上拈的那朵花，油然想起唐道士，如徐福，可化方舟遠播……

鳴沙山偶思

晨出敦煌，只見鳴沙山迎面而立。沒有過渡沒有寒暄，那連綿起伏的灰黃便與我撞了個滿懷。爬到山頂，覲見了沙山之美，那柔美曲線定是飛天丟失的飄帶纏綿于天地間……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信然。你遠遠侍衛著莫高窟，以滾滾黃沙，浪翻波涌，馳騁著多少旅游者的聯想，騰起多少騷人墨客的靈感！

我撣去千里旅塵，投進你的臂彎。

側耳聽：噠噠的，是馬蹄；隆隆的，是戰車；獵獵的，是征旗；奮力一呼又遽然沉寂的，可是戰士們不泯的心聲？

歷史的鳴沙山，回音在飄蕩：在南海之波，在大洋深處……

一柄刀鋒，凸起于浩浩戈壁，一面寫著和平，一面寫著戰爭。

月牙泉夜歌

天空像一匹藍色的緞子，掛滿了銀飾一樣的星星。在瑟瑟大漠風中，我難以入眠。

我屬巨蟹座，幾乎對每一個星座都充滿好奇與喜歡。星座的神秘之美，對我有巨大的魅惑。

心靈感應像一個秘密的郵差，經常敲響我心靈的門鈴。

對遼闊的宇宙有敬畏感，只要想起陽光以每秒鐘三十萬里的速度在大地上狂奔而不傷及萬物，我就想到人類的卑微。

突然看到“天文”兩個字，你會立刻想到什么？夜晚的星空布滿了神靈寫給人類的信。它神秘。浩瀚。漫漶著無邊的美……

造訪玉門關

浮想間，且聽一聲輕嘆：這便是玉門關……

身在漫漫荒原，思緒卻如此蔥蘢，一句句古詩像久別老友熱辣辣地抱住你，不過一兩聲呼喚，已令你熱淚盈眶！

撞開眼簾的玉門關，已然成了一抔草和土的夯體，“雄關”安在？便是“關”亦何在？

倒讓人覺得這“關”，還不若王之渙寫于盛“春風不度”說了1300多年，使行人到此，未語已蒼涼，心酸酸的呢……

陽關三疊

晚霞。夕風。陽關。

彳亍于頹廢陽關，油然想起王維的七言名句，想起千古名曲《陽關三疊》。

當年古曲已不可聞，但心天飏飏騰起新問“三疊”——

一疊是天之問：史與實，這千年不辨的無解謎語？

二疊是地之問：風與沙，這千年不棄的歡喜冤家？

三疊是我之問：詩和酒，這千年不悔的姐弟之戀？

到陽關，思故人，借一杯迎風的濁酒，澆心中塊壘……

別陽關，留下敦煌之行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