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 王東江
把一叢荊棘抱回家(外一章)
新疆 王東江
我從田野里將一叢荊棘抱回家。
荊棘雖有刺,可作灶間柴薪。農家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一叢干荊棘,首屈一指的民生。
然而,作為生民的我和作為民生的荊棘,半路上,就遇見了白眼和嘲笑。
白眼表示對我的輕蔑;嘲笑代表對荊棘的不屑。
我的身子是在輕蔑和不屑中泡大的。人的眼睛和嘴巴除了看東西和吃飯外,白眼和嘲笑是它們的兼職。
我不怕。
可是,我不解。
一叢荊棘生在田野的小路上,像一蹲攔路虎。
車繞道,人繞行;
牛羊懾于它刺的淫威,避而遠之;
日光和月光躲躲閃閃。
每當我從它面前經過,它的刺,首先扎痛我的目光。
然后,扎痛我的心。
我的心在數次被扎痛之后,一叢荊棘,成了我的眼中一根釘。
而我,在拔除了路上的荊棘之后,竟成了很多人眼中的荊棘。
一叢荊棘蹲在小路上,蹲在方向盤的扭曲中,蹲在路人腳步被迫劃出的半圓形里。這很正常;
一叢荊棘,將一道道正視的目光掰彎,將一顆顆松弛的心擰緊,將一段段平靜的生活沖浪。這也很正常。
當我把一叢荊棘砍掉,把攔路虎扳倒,把眼中刺拔出,把一條彎路捋直。
在很多人眼里,我,很不正常。
——扭曲的思維,歪曲的邏輯。
被荊棘刺痛的心尚未痊愈,我的心,又被白眼和嘲笑刺傷。
然而,我不追悔。
忍痛拔刺總比刺在肉中隱患小得多,
盡管,刺被拔出后,肉體有一陣短暫的劇痛。
小路上的荊棘被拔掉以后,我心中的刺也拔除了。
我的腰桿沒有被白眼泡彎,我的心也沒有被嘲笑沖涼。抱著荊棘回家的路上,我的腳步,比任何時候都輕快。
清晨,走在碎石鋪成的小路上,初升的陽光把我的前程鍍亮。
路旁蔥綠的樹葉在微風中相互把同伴搖醒。
一聲鳥鳴,在某一處樹杈間跌落,清脆得像猛然咬響一口水梨。帶著恬適的滋潤,帶著無憂的自得,帶著自信的底氣,與我撞了個滿懷。
我的心口隱隱作痛。
腳踩風火輪,在人生路上疲奔的我,很難與這樣一聲鳥鳴相遇。一次醉心的邂逅,陡然使我的血液提升幾度熱量。
我的腳步似乎鏗鏘了許多。
(也許,許多次的鳥鳴被我的匆忙忽略了)
很多時候,我走不出心靈的囹圄,煩惱和困惑鬼魅一樣如影隨形。
虛空綁架了我的身子,希望蒙上了幕布。
那時,我的骨頭缺鈣,我的底氣缺氧,我的熱血降溫,我的自信退潮。我如同行尸走肉,一站一坐一躺,形同一架靈魂出竅的皮囊。
我懊惱,我沮喪,我抱怨;甚至,我捶胸頓足,我淚流滿面。我前行無門,我后退無路。
我郁死在心靈的藩籬內。
那一天清晨的那一聲不期而遇的鳥鳴,撞響在我的懷中。
它像一種警示,也似一種提示。似乎更像一種暗示。
我將這聲鳥鳴納入胸懷,融入血液,植入靈魂。
于是,我的生命寄居在這聲鳥鳴里了。
一只鳥鳴給我帶來的自信、自得、自足,割斷了綁架心靈的繩子,填充了心靈的虛空,撕破了蒙昧心靈的幕布,拓展了我靈魂的空間。
我的人生在一聲偉大的鳥鳴中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