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武器

王歡

“那么，還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事情嗎？”凱蒂無奈地揚了揚左臂，白皙的皮膚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涂抹了深咖色消毒水的疤痕，顯得格外突兀，像是吸附在胳膊上的水蛭。

“哦，天哪，真是抱歉，一直在跟你抱怨武器設計大賽的事情，竟沒有注意到你又受傷了，你沒事吧？看來真是哪一行都不容易呢！”我有點慚愧，那個神圣的比賽已經讓我頭疼一個禮拜了。要知道，只有一個月后交出參賽作品并獲獎的選手，才可以正式成為國家武器研究中心的一員。在學校的這些年，我熟讀各類武器專著，也參加過多次武器研發試驗，還爭取一切機會參觀訪問各地的軍事基地，見識了不少新型武器，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進入國家武器研究中心，那可是我們新型武器研究專業畢業生的至高榮耀。我原以為自己對所有類別的武器都是有所認識與研究的，可這次武器設計大賽的主題卻著實讓我傻了眼——安全武器。

凱蒂是我的好朋友，她是一名軍醫，她遇到的困難似乎更加棘手。凱蒂所在的康復中心接納的是一些在執行任務過程中精神受到重創的軍人，他們的情況時好時壞，嚴重時甚至會攻擊他人，每個醫護人員的身上幾乎都帶著傷——這些病人都曾受過軍隊特殊訓練，格斗能力超群，而且發病周期也并無規律，導致醫護人員很難預防。

看著凱蒂新新舊舊的傷痕，我那一肚子苦水剛倒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只好再反過來安慰她。互相安慰似乎成了我們生活里的一種習慣。

“凱蒂，你是怎么理解武器這種東西的？”

凱蒂沒有立刻回答我，她工作的樣子細致而專注。凱蒂把一名正在輸液的病人用鎖扣固定在病床上，用細長的手指彈了彈輸液管，藥液一滴一滴流進病人的血管，然后打開病房里的全息投影屏，選擇了病人喜歡的《動物天地》節目。

“攻擊、要挾、恐嚇、控制、反擊……武器是一種暴力工具。”凱蒂回過頭看看我。

“太對了！你說，一種暴力工具，用‘安全作為設計理念，是不是有點兒矛盾？真不知道研究中心的人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我涌上心頭的牢騷似乎被推波助瀾了一把。

凱蒂摸著自己胳膊上的傷疤，我們都不說話了。只好看看正在播放的《動物天地》來打發這尷尬的沉默。節目正上演著驚險的一幕，生物學家欲控制住一條約5米長的巨鱷，他小心翼翼地接近它，然后迅速用繩索套住它的嘴巴，受到驚嚇的巨鱷身體不停翻滾、扭動，眼看著就要掙脫繩索，那位勇敢的生物學家拿出一條厚厚的布蒙在鱷魚眼睛上，巨鱷立刻平靜下來，停止了掙扎。

“病人發病時，如果條件許可，我們也會用眼罩蒙住他們的眼睛，他們就會立刻平靜很多。”凱蒂突然興奮起來，手舞足蹈地給我演示一個被蒙住眼睛的精神病人的反應，“因為失去視覺會讓人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人通常會停下亂打亂撞的攻擊行為，并摸索著靠近堅固、不動的任何物體，這樣會讓他們覺得安全。”

聽到這兒，一個念頭突然蹦出我的腦海：如果我設計的武器，能讓對方短暫地失去視覺，這豈不就是既安全又能充分地控制住敵人的絕妙想法？

這個想法也引起了凱蒂的興趣，如果這項設計能夠研發成功，正好適用于她所在的康復中心，這就意味著她可以安全地控制住那些精神病突然發作的病人，盡可能地減少醫護人員受到的意外傷害。

那么如何才能讓人短暫地失去視覺呢？一開始我想到了科學院不久前發布的無傷害黏性物質，不過這需要高超的射擊技術，要準確地射入眼睛，操作難度太高。而使用煙霧或者一些化學制劑，又會對被控制的人產生傷害，想來想去，只有一種東西最安全，那就是光。

凱蒂在醫科大學的時候選修過眼科，她告訴過我：“我們的眼睛只能看到有限的光，也就是波長大約從400納米到760納米之間的各種光，不在該范圍的如紫外線、紅外線等，我們是看不見的。”

“那么，我只需要設計出某種儀器，讓它發射出超過人眼可視波長的光波，那么走進這個發射區域里的人，就什么東西都看不到了。”我高興極了，告別了凱蒂，立刻轉身打算回去作進一步研究。

為了制造出這個可以調節光譜的發射器，我用上了從前學過的所有關于激光武器和夜視儀等方面的知識。一個禮拜后，這個激動人心的設計終于成型了，我請凱蒂來實驗室參觀我的作品。

“它叫什么？”凱蒂一邊看著這個古怪的盒子上通向天花板的電線，一邊不解地問我。

“這叫光譜調節儀，你看，這個發射器用釘在天花板的鉤子固定在這里，看起來像個金屬匣，它上面的軟管連接的是聚光器，打開開關以后，可見光就像被吸收掉了一樣。金屬匣中間凸起的發射器發射一種單一的不可見光，這時候，站在它發射區域的人，除非戴上我特別針對這個光設計的夜視眼鏡，否則是看不到東西的。”我一邊說，一邊指著墻角掛著的夜視眼鏡。

“真的這么神奇？”凱蒂很好奇。

“不試試怎么知道。”我狡黠一笑，打開光譜調節儀的開關，凱蒂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果然，剛剛走進照射區域，她就慌張不安起來，兩只眼睛瞪得圓溜溜的。

“天哪，我看不到了，快關上它！”凱蒂大喊。

我關掉調節儀，凱蒂平穩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太神奇了，我感到眼前一片空虛，甚至很難描述這個感覺。我什么東西也看不見，眼睛被平穩的不強的紅光所遮住，仿佛一個巨大的充滿著整個視野的發光屏幕遮擋了我的視線。”

“最關鍵的是，它的照射區域很大，并且不會傷害眼睛，通過這個小型的調節儀就可以同時控制許多人。”我有點激動，聲音都在發抖。

明亮的陽光從半掩的窗直射進實驗室，空氣里的浮塵閃爍地飛舞著，凱蒂胳膊上的傷疤似乎都在發光，我的眼睛掃過實驗室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演算數據，和面前四四方方的光譜調節儀，仿佛看到了武器研究中心的聘任書在我眼前緩緩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