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旅大蘇軍營房

文／張金昌

往事回首

接收旅大蘇軍營房

文／張金昌

根據1950年2月14日的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旅順港的海軍基地應于1952年年底完全交給中國所有。1952年9月，中國政府考慮到當時遠東形成的緊張局勢（朝鮮戰爭），向蘇聯政府提出請求，將共同使用旅順海軍基地的時間延長至中日和蘇日締結和約時為止。雙方交換照會并就此問題達成了協議。1954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慶活動結束后，中蘇雙方就旅大地區撤軍問題進行了協商。協商后雙方發表聯合公報說：“鑒于朝鮮戰爭停止和印度支那和平恢復以來遠東國際形勢所起的變化，并且注意到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力量的鞏固和根據兩國間已經建立的日趨鞏固的友好關系，現議定蘇聯軍隊自共同使用的旅順口海軍基地撤出，并將該地區的設備無償地移交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蘇聯軍隊的撤出和旅順海軍基地的設備移交應于1955年5月31日前完成。”根據雙方的協議，1955年元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組織了總參、總政、總后三總部參加的中方軍事接收委員會。中央軍委命令志愿軍三兵團從朝鮮回國，接管蘇軍在旅大地區的防務，中央軍委又調進空軍、海軍和治安部隊進駐旅順口，并組建了海軍旅順口基地。由肖勁光、鄧華、甘泗淇、劉亞樓等人為接收委員會領導，并組成了各個接收分會。其中接收量最大的是蘇軍撤軍時移交給我軍的全部營房、營具和營區的土地及營院內的一切設備、設施。因此，總后派出了以時任總后營房部副部長李基同志為首的營房接收分會。為了對外保密起見，這個分會稱為“云臺部基力部”。我榮幸地被挑選為營房接收分會成員。因為旅順地處沈陽軍區管轄，所以營房分會就與沈陽軍區后勤部營房部共同組成。李基副部長為分會會長，沈陽軍區后勤部營房部胡云生部長為副會長，我們總后營房部的任務就是與沈陽軍區后勤部營房部兩家組成一個工作班子，共同領導接收蘇聯紅軍的營房工作，使蘇聯紅軍駐旅大的所有營區、營房和一切設施，無償地、完整地移交給我軍。所有營房、土地和一切設施都必須經過清點、丈量、登記建冊，然后從基層開始，層層核實后簽字、蓋章，逐級匯總，編制總的統一表格，由中蘇雙方最高交接委員會審核簽字蓋章后，由中蘇雙方國防部批準存檔備案。此接收工作到5月份才正式結束。全部工作結束后，我們隨李基副部長回到了北京，歷時5個月。

旅大地區蘇聯撤軍前，我們是按蘇聯紅軍的部署組織對口接收方式的。從大的方面說，是由陸海空各自組織成接收大軍分別對口接收。從每個點來說，蘇軍這個營區駐的是什么部隊，我軍也由什么部隊去接收。如步兵團對步兵團，炮兵團對炮兵團，坦克團對坦克團。先由基層團隊對口交接。當然我們總后和軍區的營房部門事先要把各種表格的形式、填寫方法和蘇軍的集團軍營房部門的同志設計商量好，再由接收的基層團隊去辦，統一接收時間、統一口徑和方法。完成后，等上級營房部門來核對。當時蘇軍在旅大地區駐扎了一個集團軍的兵力，我們就用志愿軍歸國的三兵團對口接收。

蘇聯紅軍撤出旅大，我軍接管，這樣大量的交接任務，要在短短幾個月內完成，難度可想而知。一個關鍵問題就是語言不通，無法交流。為了解決這一難題，我外交部決定將大連俄語專科學校快畢業的班級師生約二百余人，全部抽出來，作為教育實習課程，交給解放軍，擔任旅大雙方軍隊交接時的翻譯人員。這個決定對當時雙方交接起到了關鍵作用。當然，學生學習的東西有限，特別是在交接中的專業名詞，他們根本就沒有學過。經過蘇聯紅軍營房人員的翻譯，才弄明白，這對實習的學生和教師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特別對老師的影響更為深刻。這次交接，使大連俄專師生

獲益匪淺。

總后和軍區兩級營房部門的工作，大體可以分為四個步驟：首先由總后和軍區兩級營房部門的領導和蘇軍集團軍營房部門的領導在一起共同研究兩軍的交接程序、步驟、方法和登記、統計及最后移交、簽字的各種報表，然后統一填寫方法和時間。這階段的大量工作是，先由雙方的工作人員草擬好雙方都能接受的各種登記、統計表格，草擬并商定交接過程中的一切程序和方案。我當時作為李基副部長身邊的工作人員，參加了中、蘇雙方全過程談判工作。雙方把一切方案都準備好后，由雙方領導來確定。當時參加營房部門接收的我軍方代表是李基和胡云生兩位部長，而蘇聯軍方除了一位主管營房的集團軍副司令（少將）外，還有營房處長兼總工程師列烏托夫、營房副處長謝達烈夫和營房處總工程師斯米爾諾夫（軍銜都是上校）。經過中蘇雙方最高營房部門領導對交接程序和各種登記、統計表格方案確定后，再進行下一步工作。其次，是各對口接收蘇軍營房的后勤營房部門領導和具體工作人員開會集訓，讓所有參加接收的工作人員都明白如何操作。特別是對各種統計表格的填寫和統一做法都要搞得清清楚楚。同時根據接收委員會要求，對蘇方交接過程中的風俗習慣和方針政策都要進行專門學習和交代，為交接打好基礎。第三是中、蘇雙方軍隊基層在對口交接過程中，我們和軍區營房部門主要是在翻譯的幫助下，去各個對口接收的營區了解交接情況、檢查指導落實。發現問題及時糾正，對一些交接中發生的問題，及時研究解決，進一步指導基層對口交接工作的落實。基層交接是基礎和關鍵，十分重要。基礎數據搞準確了，綜合統計才不會出岔。所以這個階段是雙方軍隊交接工作的重中之重。第四是根據各對口交接逐級匯總上報的各種統計表格，我們兩級營房部門的工作人員要進行審查核實分析匯總工作。這個階段是總部和軍區營房部門工作量最大、任務最重的時段。這里首先要對每個團隊單位及每個營區的各種統計報表審查、核實清楚，確認無誤后，才能分別類型進行匯總。如營房、營具、營區土地、各種設備，營房內還要分軍官宿舍、辦公房、俱樂部、倉庫等各類用房；營具還要分清桌、椅、凳、床、柜等，匯總起來非常困難。那時，既沒有電子計算機，又沒有計算尺，全靠算盤和手搖計算機，由于數據量大，都用兩個算盤連接起來工作。一人念數據，兩個人核對，三四個人打算盤，上百個數據相加，三四個算盤完全相符，才能過關。有時，一個數據相加四五遍還有錯誤。就這樣逐級匯總，到最后總統計表匯總時，我們總部和軍區抽調出專門匯總的二十幾個工作人員工作了三天三夜，除了吃飯時間外幾乎都在撥打算盤和填寫報表。那時好在年輕，我只有二十多歲。可李基副部長和胡云生部長是兩位老紅軍，他們也不休息，看我們精神十足，十分感動，到深夜了，才不得不在沙發里打個瞌睡。就這樣，他倆陪著我們熬了三天三夜，直到統計數據準確無誤徹底完成任務后，大家才輕松下來，共同慶祝勝利，高興地抱在一起又唱又跳，兩位部長打開香檳酒，和我們一同祝賀。當時我們像蘇聯紅軍那樣高興得歡呼“烏拉”。

綜合匯總工作完成后，我們與蘇軍之間要相互交換文本和統計文件，并且都要用中、蘇兩國文字登記造冊，簽字蓋章，層層進行各種交接儀式。兩軍每交接一次都要在一起喝酒，以示慶祝。當時有個規定，只要雙方工作到午、晚飯時間，基本上都由中方提出請吃便餐。蘇軍的特點是，吃飯必喝酒，喝酒必醉。我軍規定，可按規定標準實報實銷。當然那是按規格、級別宴請的，標準也是不同的。我記得參加過一次高級別的宴會，當時只有李基、胡云生兩位部長可各帶一名隨行人員參加。我作為李基副部長的隨員參加了這次酒會。這次宴會是在蘇軍俱樂部舞廳舉行的。蘇聯紅軍有許多位將軍攜帶夫人參加，其余都是上校以上軍官，也都攜夫人。我方有鄧華、劉亞樓等十幾名將軍和師以上級別的軍官，有人攜帶夫人，也有人沒帶。這次大連俄專的幾十名女老師和女學生參加了宴會和舞會。但總的來看，宴會和舞會的氣氛是好的，中蘇的友誼是純正的、友好的。

根據接收委員會的安排，為了在接收的同時向蘇聯老大哥進行對口業務學習，總后營房部在旅大地區辦了一個“營房管理學習班”。除了總后和沈陽軍區兩級營房部門的同志參加外，還專門通知了各大軍區和海空軍營房部門派出有一定業務水平和有發展前途的營房干部參加集訓。這個訓練班由李基副部長和胡云生部長負責，由蘇軍集團軍營房處的處長、副處長、總工程師分別講課。專門講授蘇軍從總部到基層單位營房管理組織機構、編

制序列、工作職責、業務范圍、標準制度及工作程序等等。上課時，蘇軍教官講一句，翻譯翻一句，最后講稿翻譯成冊，發給每一名學員。我當時既任學員，又任訓練班的工作人員。由于兩位部長經常有外事活動，主要由我和沈陽軍區的張玉華科長掌握學習班的活動情況并向兩位部長匯報。兩位部長只要有時間也和大家一樣坐下來聽課。每次講完課，我們都要請蘇軍教官吃頓工作餐，蘇軍教官都十分滿意。為了表示友好，他們也經常利用吃飯喝酒的工夫，給我們幾個陪同人員講一些課堂上聽不到的“內部消息”，最后總是在哈哈大笑聲中結束。20多天的營房管理訓練班結束后，參加訓練班的人員大都回到本單位去了，只留下少量學員和我們工作人員總結工作，寫出各種報告后待命。4月16日零時為防務交接時間，此前兩國軍隊由蘇方指揮，此后統由中方指揮，4月15日13時，舉行交接簽字儀式。中方由三兵團副司令曾紹山、海軍基地司令羅華生、空三軍軍長劉豐，蘇方由三十九集團軍司令什繼佐夫、海軍司令古德利切夫、空五十五軍長切德利克，在交接文件上簽了字。4月16日零時以后，旅大地區一切防務由中方接管。交接工作全部完成后，5月25至27日，蘇聯駐軍指揮機關及陸海空三軍約12萬人分批撤離。中蘇雙方軍事最高首長舉行完各種送別儀式后，我們才隨同李基副部長回到北京。

李基部長是我非常敬重的老革命、老紅軍、老部長，他對黨忠心耿耿，對工作勤奮踏實，生活上一貫艱苦樸素，對同志、對部屬以誠相待。我就是在李基部長等一大批老紅軍、老八路的培養教育下成長起來的。1959年，李基部長調離總后營房部去西北衛星發射基地時，想把我一起帶走，由于工作需要未成。現在他永遠離開了我們，但他的的光榮傳統、優秀品德和音容笑貌永遠活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