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董震 (大連海事大學公共管理與人文學院)
地中海:海盜的最初發源地
撰文/董震 (大連海事大學公共管理與人文學院)
海盜常被人稱作“古老的職業”,這么說至少意味著兩點:第一,它是種“職業”,和打鐵種田一樣,需要付出勞動;第二,它很“古老”,也許從獨木舟的時代開始,就已經有人從事這樁刀尖舔血的買賣。由于航海活動本身的危險性,海盜算得上是一門高強度‘高風險’高技術含量的“三高”行當,這個行當從古到今能一直受到人們的青睞,自然也是因為隨之而來的高收益和高回報。總有人未發橫財先殞命,但也有更多的人懷揣著野心和貪婪加入到海盜的隊伍中來。反過來說,無利不起早,沒有足夠的利益刺激,人們也鮮少會鋌而走險去當海盜。
無論在哪一個時代,哪一個地方,海盜的風行離不開3個前提:一是基本的航海技術和航海人才。海盜畢竟不是陸上的蟊賊,手拎大棒就可開始自己的事業。沒有船只,不會操舵,海盜壓根不可能存在,而渴望財富的水手往往是最理想的海盜人選;二是合適的劫掠對象。海盜需要貿易船隊或是陸上聚居點這類蹤跡可尋、行動規律的獵物,來確保自身的穩定收益;三是遏制力量的缺失。海盜常出現在權力空白區,或不同勢力之間的“三不管”地帶,主要是因為在這些地方,小股海盜很難遭到毀滅性的遏制打擊,在長期戰亂或社會動蕩的催化之下,零散的海盜活動就有可能演化為大規模的劫掠。這三個前提是海盜崛起的必要非充分條件,單個前提成立,最多只能催生出小打小鬧的“海偷”,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同時滿足全部三個前提的地方,海盜在這些地方將會周期性的爆發,甚至具備成為心腹大患的可能,威脅和動搖地區的基本安全秩序。地中海正是這一類情況的反面典型。
作為亞、歐、非三大洲的陸間海,地中海向來被人們視作文明的搖籃。的確,地中海周邊先后出現了蘇美爾、古埃及、古巴比倫、腓尼基、古希臘、古羅馬等一系列文明,并為整個現代西方文明提供了精神上的根。這片內海西經直布羅陀海峽通大西洋,東經土耳其海峽通黑海,出海口狹窄,風浪不驚且遍布島嶼,為海上貿易提供了無可比擬的便利,但也同樣成為海盜理想的棲息地。地中海,尤其是東地中海完美地滿足了我們前面提到的三個前提:首先,悠久的海上貿易傳統使地中海居民擅于掌舵弄帆,甚至會催生出腓尼基人這樣的職業操船手,為海盜提供了必要的技術儲備和人力資源;其次,穩定的商路帶來穩定的財富,也為海上劫掠提供了穩定獲利的可能;最后,隨著海上商路的建立,殖民地城邦不斷興起,這類小城邦的安保能力往往只足夠為城市提供點狀的防御,在那些更廣闊的海域,海盜就擁有了充分的發展空間。上述這些“得天獨厚”的條件使得地中海地區海盜頻發,我們甚至可以不夸張地說,只要海上有船在航行,地中海的海盜就不曾停息。
地中海地區,乃至人類歷史上有據可查的最早關于海盜的記載大約在公元前13世紀,據記載,在拉美西斯三世時期,“海上民族”侵入埃及,并試圖占領尼羅河地區。今天我們已經很難得知“海上民族”到底是指哪一群人,但歷史學家相信,這一族群與圣經中記載的“非利士人”有較為密切的聯系。在其活動的早期,“海上民族”的主要目標似乎僅限于劫掠,他們裝備了鐵器,且在戰術上注重隱蔽閃擊。但自拉美西斯三世統治的第3年開始,在赫梯帝國的支持下,“海上民族”的策略逐漸轉為武裝移民。為了抵抗這種蠶食式的入侵,拉美西斯三世在其統治的第8年,率領古埃及人與“海上民族”在尼羅河口展開決戰。在戰斗中,埃及人使用了火攻,“海上民族”大敗而歸,最后退到今天的巴勒斯坦處定居下來。“海上民族”的劫掠極大地消耗了古埃及的國力,并且間接導致了古埃及第二十王朝的衰落。
“海上民族”對古埃及的入侵屬于典型的移民式劫掠,它所針對的是陸上的聚居點而非海上的船只(事實上,在大航海時代之前,針對陸上目標的劫掠都比搶劫船只更流行),而且目標不只是搶,還謀求占據土地。時間更近一些的腓尼基人開創了另一類劫掠傳統,他們更樂于抓捕活人販作奴隸或勒索贖金,以從中獲利。腓尼基人居住在地中海東部,大概相當于今天的黎巴嫩敘利亞一帶,以貿易和航海為生。在歷史上,腓尼基人時常依附于周邊的大文明,以自身的航海技能換取區域自治,當海盜并不是他們的主業,而更類似于正常海上貿易的補充。在古代的地中海世界,人力是一項相對稀缺且耗損驚人的資源,腓尼基人更傾向于通過劫掠人丁來補充奴隸貨源,這與其說是海盜行徑,更不如說是奴隸販子式的商業買賣。
相比上面兩個例子,克里特人所從事的海盜活動可能是最符合我們常識的一類:搶船,搶錢,搶貨,拿走一切。克里特島地處愛琴海最南部,是古代地中海世界海上貿易的重要集散地。克里特島主要出口青銅、陶器和番紅花,以換取橄欖、小麥等必要的食物,這使得海上貿易成為克里特人的生命線。為了保證貿易航路的通暢,克里特人建立了規模龐大的海軍,也時常倚仗自己強大的海上力量出海去襲擾周邊地區。對于克里特人來說,海上劫掠屬于尚武的英雄行為,進攻是最好的防守,劫掠別人就是對自身航路最直接的威懾和保護。
在所有這些早期的劫掠行為中,我們已經可以觀察到常見的海盜類型:武裝移民式的、販奴勒索式的,以及奔襲劫擾式的。在具體的歷史情境中,我們鮮少能找到“純粹”的海盜,“海盜”只是在有利可圖或有機可乘時進行劫掠,在其他時間,他們常常扮演殖民者、商人或者海軍這類一般化的角色。在海上秩序尚未建立起來的時候,“海盜”更多被視作一種獲利的機遇,其本身并沒有太多的道德和價值含義,有時甚至帶有尚武的榮譽感。倘若能認可這一點,古代地中海世界在我們面前就有可能呈現出另一副樣貌,海盜研究的意義恐怕也會因此而更加深遠。【項目資助: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
(責編:金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