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的月光[組詩]

萬琦

早秋

每一棵草都記得

回家的路。濃密深處

儲存著溫暖的紅

月份安撫每一天

回憶的痛，任何一個傷口

都有淚滴在敲門

纖弱的手指

含著每一滴泉，一次啜飲

就沉醉三生

親愛，親愛的

這個秋天，所有的風向

都有了一個方向

蔓延不絕的秋水

有群星漸漸步上山巔

我的貢果，白里透出紅來

紀念日

裹著蜜的紅來了。花苞是新的

輕輕一碰就碎了，聲音那么淺

比耳語還細膩的風

吹大了樹，掩映在發間的草

有點萎黃的跡象

我看著自己的門，微微張合

遠方有多遠呢

比思想還無涯吧，而一閉眼

就到了最后的家

垂落的窗幔，合攏了月光

兩個衰老的腳印

坐下來數一數丟失的日子

生日燭火

生日自遠方

蹣跚著來了。舉杯的人

卻舉不起那一夜的酩酊

一次昏厥，倒在誰的酒里

液體滴下了珍珠

我珍藏在唇邊。那句謊言

被誰喝成了諾言

一盞殘了的紅燭，還在燃燒

最后一只飛蛾撲了火

我不能自救的傷口

已經潰爛。現在

我想象著幾種愛情的方式

練習俯臥撐

孤絕的身影可以走得更遠吧

你呵護的那一絲清涼，緩緩地步入

心痛的門口

穿梭的舟子停了

在你的叢林里泊居。把這一天給你

和你一起生長一歲

即使老了，也還在一起

打坐成兩朵靜靜的蓮花

紙上的愛情

紫氣回升。霧靄淡去

花低于云朵。手指可以觸摸

那些游移的涼氣

他心驚了一回，于窗幔合攏的一瞬

透了骨髓

九個仙人洞。那錯綜的布局

讓迷路的獵人丟下弓。

他看見九只狐貍

向九個方向妖嬈

他舔舐血，逐個縫補傷口

最后那一個眼被勾了魂兒

從此風不知所以，風過是否安好

微小的水流

澆灌臺階上的夕顏。那垂首

是彌漫的黃昏

羞于啟齒的愛

每一滴涌出的清泉。都是

閉合的一次悲欣

呼喚在風雨中，而他已忘言

外面的雨和體內的水

在窗前流過，濕潤，清澈

像這些被莊稼愛著的雨水

這些被初秋收留的，窒息著

荏苒

坐著的人，和時光一起老去

一棵樹，經年輪回

你瞭望的姿勢

穿過蒼茫，在驛站

孑然遠去

越遠越清晰

你在霧里有了自己的模樣

兩個迥異的人，都通過逆行相識

通過溫暖的氣息辨認

我愛你的不甚完美

就像愛這個帶有缺憾的世界

隔日的花朵還在

一幀舊照，坐在舊時光中

我想請出那個歲月中的配角

一直在幕后，卻從未離開我的心中

風中的谷穗

苦楝樹，這棵疼人的樹

多少次挽留燈火中

那彎下腰去的人，或谷穗

遙遠有多遠啊，風一陣陣

吹在身陷囹圄的人身上

那一直握著我名字的谷粒

風中握得更緊

我的心只為一人彎曲

可以垂向土里，嗅那一瓣馨香

魂便是低的，不守舍，不守己

只隱約遁入那一片蒼茫

只要我一聲呼喚

風中的谷穗就會裙裾一樣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