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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虛構主義”代表作——中國第一部“筆記體”村志香蒲草的記憶(節選)

2015-12-09 20:23:49大可
人間 2015年20期

全書摘要:今天的文明,由昨天的野蠻進化而來;今天的城市,由昨天的農村演變而來。今天的家鄉,從昨天故土歷史的塵埃里走過來。千年輪回,只在一瞬。面對沉重的歷史,面對經濟帶來的繁華似錦,才發現我們貧窮的可怕:我們還能從口袋里掏出什么文化?文化退化得讓子孫都不知所“禜”。回首低徊,幽幽地懷戀故土的往日……

家鄉日新月異的變化,讓我們歡欣不已。家鄉的昨天,我們不該忘懷。那里有我們悠久的歷史,深厚的傳統,無盡的情思。作者以家鄉為背景,歷時十個春秋,以近似于考古學家的苛刻考證,講敘家鄉六百多年的史實;以親切隨和的散文筆調,描述家鄉各種風情;以親聞實見的事實,記錄家鄉的鄉風民俗……這個家鄉,就是寺莊村:一個五六百口人的小村莊。

沒有村莊,就沒有城市;沒有農村,就沒有中華民族,也就沒有輝煌燦爛的中華文化。

這,應該是真的。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5)07-0013-16

名家評語

〔1〕劉勰說“音實難知,知實難逢,逢其知音,千載其一乎?”讀大可先生《香蒲草的記憶》,使我瞠乎其后。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已。首先以宏觀的視野對張姓溯源,考證了人之初;又通過美麗的傳說,道出地之始。先生大作博大精深,對于一個村莊的歷史、人物、文化等層面探其源、清其流、瞻其前、慮其后,可謂寺莊村的百科全書。實感先生用力之勤、功底之深。先生文筆精妙,條條端端,娓娓道來,令人愛不釋卷,真正爐火之錘手也。

——作家魯嘉

〔2〕這是一本甚有價值的歷史手稿。

作者用他對鄉村的熱愛,搜集了家鄉的各種史料:建筑、地貌、墓碑、族譜、歌謠、風俗、口述故事,娓娓道出張姓源流,和家鄉瑣事,交織出這本溢滿溫情的村志。

寄望有更多這種重視鄉土歷史文化的作品,喚起我們對昨日、鄉土、根的重視。

——網絡作家弓

〔3〕文思敏銳,綴篇紛呈,甘守淡泊,志逾關河,以關注社會、人文進步為己任,伏案不息,創作、發表、出版了大量詩歌、散文、報告文學、文化專論等文學作品,其中《香蒲草的記憶》填補了志書空白,作品充滿懷鄉情結與憂患意識,在文化傳播與文學創作方面取得突出成就。特此頒發“文學藝術成就獎”。

——中共忻府區委宣傳部、忻府區文聯授予“文學藝術成就獎”的評語

村名:來自一個美麗的傳說

我不知道這樣一件事情,棗樹坡這個村名,從什么時候改成寺莊村?原因是什么?村民都這么猜想:或許村里以前修建過寺廟?或許村里以前就有寺廟?祖先這么改,一定有他們改的理由。問父親?父親說不知道。印象中,我村就是現在這個名字。

明朝洪武三年,始祖身背家佛觀音從朔州馬邑縣徒步走來,為的就是求佛保平安。我想,祖先改名,是否與南觀音廟有關?南觀音廟在我腦海里沒有印象。聽父親說,南觀音廟在1958年拆了。拆的原因,好像和修鐵路修水渠有關。它的位置,在村西南巷和水渠交界處。

村民回憶,南觀音廟坐南朝北,背靠祖墳,面對村莊,圈洞成閣,閣上建廟。在廟西有條石頭鋪的小路,人們從這條小路進廟敬佛。廟下面是石頭砌成的石洞,供人們行走,南觀音廟拆后,村民把南觀音請到村西奶奶廟內。

人們還說起這么一個故事,意思是說過去,原本沒有寺莊村,也沒有南窯頭,更沒有棗樹坡。村東白石,過去叫古村,村里有座古寺廟,叫壽圣寺。

據《山西寺廟大全》831頁記載:壽圣寺屬明朝興建,始建年代不詳,地址在白石村。現存情況為:“十八羅漢殿、伽藍殿、天王殿、龍王廟、關帝廟,保存較完整。”《忻州文史資料》11期127頁有如下文字:“壽圣寺,位于下佐鄉白石村內,明代建,市保單位。據清乾隆三十八年五月碑記:創建于元皇慶元年。總體布局:大佛殿居中,左右配殿為十八羅漢殿、伽藍殿;大佛殿前為天王殿,東為龍王,西為關帝廟。天王殿面闊進深各三間,脊檁題記為明成化歲次乙酉年建立。前檐共七朵斗拱,單抄四鋪作,余皆為清建。保存較完整。”

寺莊村,原來是壽圣寺院的土地,過去叫田莊子。后來壽圣寺香火旺盛,前來壽圣寺拜佛進香的人越來越多,寺院土地也逐年增加。寺院土地增加了,雇用的佃戶,就是給寺院里種田的人,也相應增加。由此,發展成為一個村莊。

《忻州直隸州志》(清修?新印)16卷有這樣文字:圣壽寺,一在奇村,一在白石村。壽圣寺,在寺莊村。

我以為,無論從哪方面講,《忻州直隸州志》要比1995年3月出版的《山西寺廟大全》更權威,更可信。

寺莊村名來歷,應該與“壽圣寺”有著直接聯系。

此時,從我腦海駛出一輛馬車:一個車輪子寫著:從棗樹坡開往寺莊;另一個車輪子寫著:從土窯洞變成瓦房。這輛馬車,應該就是識文斷字的人們,經常說起的歷史。

這就是我的家鄉:位于忻州城西南,過去叫城南鄉,現在改成豆羅鎮。村東一公里是白石村,再往東是蘇村、下佐村、豆羅村、關城村,關城村位于系舟山腳下。系舟山,就是傳說中大禹治水時拴船的地方。《太平寰宇記》記載:“系舟山,堯遭洪水,系舟于此。”系舟山因此得名。由此可知,忻州過去是海底世界。

村南就是北同蒲鐵路線,過了鐵路,是南窯頭,就是前面提到的棗樹坡,再往南是五峰山。緊挨鐵路,是一條大渠,名叫白石大渠。有人說是白石村黃羅道所修,有人說是明朝政府所修,都沒有文字記載。

這條水渠,從陰山引牧馬河水,沿牧莊村北從西向東流出,經寺莊村,再流到白石村,長約十華里。村民講,以前因為分水澆地,三個村莊的人,經常因為用水時間長短,發生打架事情。最后商定一個辦法:焚香分水。意思就是開渠時,先點一炷香,根據村子里的人,或者根據村子里的土地,然后根據這炷香燒的長短,來確定一個村莊的用水時間。

河對面是下河北村,形狀似“金蛾撲水”,傳說還有典故,然而不知,存史待查。西面是火車站,過了火車站是牧莊村,從牧莊村再往西走,就是陰山。《忻州直隸州志》(清修)6卷有這樣文字:“陰山在州西南四十里牧莊西夏月凝冰積雪。”

人們傳說,“陰山吃石”是一個美麗神話。陰山位于忻州城西南二十公里處,在牧莊村西,山勢低緩,呈南北走向,北臨牧馬河,西傍葫蘆川,地勢險要。令人驚奇的是,兩河在陰山以上,河床砂石滾滾,水流混濁,急流澎湃,奔騰不息。從陰山流出,則變得水清砂細,磐石巨物,全然絕跡。相傳卵石為陰山所噬,故有“陰山吃石、盂縣屙鐵”俗語。現實就是這樣,陰山以東牧馬河的砂子,形狀像黃豆,顏色白里透紅,人稱豆砂。也有人說,因取砂點在豆羅,故取名豆砂。眾說紛紜,難辨真假。

陰山上面是莊磨鎮。

說起莊磨鎮,想起一位名人,他就是當代著名詩人、作家公劉前輩。1970年,先生同他女兒(劉粹,小名小麥,1958年出生)來到忻縣莊磨公社馮村大隊,接受貧下中農勞動改造。先生眼睛不好,村民照顧他,讓他只做些拾糞的農活,他總是將騾馬糞與土坷垃混淆,難以區別。這時,村民有意將牲畜糞便,放在顯眼地方。有的村民,甚至把自己拾下的糞便,倒進老人筐里……

先生喜歡唱歌。勞動間隙,就領著大伙兒唱歌,一邊打著拍子,然后一句一句地教……村民都喜歡他,稱呼他老劉。先生后調到忻縣文化館,經常到圖書館看書,同時也輔導文學愛好者。

先生人如其名,生性剛直不阿。有一次,縣委書記到某村參加抗旱。隨行的有位詩歌愛好者,當即賦詩一首,里面有這樣的詩句:書記抗旱來俺村,山呼水笑齊歡迎。這位“詩人”拿著“大作”,請先生指正。先生略加思考,信手改為:

書記抗旱來俺村,貧下中農齊歡迎;

書記進門喝口水,莊稼比俺渴十分。

仍有謳歌“領導”成分,卻沒有媚俗的淺陋。

那時我還小,沒有見過先生,后來在《小說選刊》1985年3期,看過先生寫的小說《先有蛋,后有雞》,里面有許多我們那兒的方言。比如叫爹為大,叫幾棵樹為幾抱(音為勃)樹,叫媽為波(取其音),先生為此創造出一個字,我在電腦上打不出來,這個字是“女”字過來一個“白”字,音為波,意思同媽媽或母親。還有,人們常說的蹲,我們那兒叫圪蹴。

就連小說里的那個村名,先生竟然起了個:碾莊。這個碾莊,就是把莊磨兩字翻了一下。石碾與石磨同屬石器,之間的關系非常親密。碾莊,其實就是莊碾,也就是莊磨。這是我的猜測,或許也是先生的別有用心。但是,可以肯定,莊磨這個村莊,給先生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這片土地,以及生活在這里的村民,對先生是有感情的,否則他不會用“碾莊”這個村名。

附:當代著名詩人、作家公劉小傳

公劉,當代著名詩人、作家。原名劉仁勇,又名劉耿直,江西省南昌市人,1927年3月7日出生,1939年開始寫詩,1946年半工半讀于中正大學,并投身學生運動。1948年初流亡上海,后赴香港參加共產黨領導的全國學生聯合會。廣州解放后,參加人民解放軍,隨部隊進軍大西南。1954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出版了他第一部詩集《邊地短歌》。1956年在解放軍總政治部任職,1957年打成“右派”。1978年返回詩壇,出版詩集有:《在北方》、《公劉詩選》、《尹靈芝》、《白花?紅花》、《離離原上草》、《仙人掌》、《駱駝》、《大上海》、《南船北馬》等。1981年獲全國中青年詩人優秀新詩獎,曾任中國作協安徽分會文學院院長。

2003年1月7日逝世。

棗樹坡:我夢中的天堂

可以想象,六百年前棗樹坡這里,人們之間的和睦,以及和睦產生的祥和。窯洞前的棗樹林,給孩子帶來的歡笑,給人們帶來的甜美,由歡笑和甜美帶來的幸福,誰能想象到!

棗樹坡南面,有一大院,里面有幾棵杏樹,樹干一人粗,樹的年齡已成歷史。時至今日,我們還能品嘗到歷史留給后代的山杏,可見歷史遙遠,我們不能想象。歷史又那么真實,山杏還是酸中帶甜。一孔西窯兩扇門,一把生銹的鐵鎖,說明什么?聽人說窯洞主人叫張存旺,我沒印象。

據同族兄長張潤全(1954年4月18日出生)記憶,張存旺有個兒子叫張天根,年齡跟他同歲,小時候一塊玩過。后來,張存旺下世,他兒子到內蒙古工作,據說日子還行。行到一個什么程度?村民不知道。人不回來,有些情況就不了解。拿父親和我整理張氏族譜這件事,有關他老人家及子孫的情況,村民誰也不知,聽說張存旺和同族祖父張三和屬一支,聽說他兒子在外面掙了好多錢,可是你有再多的錢財,你不回老家,說明老家沒有你的親人。親人沒有了,你的祖先還在!你家祖墳還在!不能忘記老家。

忘記了老家,就忘記了祖宗。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叛,這是革命導師說過的名言。

古人說得好:葉落歸根,樹死根在。

根是什么?根就是祖先。根就是父親說的那個祖塋與禜。根就是年三十家里擺的疏。根就是大年初一早上給長輩磕頭拜年。

無根之樹,世上有沒有?

無源之水,世上有沒有?

站在棗樹坡,心境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隱約感到自己老了,變成一種近似于遁世的心態。牧馬河靜靜地躺在眼前,感覺不到流動,但確實是流動的。偶爾有松鼠在土崖上竄來竄去,我不知道祖先是否見過松鼠?即使見過,我現在見到的這幾只松鼠,是祖先見到的那只松鼠第幾代?想到這兒,對這個小動物也產生了親近的感情。

十分鐘一趟的火車風馳電掣,叫人感受到社會進步,就像車輪一樣。祖先那時沒有火車,沒有我此時的心境。

偶爾從地里冒出幾位村民,真實而機械地重復著一種勞動姿態。還有一絲風兒吹來,吹在臉上的感覺,我有說不出的舒暢,舒暢中又有一絲失落與遺憾。

村民印象中的“地主”

《現代漢語詞典》對“地主”有兩個解釋:一是“占有土地,自己不勞動,依靠出租土地剝削農民為主要生活來源的人”;二是指住在本地的人(跟外地來的客人相對)。在此取前義。

我出生在解放后,對解放前的地主缺乏客觀了解,只是在書本,或影視作品接觸過,形象除過丑陋,心靈還有兇惡的一面。比如欺男霸女,比如行兇打人,結果大多是:惡有惡報。

過去,村里似乎也有地主。他們的言行,在村民眼里卻很善良,他們的生活,近似于法國的“葛郞臺”。

小時候,聽過這樣一個說法,大意是村里召開憶苦思甜大會,特邀村里最窮的一位老人登臺演講,讓青少年接受再教育。老人說了一句話:“過去老先生家是粥后翳(讀音為yì)人呢!”老先生好像是我村“地主”。粥后翳人,是句土話,意思是地主給長工碗里盛的粥,堆成一座小山,人端著碗,看不見粥后人的臉……

村民有此一說,說明確有其事。登臺演講的老人是誰?原先還有印象,如今想不起他的名字。老人是否說過此話?我也只能憑印象而記。以前村民將此事當作笑話,笑過后,體會其中意義。由此可見,過去地主并不可怕,對長工的生活,也不是苛刻無情。

據村里老年人回憶,過去地主,生活一般都很艱苦,買地置家產的錢財,大多為省吃儉用而來。教育子女的方式也很特別:一是讀書識理,二是克已復禮。祖先認為,讀書可以明白事理,可以發家致富。克已復禮,是句老話,過去因為這四個字,搞過一場全國性運動。所謂克已,就是克制自己某種欲望。復,可理解為恢復,也可理解為講究。禮,自然為禮義,或禮節,或禮儀,或禮貌。這樣的教育方式,目的是讓子女學會尊重別人,尊重干活的人們,自以為低人一等。盡管是一地之主,沒人給你春種秋收,你就不會坐享其成。所以家教甚嚴,禮義甚重。出門碰見人,總是張口叔叔大爺,閉口嬸子大娘,從不直呼其名。

想起如今有錢人,自以為腰纏萬貫,財大氣粗。指手劃腳的同時,以為老天爺為大我為二,目中無人,不可一世。其實人若失去禮義,有萬貫家產,又有何用?

說起地主小氣,想起村里一位老人。老人下田鋤苗,先將鞋放在地邊,赤腳下地……

人們見后不解:你那是為甚?

怕磨爛鞋!

這件事,應該是真實的。

以前,村民只靠土地生活,遇個好年景,風調雨順,還能多打幾石糧食;遇個歹年景,就叫你有想法沒看法,有看法沒辦法。

如此行文,沒有替地主翻案的意思。有關“冒號”,也不必因此給我戴“帽子”。大可天性膽小怕事,且人微言輕,即使將我打倒,也不會將我村地主,變成四川“劉文彩”。

以上且為一節,就此擱筆。

村形民姓記

山中有林,林中有鳥。白云繚繞,炊煙裊裊。

河水滔滔,魚兒嬉戲。河畔田園,蛙鳴蟲叫。

春風吹煦,蒙童歌謠。夏雨宜田,村女洗淘。

秋色滿目,棗果香飄。冬雪祥和,銀妝煙繞。

站在南山,俯視寺莊村,一幅天然而成的田園風景畫。

整個村莊,依山傍水,四季分明,風光秀麗,景色宜人,人勤地肥,民風純樸。有山,南靠五峰山,村東正對系舟山,村北牧馬河對面有磨盤山;有梁,分別為西梁、南溝梁。西梁又分小西梁和大西梁;有溝,散布在村南,有井溝,姐子溝,小西溝,小于溝等;有垴,霍家垴,李氏垴等;有河,村北牧馬河,養育著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的村民;有川,位于村莊以北、牧馬河以南。

據《山西大典》資料顯示,寺莊村氣候屬季風型大陸性氣候,夏季多東南風,冬季多西北風,春溫高于秋溫,夏季過后秋高氣爽。年平均降水量為462.5毫米,降水集中在7至9月。年平均日照時數為2677.7小時。無霜期平均167.1天。年平均地表溫度在11.4 至12.8之間。平均全年相對濕度為60%。影響農業生產的主要災害是:干旱與冰雹。

北同蒲鐵路,把村里土地明顯分成兩部分:鐵路南為山溝地,面積占全村土地的三分之二,宜林宜牧;鐵路北為平川地,面積為全村土地的三分之一,宜農宜耕。

據同族伯父張寶林估計,全村土地面積約四平方公里,約五千畝,耕地約二千五百畝。老人是解放后第一位考上中專的人,而且是林業工程師,對這些,非常專業。

據村里老年人講,原先村東有個閣樓,閣樓下面是村門,也叫洞門。村西也有村門,也是洞門形狀。還有大寺院,建在村西洞門外,大寺院有房、廳、樓、殿、臺等建筑,共三十五間。還有佛殿三間,村民也稱正殿,正殿門頂有塊匾,上書“便是西天”四個大字。佛殿背后有五間戲臺,系乾隆十四年(1749年)所建,毀于什么時間?村里老年人沒有記憶,我更沒有印象。佛殿前有大小三門(三門,即寺院門:現世、過去、未來,平時只開現世門)兩座,小三門在東,大三門在西,大三門上還有塊匾,上書四個飄逸有力的金字:天竺宗風。

大三門東是鐘樓,上下兩層,西面是鼓樓,也是上下兩層。大寺院內有守廟人,據村民記憶,好像是連寺溝村(位于我村西南,約十華里)姓韓父子,早打鐘催人早起,晚敲鼓打更報時。尤其是晚風吹動寺院屋檐上的風鈴,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既有濃厚的田園風味,又有佛教寺院圣潔的感覺:晨鐘吹醒人,暮鼓送過客。

大三門前,還有西觀音廟,西觀音廟旁邊是五道爺廟,大寺院南是卷棚歇山式大戲臺,與大戲臺相對的是南觀音廟。在小三門北,是奶奶廟和老爺廟,還有一間是彌勒佛,另外一間是藥王廟。村西北還有座河神廟,村東南圪臺上有文昌廟。

如今,只有佛殿與大三門尚存,亦岌岌可危,充分顯示出歷史的沉重和古老。其它建筑成了歷史,大三門東的鐘樓,我小時候還在,好像還懸掛一口大鐘,鐘外有文字,鐘樓下是當時學校存放雜物的庫房。

整個村子呈海龜形狀,頭朝西,正對村西陰山。尾朝東,背靠系舟山,像剛從晉陽湖里游出來的巨型海龜。村西大寺廟是海龜頭,村中一條東西大街,大街朝南朝北各有三條巷,代表海龜六只腳(文明舅舅按此形,取名為金龜朝海)。村莊還有個特點,就是東高西低,人們都說寺莊村是倒流水,言外之意是指寺莊村人氣旺盛,財源廣進,是塊風水寶地。

過去的說法是,張邢兩姓,姚霍兩家。意思是,村里只有張邢兩大姓,其它就是一家姓姚、一家姓霍。也有人說,村里原先還有周姓李姓及其它。理由是,村里有許多地名與這些姓氏有關。如:周家洼,李氏垴,霍家垴,姚家墳……現在不同了,姚姓在解放那年遷移到三交鎮西邊一個村莊。霍姓尚存一家。社會的發展,雜姓也多了,有從南溝遷移來的安姓和王姓,有從白石遷移來的趙姓,有從里溝和山東遷移來的寧姓,還有隨婦來的韓姓等。

一般說來,張姓多居住在村西,邢姓多居住在村東。現在又發生了變化,原先宅院小了,原因是生兒育女,娶媳嫁女,人多了,原先房子不夠住。于是,向四周延伸,主要是向東延伸。于是,村東也有張姓,村西也有邢姓,就像我國五十六個民族那樣團結。

有首古詩是這樣描繪過去農村生活的,用來形容我的家鄉,是非常合適的。

高槐蔭屋柳遮戶,禾滿平原花掩塢。

牛羊眠野犬不驚,來往人呼為大王。

女勤蠶桑男力田,仰事俯育無憂煎。

日出而作入而休,渴時則飲困時眠。

東鄰西舍頻酌酒,不用杯盤用瓦缶。

迎春送臘鬧兒曹,禱雨祈晴賽芻狗。

吃飯:禮為尚

人生在世,第一要素為吃飯。

古人有“民以食為天”之說法,可見,“人是鐵,飯是鋼,一天不吃餓得慌”的正確,由此引出村民“吃飯”這篇短文。

村民的飲食習慣,過去一般是這樣:早晨小米稀飯,玉米窩頭,一盤酸菜。有講究的人家,另加一碟咸菜,或一碟香椿。在我印象中,香椿是招待客人的好菜。中午喝面條,就是高粱去殼磨成面,加上榆皮面,切成小塊,或切成條狀。晚上以小米稀飯為主,然后將中午剩下的飯菜熱上。有些人家也吃小米粥,也吃高梁面搓成的魚魚,也吃高梁面蒸成的托托(城里人叫它:發糕)。

過去白面大米少,或者說純粹沒有,過大年包餃子,都是一半白面,一半高梁面。還不能吃,為什么?走親戚用!

記得我小時候,身體不強壯,經常吃形狀像圓錐體的驅蟲糖塊。過幾天,隨著排泄物出來,就有許多顏色發白、模樣呈長條形的東西,醫學上叫蛔蟲。這種驅蟲糖片不能經常吃,吃多了肚子疼,不吃肚子也疼。遇到這種情況,母親給我檊一小碗白面,切成三角形狀,倒點醋,放些蔥末兒,再切幾片鮮姜,連湯帶面喝進肚,出身汗,肚就不疼了。仿佛那白面會治病,又好像是我想吃那碗白面,有意裝出來的病。

過去生活不好是事實,人們沒有抵抗力也是事實。拿我親身經歷的一件事情來說,足以證明天天吃窩頭,和天天吃豬肉大米,絕對是兩個概念。況且在那個年代,就是窩頭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更何況豬肉白面大米?

我說的這個事情,是一種病,醫學上的規范名稱叫什么?我不知道,村民叫它瘡。根據瘡里流出來的黃水,又稱黃水瘡。過去這瘡,不小心就會長在你身上。或許是上火感冒,或許是不小心碰破一點皮,或許是身上癢,多種情況,同時存在。比如你癢,你一挖,第二天,挖過的地方,就起來小水泡。過不了幾天,那個玩意一天比一天大。父母一看,知道起瘡了。然后吃藥,然后打針。這種病還有個發展過程,當時吃藥,不可能一天就好。你就心急,心急上火,瘡也越大。怕誤了上學,況且上了學,同學還說那瘡傳染。只好呆在家,等病好。現在很少有人生瘡,主要原因是營養的因素,生活的因素。

以上簡述吃飯,下面抄錄我在北京時寫得一篇文章,我想能夠說明“禮為尚”這個問題。

今天(指2007年10月25日)中午吃飯時,看見一位民工吃飯的樣子,想起一件我最討厭的事情:吃飯吃出聲音。

古人有許多“規范”標準,來糾正人們的日常行為。比如“笑不露齒”、“食不言語”等。笑不露齒,說明祖先沒有刷牙習慣,牙齒不好看,以免露出讓人笑話。食不言語,照我理解是一心不能二用。吃飯就想吃飯的事,睡覺就想睡覺的事。反過來講,睡覺時想起吃飯的事,其結果可能是越睡越餓。吃飯時想起睡覺或其它方面的事,一是影響食物消化,二是不利于健康。其中原因,我沒有研究,但我深知,專心致志,總比三心二意要好。

古人將吃飯喻為神圣。吃飯前,凈手更衣,心存敬畏,還要虔誠、專心,這樣才顯現出家教與修養。長輩不動筷子,晚輩就不能先吃。吃飯中不能言語,不能有咀嚼、呼湯吃食的聲音。吃菜時,只能夾靠近自己的菜,筷子張開的幅度也不能太大。吃完飯,碗要凈,筷子要擺順,輕拿輕放。

老家有“坐有坐相、吃有吃相”之說,其中的相,無疑就是古人所說的禮儀。在此先將“坐”擱在一邊,單說吃飯之“相”。

過去,人們將女人比作墻上的泥皮,剝了一層又一層,取義為隨意。反映在飲食上,卻以女性為“中心”。比如,家有婆婆,那掌勺的就非她莫屬。等婆婆“走了”,兒媳婦才能登臺“上場”。村民常說,媳婦熬成婆,意思就是媳婦掌勺了。這里一個“熬”字,是媳婦多少淚水寫成的!其中甘苦,只有“媳婦”心中有數。

把這個“規律”往深處想,可反映出那個時代糧食的貧乏。掌勺之人,可憑自己意識,給不同人的碗里,或多或少地摻雜一些個人感情。

吃飯位置,以例說明。比如家有父母、兒子、媳婦、閨女、孫子,挨鍋臺的炕頭,坐的肯定是母親,炕中間為父親,以顯其尊。父親與母親之間,應該是閨女。父親旁邊自然是兒子。孫子隨其意,想坐那就坐那。

兒媳婦不能上炕。只能蹲在地上,端著碗吃飯。

家中來了親戚,坐其中,男女主人分別坐在其側。這時候,小孩不能上炕同桌吃飯,可隨其母,在另外一間房屋吃飯,或者是等“客人”吃完后,再吃。

以上所講,自然是過去不成文的“規矩”。現在村民吃飯位置,大體同上。唯一變化的,是將兒媳婦請上炕,其“位置”,隨其意。

村民對吃飯中的座次,反映在婚喪事宴中,比較突出。首次先定,陪席分明,其中講究,實屬禮節,有關內容,參見其它章節。

水井:故鄉的象征

水:所有生命生存的重要資源。

水:中國古代五行(一曰水,二曰木,三曰火,四曰土,五曰金)之首。

水:我最喜歡的漢字。

前幾年,我曾寫過一篇文章:水有五德,你有幾德?也寫過《故土難離》這么一首詩,里面有這樣的詩句:

難敘村口那井臺用了多少石塊砌起

難敘井臺上那身影搖著轆轤

還是被轆轤搖起

難敘身影鋪在地上濺起的鄉音

難敘鄉音爬滿彎彎的山道

有成群的牛羊走過

就有成群的牛羊走回草地

笨拙的文字,充溢著我對故鄉深深的懷念。讓我真正對故鄉產生感情,還是老家的水井。

往大說,水井對人類文明的發展,有著重大意義。往小說,水井在鄉村扮演著重要角色。在水井未出現之前,人類逐水而居,沿河生息。水井的發明,讓人類腳下的路更加寬敞。

以前村民喝的都是井水。村里的水井,最基本的用處有兩個:一是日常生活所需,二是農業生產所用。

我村最早的水井,是棗樹坡下面那口。小時候,記憶中,棗樹坡還有三四戶人家,他們的日常生活,應該與這口水井密不可分。當然,這是我的想象。但是,想象不是憑空而來,棗樹坡下那口水井,至今還在,只是井口周圍長滿雜草,里面有沒有水,不得而知。歷史,在這兒“凝固”的那樣具體,也那樣實在。

村民生活用的水井,在1949年之前,有官井和私井之分。照我理解,“官井”是村民集資挖掘,共同維護使用。全村有三口“官井”:表叔父邢天倉大門旁有一口,主要負責三分之二村民的生活用水。同族伯父張增懷大門外西側有一口,村西南巷同族兄長張潤全房后有一口,這兩口水井負責村西村民的生活用水。

依照“官井”的解釋,“私井”應屬于某些村民專用。

村西廟院背后有一口,按照廟院與水井所處的地理位置,這口水井應屬于廟院僧人專用。村西同族伯父張安祥院有一口,村中邢貴懷院有一口,村中南場邢四樓大門附近有一口,村中北巷邢元恒大門附近有一口,村東邢慧文房后有一口……這些水井,雖然屬于一家或兩家以上所有,必要時,附近人家也用,總不如用“官井”那樣自在。

這些“私井”,在我記憶中,只有同族伯父張安祥院那口井有水,并且井邊永遠放著一只水桶……夏天,他家院種著幾畦菜,好叫人羨慕:不用挑水,就能喝到甜蜜蜜的井水。因我家離他家不遠,直線距離不到百米,有時就到他家擔水,其它只是聽村里老年人說過。

同族伯父張增懷大門外西側的水井,經常出現在我夢中,可能是我小時候,經常在這兒玩耍的因素。

早晨一起床,家家男人第一件事情,就是挑起水桶,往水井那走。遇到高峰時期,還得排隊等候。過去的水桶還是木板做成,形狀跟現在鐵桶差不多,只是底子小,口子大。

水井旁經常聚集村民。男人挑水,女人洗衣,家長里短,無話不說。在“集體經濟”時期,這里還有現代人想不到的功能:一是生產隊長安排社員勞動任務,二是村民新聞聯播中心……

冬天,下雪了。

父親早早起來,掃出一條通往水井的路。接著,全村響起掃雪的聲音。一會兒,所有街道,所有人家,都跟水井連在一起……

水井口多為圓形,也有方形。井壁由石頭砌起,下面大,井口小,井深十幾米不等。井口旁埋一塊條石,與條石相對,是一副木質人字架。條石與人字架之間,裝一轆轤,轆轤軸上套一副井繩,當然也少不了“搖把”。隨著時代的進步,轆轤、轆轤軸、搖把,也由原始的木質材料,進步到鐵器。井繩也由原始的麻繩,進步到鐵索。

想起水井,腦海閃現出這樣一組鏡頭:兩只水桶在村民肩頭搖擺著,顛簸出來的水,留下兩道濕濕的印痕,從井口延伸到每家門口……水井是故鄉最美的背景,水井是象征故鄉的畫面。

村民生產用水,與村民菜地密不可分。可以這樣說,凡是有菜地的地方,必定有一口水井。

在我記憶中,村東東河(地名)有口水井。夏天時候,井水距離地面不足一米。據老年人記憶,這口水井主人,系村民邢來保與邢登云祖上。水井附近,自然是他們倆家菜地。

這口水井東面,還有口水井。據父親記憶,打這口水井的時間,應該是1956年。那年,三姑出生。

村民邢新正(同學邢林虎之父)房后,有塊菜地,菜地有口水井。菜地主人為兄弟三人:張增榮(又叫張來艮)、張增華(又叫張天艮)、張增富(又叫張保艮)。兄弟三人與我同輩,均為二十二世。

村西河神廟附近,村民統稱“河龍后頭”。據父親記憶,這里也有口水井。水井主人,是同族祖父張成龍。水井旁有兩塊菜地,一塊是成龍爺爺,一塊是同族伯父張旭根。

村西井溝河槽西,有塊菜地,菜地主人是兄弟倆:邢貴良(邢天富之父)、邢福貴(邢天有之父)。這塊菜地里面,也有口水井。

這口水井西面,還有口水井。水井旁邊,自然又是一塊菜地。菜地主人是:邢黃根(表兄邢文生岳丈)、邢天良(同學邢金穩之父)。

再往西,就是火車站北面偏東的地方,還有口水井。據父親記憶,水井主人是邢玉鵬。水井周圍,自然是他家菜地。上世紀60年代,集體在這口水井基礎上,擴建成一口大井。打井的社員里面,還有三姑。井口為圓形,直徑約兩米,水井旁有顆杏樹。水井南面,有間土房,水井上有輛水車。過去沒電,村民用毛驢拉,澆菜地。有電后,自然是電機代替了牲口。

我讀初中時,每年暑假,就在這兒勞動(參見《村民的生命之源:田地》一章),也在那間土房住過,對這口水井,有著至死難忘的感情。這口水井周圍的菜地,對我的成長,也起了一定作用。

在我記憶中,菜地就是大隊的。村民要想吃菜,到大隊會計那領上菜票,然后拿上菜票買菜。所謂的領,并非白領,年底大隊結算時,會計會將你所領的菜票金額,從分紅里面扣除。

當時的菜票,好象是印在“粉連紙”上。一張十六開的紙,上面印著橫三豎八的小塊,每個小塊標著大小不一的金額,有壹角、貳角、伍角、壹元、貳元不等。

歲月如歌。水井由興盛到衰退,漸漸走出了村民的視線。

現在村民不喝井水了。水井成了歷史,井邊的轆轤,也成了歷史上的一幅畫面。

如今,村民喝的是自來水,自來水管直通每家每戶,家家院里安著水龍頭。有的人家,還將水龍頭接到家里,跟城市人家一樣。方便的同時,經常忘記一些不該忘記的人或事,這是極其不應該的。

遠離鄉村生活,水井漸漸淡出我的視野。偶爾回到鄉下,原來的水井,有的枯萎了,有的消失了。看著廢棄的水井,不免有些傷感。

水井寂寞了,水井不用了,村民是不是失去了一種原始風味?

難說,那就不說了……

還是懷念充滿親情的水井。

村居:凝固的歷史

民居作為建筑文化,隨著人類的出現而產生。“上古穴居而野處,后世圣人易之以宮室,上棟下宇,以蔽風雨。”

以前人類選擇的居所,大多在山坡上。其中原因,我以為是這樣:一,過去水患多于旱情,居住在高處,避免由洪水引起的災難;二,人類視土地為寶貴財富,選擇居所時,不情愿占用平川水地;三,過去社會不穩定,兵荒馬亂,土匪出沒無常,更不用說打仗的事情。人們居住在山溝里,相對平安,也安全。

面對牧馬河,背靠五峰山,這樣的自然條件,這樣的居住環境,應該是符合科學道理: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有山有水,宜農宜林,交通便利,風光優美。基于此,始祖才在這兒安家落戶。

當我寫到這,眼前突然冒出一個畫面,那是六百多年前一天,始祖和他上表兄辟崖掏窯,汗流浹背,時而抬頭望天,時而看看北面的牧馬河。累了,就坐在地上歇會,或抽袋煙,或說說話。

始祖說:依山傍水,視野開闊,真是好地方!

另一位始祖說: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真是好地方!

2005年,我回村走了一趟,還有意去南窯頭看了看,經歷無數風雨的窯洞,已破爛不堪……六百多年的歷史,可以創造一切,可以改變一切,也可以毀滅一切。窯洞門窗不知去向,窯洞里的土炕已經塌陷,土炕旁的鍋臺完好無損,只是沒有鍋灶,鍋臺里的黑灰,好像要告訴我什么,然而聽不見任何聲音。墻壁上,還有一個小洞,那是村民居住時,放置油燈的地方。窯頂有幾片青瓦,搖搖欲墜,顯得異常沉重。院落雜草叢生,昔日土墻也矮了許多,已經不能稱為墻了,倒是窯洞前的那片棗樹林,依然茂盛如花,競相開放。

棗樹旁邊有口水井,井口處長滿雜草,水井深不可測,不知井下有水沒有?

過去,村民居所以窯洞為主。其中原因,不外乎蓋房所需材料的貧乏。窯洞分土窯、磚窯、石窯。土窯又分為兩種:一種是自然掏洞而成,相當于過去的洞穴;一種是人工制造而成。兩種窯洞我都住過,外祖母住的是前一種窯洞,祖母住的是后一種窯洞。從外表看,窯洞沒有房屋美觀漂亮,但它好住,冬暖夏涼是最大優點,窯內地氣滋養,適宜人類生活,存放糧食十年不壞。隨著社會發展,村民居所逐步由窯洞進步到土房、磚瓦房、小樓房。

院落有四合院、二進院、三進院。

如今年輕人講究排場,一般不住窯洞,只有老年人喜歡。在平川地帶,人們還習慣住木料房,有條件的都住小二樓。現在村里,洞穴這種窯,基本沒人住,人工制造的那種窯洞還有幾孔,木料房也淘汰了。如今蓋房不說立架割門窗,都是鋼筋水泥,門窗換成鋁合金。還有個變化,就是磚的顏色。過去是青藍色,現在是褐紅色。也許這是時代進步的又一個方面。

家有長輩,住在院落正房東,小輩依次住在下面,廁所一般建在院落西南。一般家庭,在院里都蓋東房、西房、南房,各有用處。東房為子孫后輩,取意興旺發達;西房存放雜物,放煤,放柴禾,放農業生產用具;正房居住,也存放糧食;南房一般不用,有用的機會,就是等老人下世,作為靈室。

過去,村民習慣在院落打窖,位置在院落南面,這兒有個說法,把院落分成三等份,窖只能打在院落靠南那一份里,當然這是老人留下的規矩,合理不合理,科學不科學,我不知道。現在村民很少打窖,以前用窖存放過冬蔬菜食品。如:土豆、白蘿卜、白菜。現在人們都買新鮮菜,窖也不打了。有人打,極少數。

村民還習慣在院落種水果樹木,如:棗樹、杏樹、榆樹、蘋果樹、梨樹、葡萄樹、香椿樹等,一是可以隨時吃些水果,二是可以裝點美化院落。

建筑:“城南第一院”

說起村民居所,不得不說說“城南第一院”:它位于村中,東西約六十五米,南北約七十五米,坐北朝南,四周高墻由青磚砌成,青磚下由青石奠基,墻高約十米。磚圈大門,門頂有三塊磚砌成的長方形,原先里面有字。據父親記憶,正中寫四個字,旁邊各寫兩個字。現在沒有字了,也不知原先寫的什么。大門兩旁有兩塊石雕,嵌在墻里:一幅是花瓶里插著一束干枝梅,取意吉祥;一幅是花瓶里插著一束牡丹花,取意富貴。

進大門,有三間南廳,門頂有塊匾,上書“敬德修業”四個大字,村民說是春林先生所寫,如今這塊匾也不知下落。南廳西是牲口房,后來是村里的電磨房,現在是一戶人家的新宅。正對大門是照壁,照壁西有兩門:一個是花儀門,通往中院;另一個是場門,通往場院。聽村里老年人說,場門上還寫兩字:場圃。進入花儀門,就是中院。中院有三間東房,也有三間西房,在花儀門兩旁,是一排房。

從中院再往里走,經過道廳,過道廳兩邊又是一排房,好像是七間,里面就是后院。正廳五間,正廳兩邊基石有石雕,雕的是周文王請姜太公與八仙過海,正廳房頂是一排磚雕,圖案是牡丹花,兩邊各配一間耳房。后院有東房五間,西房五間。每間房的基石,也有石雕,或花草樹木,或山水風景,圖案逼真,栩栩如生,有極高的藝術價值。所有房屋頂部都有磚雕,兩個圖案是民國時期的汽車,一幅圖案是男孩抱著一條魚,取意為連年有余,更多的是花卉盆景和園林風景。

整個建筑,飛檐走獸,雕梁畫棟,美不勝收。每個建筑物,都裝飾著木雕、磚雕、石雕,形態各異,如同圖畫。

五脊六獸排山瓦,挑檐插飛掛鐵馬。

立欄臥欄露明柱,鼓墩巖石接出廈。

《中國雕塑史》有這樣文字:“藝術之始,雕塑為先。蓋在先民穴居野處之時,必先鑿石為器,以謀生存;其后既有居室,仍作繪事,故雕塑之術,實始于石器時代,藝術之最古者也。”

據父親講,這座院的修建者是邢善言老先生三兒子,他老人家曾擔任晉綏禁煙考核處副處長,收入可觀,就在老家蓋了這么一處院落。據說耗時兩年,花費一萬塊大洋,才修建完工。后來日本人打進來,后來閻錫山的部隊又來了,老人蓋起房,沒在里面住幾天,就迎來了解放,就迎來一個接一個“運動”。我在大門梁上看到一行文字:天無忌地無忌日月無忌百無禁忌大吉大利,時中華民國二十四年五月二十四日陰歷吉時建立。這個時間,應該是興建此房上梁的準確時間:1935年6月24日。

如今,正對大門的照壁不復存在,花儀門也成了我的想象,場院和過道廳,以及和過道廳、花儀門相連接的房屋,也成“鏡中月、水中花”,歷史就這么吝嗇,連一片讓人想象的廢墟都沒留下。至于正廳西面的倉庫房和廚房,還有場院那塊地,已成為別人家的“新娘”。剩下五間正廳及耳房,還有東西各五間配房,因無人管理,破爛不堪。

每次看到這些,在我心里噴射出一種液體,有人說是血。但不是我的血,是中國歷史的血,是中華民族的血,是中華古老文明的血,是無數列祖列宗的血。我流血怎樣?我心痛怎樣?無能為力是一回事,無濟于事是另外一回事。文明的碎片,頓時化作悲哀。

這是那個社會留給后人的遺產,你想不出任何合情合理又合法的理由。這是那個歷史留給后代的懷念,你想憑吊懷古,只有一堆黃土;你想借物思情,只有一堆黃土。

據表叔父邢成貴記憶,過去在村中偏東路南,有處豪宅,主人是邢子述老先生,大門跟表叔父邢天倉的大門斜對,大門頂有塊匾,匾名“拔貢”兩個字,據說是閻錫山所書。正對大門是一條寬寬的巷,巷兩旁各是三套院,或居住,或商鋪,好不熱鬧。如今,六套院落不復存在,大門也成了村里老年人的回憶。

據父親記憶,他聽祖父講述,內容與表叔父邢成貴所說有異:一條巷沒錯,巷里面并非有六套院落,而是朝南一條巷,走到南面,再朝東拐,還有一條小巷,這條小巷北面是邢子述院落大門,形成走進去再返回來的形狀,有一個詩意名稱:珍珠倒卷簾。我覺得祖父應該是對的,父親記憶,應該沒有失誤。

邢子述大門頂上,曾掛閻錫山給他題寫的一塊匾,上書四個大字:學善奧義(取其音)。村里老年人只記其音,這四個字如何寫?村民不得而知。記得小時候,村里一位老人考過我,周圍站著許多人,其中一位印象特深,他是族兄張潤全,是我們這輩文化人中的領袖,年輕時在豆羅中學讀書,因高考制度尚未恢復,錯過進步機會。老人說的也是這四個字,他問我什么意思。

在這兒,我想起一件事情,這件事情與這位老人有關。他老人家想測試我的文化高低,村民認為文化必然與識文認字有關,認字越多,說明文化越高。他老人家在地上寫了個字,先寫一撇,又寫兩橫,然后問我什么字。那時我剛上初中,學過的字也算不少,可這個字確實沒見過,族兄張潤全也是搖頭。最后,那位老人告訴我們:這是一個“牛”字。他見我們滿臉疑惑,隨后這樣解釋:這是一個歹牛,因為不好好勞動,讓人把它脊梁抽走了。他這樣解釋,有點牽強附會,也不無一點道理。

因為邢子述老先生住宅,讓我想起這位老人。老人名叫邢雙玉,小名牛子。老人有三個兒子:大兒邢拾斤(1957年10月2日出生),村民也叫邢十斤,好像出生時有十斤重,因此取名,也未可知。依村民輩份,我叫他老人家叔叔,隨愛人又有“姑夫”稱呼。在小學讀書期間,他老人家曾教過我幾天。因此,平時我習慣稱他邢老師。二兒邢潤金,村民都叫二十斤,這可能是他的小名,前幾年得了場病,人在中年就走了,真是可惜。三兒邢福金,小名自然也隨兩位哥哥稱謂,叫三十斤,前幾年娶了個女人,生了個兒子,生活過得平穩安靜。

衣著:流動的時間

服飾是人類發展到一定歷史階段的必然產物,也是人類走向文明的具體表現。人類在舊石器時代,就懂得用獸皮護身御寒。絲綢布匹的出現,人類服飾才有了進一步的發展。

村民的穿衣打扮,過去是穿粗布衣。男人多穿袍、褂、襖、褲。袍褂為禮服,長袍多開釵,袍的袖口形似馬蹄,也稱馬蹄袖。祖母生前對我講過,她老人家就會做這些服裝。甚至我都有過這樣的想法,想象祖父身著長袍、頭戴氈帽的光輝形象。尤其是左手撩袍拾階而上的姿態,令人回味無窮,充滿無限聯想。

婦女的主要服飾有:馬褂、坎肩、襯衣、圍巾、裙子等。女式馬褂的款式有兩種:一種是挽袖,衣袖比臂長;另一種叫舒袖,衣袖沒有臂長。長短肥瘦的流行變化,與男式馬褂差不多,只是女式馬褂全身施彩紋,并有花邊鑲飾。馬褂外套坎肩,坎肩亦用花邊裝飾,下身為繡花褲或鑲邊褲,腳穿繡花鞋。

村民叫馬褂也叫有襟襖,褲子是又肥又大的那種,前面不開口。冬天自然是棉衣,頭戴棉帽,腳穿棉鞋,老年人穿毛氈做成的靴子,頭戴毛氈做成的帽子。

這些記憶,是祖父留給我的。村里有身份有文化的人,還穿一種袍子,相當于現在的大衣。聽祖母說,那衣服穿起來,好看又舒服,叫人眼饞肚不飽。

寫到這兒,突然想起母親,想起母親燈下縫衣的情景:夜,萬籟俱寂。一個針線籮筐,一盞煤油燈,勞累了一天的母親,借著煤油燈的光線,一針一線為我們縫補衣、納鞋底。有時吹一下被針刺痛的手指,又趕快穿起針來……

極其簡單的動作,縫補著我們弟妹五人成長的足跡:疲憊了母親的眼睛,灰白了母親的雙鬢,蹉跎了母親的脊梁。昏黃的燈光,把母親拈針的姿勢無限放大,投在墻上,直入心底,才讀懂“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現在,村民和國家一樣,也在進步,也在向前發展,反映在衣著上也那么明顯,首先是顏色豐富多彩,讓人看得眼花繚亂。人們基本不穿過去那種粗布衣服,最歹也是的確良,要不就是尼龍之類的化學纖維,一般人也是穿得毛衣毛料,甚至里面還有保暖內衣,很少穿過去那種又肥又大的棉衣棉褲了。

再說,如今人們生活比以前好多了,身體素質有了抵抗力,穿得少,不覺得冷。在這兒,有必要講述一下中山服來歷,不是說我喜歡,而是它的來歷非同尋常,意義也非同小可:孫中山尊重勞動人民習慣穿短衣的風俗,吸收南洋華僑中流行的樣式,創造出“中山裝”。孫中山先生率先穿著,因此得名。民國十八年(1929年)制定憲法時,將中山裝定為禮服。中山裝的造型,又賦予革命及立國的意義。四只口袋,寓意立國之四維:禮、義、廉、恥。口袋蓋為倒筆架形,寓意以文治國。前襟五顆扣子,依據國民黨政府的五權分立,分別代表:行政、立法、司法、考試、監察。袖口三粒扣子,分別代表國民黨立國的三民主義:民族、民權、民生。封閉的衣領,顯示“三省吾身”嚴謹治身的觀念。

一件衣服,賦予這么深厚淵博的含義,可見中國文化博大精深。

由衣著聯想到打扮,由打扮聯想到社會的文明,應該說是很自然的事情。在村里提起打扮,大多指婦女。過去女人打扮得程序也簡單,不像現代女性復雜。三分錢一小棒凡士林,就夠一個女人用一個冬天了。稍微有條件的,也不過買袋雪花膏。過去沒有現在那么多化妝品,過去沒有現在那么多美容美發師,過去沒有現在那么多美容美發院,稱呼也和過去不一樣,過去叫剃頭,現在叫理發;過去叫染發,現在叫焗油。現在,有些美容美發院還推出另外一些服務項目,這是過去人們想象不到的事情。

過去男人們的頭,一般是自己老婆給理,要不就是找村里一位會理發的人,完全不像現在的年青人,理個發還專門進一次城,算上路費,算上中午的飯錢,還沒算理發師傅的工錢,這事要叫他爺爺知道了,還不罵個狗血噴頭?

村民的生命之源:田地(之一)

村民日常生活,基本是這樣:白天下地干活,晚上回家休息。也就是書上說的那樣:日出而作,下地干活;日落而息,回家休息。

經過一個冬天的修養,又經過正月的生活調劑,村里有些人就坐不住了,開始考慮今年做的事情。開春前,村民沒多少活兒,可也閑不住那雙勤勞的手。有的準備種子,有的準備肥料,更多的人,扛把鐵鍬,在自家地里轉悠著,看哪需要平田整地,看哪需要修渠鋪路。沒有耕過地的,趕緊翻地;翻過地的,看有沒有遺留的“茬子”,或石頭雜物之類的東西。茬子,乃農作物留在土地下面的“東西”。

開了春,人們就忙碌起來,往地里拉運肥料是一項主要工作。同時,也將院落里各種垃圾進行清理,為整潔。

然后,耕田犁地。

過去意義上的“耕田犁地”,是指村民將牛驢馬騾套在“犁具”或“耙具”上的一種勞動方式。耕田,就是犁地。耙地,是將耕過的地磨平。

隨著科技的進步,現在村里基本上沒有牛驢馬騾了,原因是“得不償失”與“勞民傷財”。兩個原因,舉例說明:原先父母養兩頭牛,一年“它們”吃的干草,在二千公斤左右,折合人民幣約五百元;一年“它們”吃的飼料,在一千公斤左右,折合人民幣約一千元。這里還不說“它們”的“醫藥費”。“它們”的實際勞動時間,也就是春種十來天,秋收十來天。其余十一個月,“它們”的工作就是“吃飯”與休息。雇機器春種秋收,費用遠遠少于“它們”:耕種一畝地八元,從地里往家拉一車莊稼也是八元,父母有十二畝地,春種秋收有二百元足也,還省去父母放牧“它們”的時間。這是祖先沒想到的進步。

然后,施肥下種。

過去意義上的“肥”,一般是農家肥,比如牛馬糞,豬羊糞,還有從廁所里掏出來的排泄物。也有從宅院里打掃出來的亂七八糟,也有從炕洞里掏出來的草木灰,也有“壓綠肥”——小時候,在夏季,由大隊或學校組織人員割草漚綠肥,一層土一層草,草切成三五寸不等的節兒,然后澆水灌糞。

現在意義上的“肥”,有科技含量,人所共知的就是“化肥”。沒有農家肥傳統,但它省事,省事就是理由。其中區別,顯而易見。從產量來說,化肥占優勢。從質量來說,還是過去的肥料地道實在。盡管產量不高,但它沒有“環境污染”與“化學元素”。從這個意義上說,如今人們平白無故得些莫名其妙的病,應該是最好的舉例。

然后,等待禾苗出土。

然后間苗:把壯苗按一定株距留下,其余拔除。

然后,春天就這么靜悄悄地過去了。

然后,炎熱的夏天就來了。

然后,荷鋤除草追肥。村民習慣“打早起”:天一亮,下地鋤田,為避暑。

然后,等待豐收的秋天。

然后,開鐮收割。

然后,天空飄起雪花。進入冬天,村民圍在一起,享受一年勞動后的輕松。有的閑聊,想聊甚就聊甚。山高皇帝遠,皇帝聽不見。男人多半聊得是女人們的事情,女人大多聊得又是男人們的事情。有的聚在一起玩紙牌、打麻將、下象棋。年輕人耐不住寂寞,不是吃肉喝酒“打平和”,就是摔跤。

也有閑不住的村民,砍柴、拾糞……

村民的生命之源:田地(之二)

村民有這樣的說法:寧種十畝田,不種一畝菜。言外之義,種菜費事。

我在村里的勞動,是從學校假期開始的。最初在村西菜園里勞動,師傅叫張來艮,年齡跟祖父差不多,和我同輩。還有幾位,比如同族祖父張成龍,還有林書老爺爺。他們教給我的,不僅是怎樣砍畦怎樣施肥怎樣撒籽怎樣澆水怎樣除草怎樣打掐,而是怎樣做人的道理。

我覺得農村勞動,菜園里的勞動,最能體現農家風味和田園風情,講究的不是“粗制濫造”,而是精致完美。比如刨畦,镢頭要碎,把生土全部翻過來,還不能把畦堰砍了,更不能把土弄在鞋上,在畦子里還不能亂走,否則會把翻好的土踩壞。還有澆灌菜畦的時間,也不能隨隨便便地澆,西紅柿是多會澆,茄子是多會澆,黃瓜多會澆,都有規律。菜畦里的活兒不重,就是麻煩,不能偷懶。

記憶中,數修整茄子費事。

上初中時,我已懂得為父母分憂解難。因家里貧窮,自己就想方設法勞動,能掙幾個算幾個,現在想起那時的一天,還真有趣:早晨一起床,跟上村里的大人下地勞動,或鋤田,或收割,或耕種,快到吃早飯時,人們便收工了。

然后回家。然后吃飯。

然后背起書包上學。

這樣勞動一個早晨,我能掙二分,十分算一個工,一個工在當時的價格是一二角錢。

晚上回到家,吃過飯,來到村東場院勞動,村民叫加班,加一個班也是二分工,有時加班晚了,隊里還給吃飯。

所謂加班,無非是將白天勞動的結果,再做一些整理。比如打麥子,比如打玉米,晚風輕輕吹來,村民愛唱山曲,也有好事青年男女,偷偷藏在陰暗處,做一些你歡我愛的事情,也算村中一景。

白石初中畢業,我在村里勞動了一段時間。這個時間應該是1974年。在這兒,我覺得有兩件事情需要敘述:一是在村北戲臺背后澆地,時間在晚上進行。記得有一次,沒有月亮,或者說星星也很少,我扛著鐵鍬來到地邊,莊稼黑壓壓的一片,看不見個人,只聽見地里面有人說話,我朝“聲音”走去,一不小心踩進水里,把鞋弄濕了。朝他們跑去的時候,“聲音”已飄到地中間了。

我只好坐在地邊等。天上的星星朝我眨眼,我抬頭望著星星發呆,耳邊傳來人們的嬉笑聲,身邊的流水聲非常動聽,不遠處傳來青蛙的鳴叫聲,原先還有些害怕,其實害怕也沒用。

這是那個年代“農村夜戰”的一段縮影。

還有一件事情:村里有位女人,我叫貴仁嫂子,大名叫邢桂貞(1953年10月30日出生),人長得瘦小,勞動起來卻非常麻利。那時在村里勞動,大多做包工,由隊長安排,貴仁嫂子和我搭檔,其它人沒完,我們早回了家,真是痛快!一次在西梁坡上收割麥子,隊長給我倆分下一塊地,她在地邊割,我在中間割,也不說幾壟,反正是見麥子就割,好幾次我倆鐮刀都拌在一起……我倆收割完,其它人還在地里揮汗如雨。

在村里勞動時,我和同族兄弟張成根還放過牛。據說,這活是隊里最輕松的。對我而言,輕松是次要的,關鍵是自由,有時間看書。我倆將十幾個牛馬趕進山溝,然后坐在溝口大樹底下。累了,躺在塑料布上歇會兒,然后將牛馬趕到有草的地方。

一年之計在于春,這句話對村民來說,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沒有春種哪有秋收?春種前的準備工作,又有許多程序,先將地翻過,然后將地耙平,有時在翻地前,還要鋪層農家肥,叫“施底肥”,然后春種。

一般情況,春種最少需要三個人:一人犁地,一人撒種子,一人在后面撒肥。犁地要有技術,下種那人一般是婦女,需要一定技術,撒肥這人就不怎么講究,有力氣就行。

撒肥是這樣的:兩根繩子將筐子捆住,然后把繩子套在脖子上,跟在撒種子那人后面,人家前面走,他把肥撒在種子上……

由春種施肥這件事情,我想起村里一個人,他叫邢存海(1928 年5月29日出生),會放羊,他有個特點是非常怕蛇。于是,有村里好事人和他開玩笑,比如說他正端著碗吃飯,只要有人驚叫一聲“蛇”,別人也會緊張一下,但是他那個緊張程度,要比一般人緊張十倍。這天,有人專門在肥筐子里放了條死蛇,還用肥把蛇埋住,邢存海端起肥筐子,往脖子上一挎,跟在下種那人后面開始撒肥,撒著撒著,地里干活的人聽見他一聲尖叫,然后看見他在地里亂跑,一邊跑,一邊大叫,非常恐怖的樣子……人們在旁邊大笑,心里都想:他手里肯定是抓著那條死蛇了!

后來這位老人走了。留下一個兒子叫邢慧文,有手藝,會做木匠活,前幾年在他舊院背后蓋起五間新房。據村民講,日子過得可以,真是一喜。

村民的生命之源:糧食

村民生活大都節儉,究其原因,還是收益甚微的因素。

“集賢鄉四十五村,僅頂金山鄉三村之大;集賢鄉數項之地,不值金山鄉一畝之價……忻之俗語:貧集賢,富金山,九原不必問永豐。”這是我在村民疏折背面看到的一段文字。由此可知,原集賢鄉村多地貧,在“九原”,屬于貧困地區。

據《直隸忻州志》(清乾隆修重印)記載,明朝與清朝,村民種植的“谷屬”有:

黍:讀音為shǔ。村民稱之“糜子”。單子葉禾本科作物,一年生草本植物,耐干旱,葉子細長而尖,葉片有平行葉脈。籽實呈淡黃色,去皮后稱黃米,黃米磨成面稱黃米面,性黏,村民經常用來做年糕或釀造黃酒,是村民主要糧食作物之一。如今村民仍然耕種。

稷:讀音為jì。即茭子,高粱也,先民發現最早的谷物。古代以稷為百谷之長,因此帝王奉祀為谷神,有“江山社稷”之說。

小麥:我國古老的農作物之一。據考證,在新石器時代中期,古羌族(居住在青海)就在黃河上游開始栽培。有春小麥、冬小麥之分。

蕎麥:蓼科蕎麥屬的植物,生育期短,抗逆性強,極耐寒瘠。莖直立,下部不分蘗,多分枝。葉心臟形如三角狀,頂端漸尖,基部心形或戟形。春夏間開小花,花白色;花梗細長。果實為干果,卵形、黃褐色,光滑。子實黑色,去殼磨成面,稱蕎麥面,村民以“細糧”待客食用。

唐代著名詩人白居易,曾寫過一首七言詩《村夜》,里面有描寫蕎麥詩句,說出了我的感受:

霜草蒼蒼蟲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絕。

獨出前門望野田,月明蕎麥花如雪。

蕎麥渾身是寶。蕎麥皮,村民常常用來做枕頭的枕心。蕎麥皮枕頭,軟硬適度,堅而不硬,清熱解涼,透氣安神,消除疲勞,促進睡眠,冬暖夏涼,尤其不會“落枕”。

由蕎麥,想起上世紀流傳在村里一個笑話:蕎麥地里殺人啦!

話說那個年代,有位農民兒子參軍了,幾年后復員回家,算是衣錦還鄉。走至村口,見蕎麥開花,便問地里干活的父親:

“這紅桿綠葉白花,是什么東西?”

父親聽了非常生氣,拿起鐮刀就要打他。兒子害怕,邊跑邊喊:“蕎麥地里殺人啦!”這個故事,與當時的三句流行語有關: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認爹和娘!

如今村民很少耕種蕎麥,留在記憶中的“蕎麥花如雪”,也只能回想,成為我的夢幻。

粟:讀音為sù。村民稱之“谷子”。單子葉植物,耐干旱,株高約60—120公分,莖細直,中空有節,葉狹披針形,平行脈,花穗頂生,總狀花序,下垂性,每穗結實數百至上千粒,子實極小,苗與茅草相似,其莖、葉較堅硬,可作飼料。谷子去皮為糠,中實為小米。小米稀飯,是村民早晚飯桌上最常見的食品。

土地上生長的所有農作物,統稱“五谷”,可見谷在農業中的地位之重。有人說谷子開花,我沒有見過。據專家講,谷子在后半夜開花,怕人看見似的。準確地說,谷子開花時間,為凌晨二至四點之間。

菽:讀音為shū。《漢書?五行志》中稱:漢謂之豆,今字作菽。菽者,眾豆之總名。大豆曰菽,豆苗曰霍,小豆曰荅。

還有青豆、黃豆、碗豆、扁豆、小豆、綠豆、芝麻、麻子、小芥子……

以上所列,如今村民大多不種,理由有三:一是自然環境因素,二是淘汰與退化,三是產量不高。下面的“蔬屬”、“果屬”、“木屬”,同樣存在這“三個理由”。

村民種植的“蔬屬”有:蔥、蒜、韭、茄、芹、芥、莧、菠、白菜、葫蘆、瓠子、茼蒿、蔓菁、萵苣、苦苣、胡蘿卜、白蘿卜、山藥、薇、蕨……

村民種植的“果屬”有:梨、棗、杏、桃、李、柰(音同奈,蘋果的一個品種,也稱“花紅”。村民俗稱:沙果)、榛、秋果、葡萄、核桃、柿……

其中,以杏最為著名。每年春季,整個村莊被杏花淹沒:歌聲春草露,門掩杏花叢。屋上春鳩鳴,村邊杏花白。風吹梅蕊鬧,雨細杏花香。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林外鳴鳩春雨歇,屋頭初日杏花繁。

村民種植的“木屬”有:榆、柳、桑、槐、椿、楸、松、柏、櫟、樺、楊……

村民耕種莊稼,不能年年如人所愿,也不能時時如愿以償。過去那個年代,沒有先進的科研成果,更沒有化肥和優良品種,人勤地不懶,那是針對某些人而言。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你再勤勞百倍,老天爺不給你下雨,就叫你有心無力,就叫你力不從心。除過上繳官府的繁雜稅收,已所剩無幾,一家人還要吃飯,還要蓋房娶媳婦,只能通過節儉的方式,來維持一年四季的生活。

由此想起祖父講過一個故事,不知主人公是不是他老人家?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祖父給我講這個故事的良苦用心:糧食來之不易,珍惜每粒糧食。

話說從前有位教書先生,學生家長請他吃飯時,有一粒米飯掉進飯桌的縫子里。過去那種桌子,隨著歷史的悠久,其桌縫也愈來愈寬,先生想把掉進桌縫那粒米飯取出來,可是手指伸不進去,筷子也不能如其心愿,先生感到無能為力,同時又心疼那粒米。怎么辦?先生越想越急,先生越想越氣,萬般無奈,怒發沖冠,使勁拍桌子:“看你出來不出來?”先生這個反常舉止,把同桌吃飯的主人嚇了一跳:“先生這是怎么啦?”后來,細心的女主人,看出先生發怒的原因:先生將桌縫那粒米震動出來,然后放在嘴里,臉上才有了喜氣。

那個年代,人們有句口頭語:你家今天吃甚啦?或者:吃了沒有?好像人生下來,就為脖子上面那張嘴,就為脖子下面那個肚皮。過去,女人們手中的針線活,是一年四季做不完,做鞋納底,縫補衣裳,還要洗鍋做飯。有太陽的時候,都站在大街上,談天說地,談論今年莊稼如何,估計明年莊稼收成如何,或者閑著沒事,就站在街上聽人說笑話,講故事,然后大笑,然后回家吃飯,然后上炕做夢。一些年輕人,堆在一起打撲克,圍在老人旁邊聽三國,聽水滸……

如今,家家有電視機,安個鍋皮蓋,收四五十個電視臺的節目。有人說,電視豐富了人們的精神,同時也拉開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隨著布料物品的演變,粗布成了尼龍,市布成了滌綸,人們穿的衣服也沒有了補丁;有了洗衣機,衣服也懶得洗,更何況某些毛料還不能水洗;冬天燒火爐的同時,連老天爺也不像從前那么冷;夏天有空調電風扇,一不高興還到澡堂子里洗個桑拿;具體到做飯有了煤氣灶和電磁爐,更是從根本上解放了婦女。一切與電有關的東西,隨著科技的進步,將更加發達。科技改變了村民生活,也改變了村民的傳統思想。

村民特有的環境,隨遇而安和與世無爭的生活,老家特有的鄉土氣息,體現出中國農民最基本、最樸素、最純潔、最偉大的思想——有飯吃,有田種,有衣穿,就是福星高照,就是人壽年豐,就是金玉滿堂……總之,就是幸福。

過去是粗糧吃不飽,現有是豬肉白面大米吃不進去;過去是行走,現在是騎車或坐車;過去是一年四季受苦受累掙不下幾個錢,即使有錢,也是商品緊缺,現在是村中就有超市,只要你有錢,想買甚就有甚;過去是托人捎話,現在是手機電話……

過去村民的夢想:樓上樓下,電燈電話。表叔父邢天保(表叔父邢天倉之弟)幾年前就蓋起一幢樓房,由夢想變成現實,成為村民羨慕的對象。家家安裝電話,是近年來流行的事情。一些年輕人不滿足現狀,手里拿著五光十色的手機,互相見面,還常常發短信,戲言為感情交流。報紙上有篇文章,稱這些年輕人為拇指一族。

科技先進的結果,提高了生產效率和糧食產量。社會進步的同時,也給村民帶來莫名其妙的疾病。隨著化肥和農藥的出現,還有塑料的發明,使村里的環境污染,比從前日有所增,是近年來村民患奇形怪狀疾病的罪魁禍首。

科技與傳統并行,文明與封建相遇,機械化與手工作坊較量,各種機器電器繁榮,各種文化方式泛濫,就連村民農業生產所用的牛馬騾,近年來也逐步下降,有滅絕的可能。摩托車及汽車數量的增加,使村民車禍接連不斷,年輕人的享受意識和金錢觀念有增無減。更有異族一派,視祖宗遺訓為兒戲,奇裝怪服,追趕潮流,口出狂言,目中無人,這是村民所不愿看到的事情。

牽牛荷鋤歸:一幅田園風景畫

村民以農為主,耕種的農作物,從1954年引種玉米前,以種高粱為主,也僅限于河地和溝地。那時的品種不好,高粱是那種高稈,穗很大,籽子少,村民叫它豪茭,即燈籠紅。山坡地,以種谷子綠豆黃豆黑豆等小雜糧為主。

近年來,村民不怎么種高粱,原因是嫌其麻煩,尤其是由高粱穗變成高粱粒,要經過許多工序,而且打起來,高粱穗上那種毛毛,扎得人們異常難受。這還不是主要原因,現在國家鼓勵農民大面積耕種玉米,而且一畝補貼四十元,況且玉米好收拾,春天下種后就等苗兒上來,然后鋤一二遍隨意,到了秋天,把玉米棒掰回家就算收割了秋,然后堆在院里,等待出售,等待過年。

前幾年還流行種葵花,一斤葵花一塊來錢。村民以前還種白蘿卜胡蘿卜之類的蔬菜,現在也很少種了,不知原因。還有,以前村民還種棉花、小麥、紅薯、山藥蛋、莜麥、蕎麥、蓖麻、西瓜、香瓜(也稱甜瓜)等。如今也很少種這些了,可能是沒有產量。

我村地處晉西北黃土高原,典型的丘陵山區,村民耕種的農作物,基本上是旱作物,而且靠老天爺為生。年景好些,雨水多些,收成就好。反之,年景不好,老天爺不下雨,村民就是不能活。打下糧食不夠吃,村民又習慣守家在地,老以為“好出門不如歹在家”,誰知祖先還留下一句俗語:人挪活,樹挪死。你不出去,怎知道外面的世界也精彩?

當然,這是過去。現在村民思想也是一日千里,年輕力壯的都在外面打工謀生活,村里留下一些婦女和老年人,種著幾畝地,守著幾間房,閑余時娛樂娛樂,打打麻將,玩玩撲克,在地里勞動的時間,確實不多。春耕下種,全是機械化作業,就是夏天到地里鋤鋤草,追追肥。到了秋天,把莊稼收割回來,也就是三五天的時間。

以2010年為例,村民種一畝玉米地的成本是:耕地二十五元,種子五十元,種地十二元,澆地三十五元,化肥一百二十元,鋤地六十元(或打鋤草劑十五元),人工收割五十元,雇車拉運三十元,合計三百八十二元。

說到農作物,想起村民常說的一句話:你家谷子打了幾石?

身邊有人說了:打了五石。你家呢?

時至今日,我都不知道一石,換算成公斤或換算成斤,究竟是多少?照我理解,這個石,應該說的是容量,與重量無關。比如說: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一升等于十合(見《漢書·律歷志》:二龠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十斗為斛)。

這樣理解,我想是對的。

家畜:與村民最親近的動物

因為祖輩世居晉西北黃土高原,以種地為生,就不可避免要飼養些家畜。當然,過去那個刀耕火種年代,與現在的機械化作業,又是兩個不同意義上的概念。農耕的需要,也因為家庭生活的因素:貓是老年人寵愛的動物,狗是富裕家庭的象征。普通人家,則飼養牛馬驢騾,一是為了農田耕種與秋收,二是家畜排泄物尚可當作肥料。

有些動物是為生活需要,比如養狗是為看門,養豬是為調劑生活,母雞為下蛋,公雞為報時。也有閑情逸致的村民,飼養家兔。吃兔肉是近幾年的事情,過去村民印象中的肉,一般指豬肉。

我村地處丘陵,村民也有養羊習俗。少則三五只,多則成群。群有大小之分:六十只左右為小群,一百只以上為大群。根據羊的數量,村民需雇用放羊漢不等。在村民眼里,羊糞為上等肥料。春秋季節,羊群給村民“走坡踩糞”。費用以實物抵頂:踩一中午,為一石糧左右。如踩夜,費用加倍。

據《直隸忻州志》(清乾隆修重印)記載,明朝與清朝,與村民為伍的“禽屬”有:雞、鴨、鴿、燕、雀、烏、斑鳩、雉雞。與村民為伍的“獸屬”有:牛、羊、豬、馬、騾、驢、犬、貓、兔、狐、鼠。

村民自古有仁愛慈善心,表現在屠殺家畜方面的行為,是非常人性化。比如逢時過節,村民屠殺動物時,自家人輕易不動手。更有甚者,都要躲避起來。而且不吃自家飼養動物的肉,要全部賣掉。想吃的時候,再從其它地方買來。

當你來到一戶人家,還沒進門,就可以聽見狗叫:一為防盜,二是告給家中主人,有客人來訪,準備迎接。進入大門,出現在你眼前,不是滿院飛跑的母雞,就是隨主人愛好的豬羊牛馬。

說到這兒,想起小時候一件趣事,那時我已上學,就是七八歲的樣子,家里養一頭大白豬,我經常給它挖草,梳理皮毛,它對我很有感情,我對它亦有父母弟妹不可代替的情結。早晨上學時,它就跟在我身后,隨我上學。

我進學校大門,它蹲在學校門口,等我放學。當時學校在村西大寺院,寺院有大小三門,大白豬就臥在小三門底下,一臥就是整整一個上午,或整整一個下午,等我走出學校時,它就站起來跟我回家,天天如此,風雨無阻。時間過去四十年,我都能想起它的模樣:一身純白色的皮毛,個子不高,也不算小。雖說是豬,身上極其干凈,脾氣也極隨和。尤其是它“老人家”走路的姿態,和屁股后面那條小尾巴,擺來擺去,甚是可愛。

后來,它還是難逃一刀。我的傷心與痛苦,一般人不能理解。由此可見,人與人之間,或人與動物之間,只要相處時間長,就會產生你喜我亦喜、你悲我亦悲的感情,這種感情,有時影響你一生。

1980年,我家在村東場院買了三間汽車庫房,然后改裝成窯洞。當時場院僅我一家,也沒有圍墻,離村又遠,父母只好養條狗,和父母弟妹做伴的同時,也給家庭帶來無限歡樂。人常說,狗通人性,只要你是我家親朋好友,它是不會叫喚,更不會咬你。就是村里的親戚,它也知道,只要對它說一句:到你大姑家去。它會來到村中大姑家,自然大姑全家也喜歡它,給它吃些東西,搖搖尾巴,然后回家。因我常年在外,回家機會少,但它對我非常友好。后來,它得病走了。時至今日,一提起它,母親還是淚汪汪的,尤其是二弟,身邊少了一個伙伴,自然悲從心生。

由于農業生產的需要,父母還養過兩頭牛,春天拉肥犁地耕種,秋天從地里往家拉運糧食,方便的同時,也給父母帶來許多麻煩:每天給它割草,要不就是牽著它放牧,還得讓它喝水,有個病病災災,還得請獸醫看病。

村民都說,讓牛生下牛黃,那可發財了。據說,牛黃是一種藥材,極其珍貴,也極其稀罕。我在村里許多年,只是聽說,沒有見過,可見稀奇。

寫到這兒,突然想起在村里勞動時,曾親眼看見這樣一件事情,在村西山梁勞動時,村民捉到一條活蛇,然后用草將蛇裹住,讓牛吃了。我看后大驚:牛吃蛇,還不將牛毒死?一位長輩告訴我:沒事的,牛吃了蛇,不但沒事,還給牛治病。

這是想象不到的事情。

隨著社會分工越來越細,某些專業以其優勢,在市場上顯現出特殊地位,比如養豬專業戶,比如養雞專業戶,比單家獨戶飼養更加合算,單說農閑放牧,就將一個勞力浪費掉了。想想也是,一人放牧一頭牛,也是一天,一人放牧十頭牛,也是一天。結果卻是兩樣:一頭牛,能賣九百元;十頭牛,能賣九千元。

娛樂:原始的幸福方式

村民除過正常生活勞動外,業余時間的活動也很豐富。

老年人喜歡坐街:夏天坐在樹陰底下,一副馬扎,一壺茶水,一手搖著扇,一手拿著旱煙桿,談古論今,回憶幸福,叫人羨慕。冬天,找幾位能說到一起的人,圍著火爐,泡一壺磚茶,想說話,就說說話,不想說話,就那么坐著,端著茶杯,看著火苗。有時候,來興致,往炕上一坐,讓老伴炒幾個下酒菜,或者不炒什么菜,一盤花生米,或一盤酸菜,喝兩盅黃酒。

現在的老年人更享福,子孫成家的成家,下地干活,是年輕人的事情。有閑情逸致的老年人,在家看看電視,時間長了,也會聚在一起玩兩把紙牌,只是娛樂,不耍錢,不賭搏。說到這兒,我想起一位胡老前輩,定襄宏道人,曾經和我一個單位工作,又在一個宿舍院居住,老人性格開朗,愛說笑話,是個紅火熱鬧人。他曾說過這么一句話:起得早,不見得身體好。他老人家的本意是說,玩麻將時,你取的牌再好,可就是不上子,起牌叫口,你就是胡不了。姓胡也不行。所以,他老人家說了這么一句格言,也就是“成事在天、謀事在人”的道理。此時想起這句話,放在村里玩麻將,或玩紙牌,或玩別棍棍的老年人身上,我想又是一番意義。

老人一生勤勞節儉,風里來,雨里去,圖的是老來享受兒孫滿堂的天倫之樂。但是,有極個別老人不是這樣,子孫不孝,老人就要受罪,身邊沒個老伴,真正一個孤家寡人,飯不想吃,電視看不進去,唯一的快樂,就是到大街上和人們說說話,逗逗樂。子孫要壞了心,整天和你慪氣抬桿鉆牛角,就叫你心情緊張,就叫你無可奈何,說不得,打不得,稍微放松警惕,他還偷你錢財,叫你睡覺都不安穩,像本拉登欺負美國總統那樣,今天一個肉彈,明天一個飛彈,叫你不能安心吃飯。話說至此,有孝心的還是占大多數。畢竟身為人子,否則和四條腿的動物有什么區別?

成年男人也會這樣,他們在家是坐不住的,吃過飯,就往街上跑,聽人們說笑話,笑話說完了,也笑夠了,就圍在一起摔跤,尤其在冬天。小時候,我見過村民在大街上摔跤,一群人圍著,場子中間那倆個人,你盯著我,我盯著你,活活一副牛斗虎。

當然,成年人也玩麻將。四個人,一張桌子四個凳,先要風,然后依風而坐,東風開始取牌,每人十三張,莊家多取一張,過去的玩法講究多,名堂也多,什么小連六、大連六、門前清、清一色、十三不挨、缺幺九、一條龍等。每種名堂背后,得分也不一樣,現在沒有這么復雜,人們嫌麻煩,只有一條龍、對對胡、清一色,別的就沒有了。

這是大人們的事情,我們這些小家伙,也在大人旁邊,擺開架子,學著摔跤。記得我和同族兄長張全根摔過,我沒他勁大,也沒他摔跤技巧,結果是我老輸,輸了不服氣,再來!再來還是把我摔倒了。那時候,輸了不害羞,拍拍身上土,回到家,照例是母親一頓臭罵。睡在炕上,心里想的還是摔跤。

那時沒有娛樂活動,村民就想方設法活躍他們的業務生活。愛動的人,摔跤是鍛煉身體的辦法,不愛動的人,蹲在地上,下方:地上畫個正方形,然后再畫橫豎同樣多的線,就可以下方了,倆人交替進行,你一子,我一子,誰的子兒擺成正方形,可以抽走對方一粒。或者擺成一條線,可以抽走對方兩粒,然后繼續,直至一方舉手投降,然后再來一盤。

還有老虎吃綿羊,形狀和下方不同,先畫正方形,再在里面橫豎各畫三條線,之后在這個基礎上,以四條邊的中心為點,在正方形內再畫一個小正方形,然后在正方形上下或左右,再畫兩個小正方形,里面畫個十字。兩個老虎,放在兩個小正方形和大正方形連接處,大正方形內的田字擺八個子,作為綿羊。老虎吃綿羊的方法是,老虎跳過綿羊,才能吃掉,如果綿羊圍住老虎不能動,老虎算輸。如老虎把綿羊全部吃掉,老虎贏。綿羊不是無以數計,除過先擺好的八只,手里應該還有十六只。

還有割韭菜,也有意思。圖案是把兩個長方形,交叉垂直擺放,形成五個大小一樣的正方形,雙方各執四個不同顏色的子,擺放在交叉處,然后各走一步,跳過對方算吃,吃完對方子為贏。

還有逼茅子,圖形好像和“兇”字差不多,只是在兇字上面還畫個圓圈,表示茅房,雙方各執兩子,每人走一步,如有一人不能走,只好跳茅子,這是游戲內容。

小時候,我記得玩撲克,一副撲克玩一年,有時候缺角少張,還玩。那時的玩法只有升級,打對家,也算分。比我們小的娃娃,玩脫褲,倆人玩,一人一半牌,依次出牌,有自己對應數字的牌,拿回來,最后誰沒牌了,算誰輸。還有爭上游,類似如今的捉紅尖。有炸,有起,有竄,也能出對。出完牌,算贏。贏家叫皇帝,輸家叫討吃子,中間一人撈油水,就是討吃子進貢皇帝的牌,讓撈油水的人隨便挑。

游戲:兒童的歡樂

想起小時候的事是幸福的。

別的不說,當時人與人的關系,是非常和諧的,反映在游戲上,是那么明顯。當時,村民沒有電視機,收音機也沒有,和外界聯系的,只有一個木頭匣子——有線廣播,還有學校和大隊訂的幾張報紙。

沒有娛樂,只好自發組織,同齡娃娃擠在一起,女孩玩抓子子,也叫抓骨骨:把杏核曬干,一面涂上顏色,握在手里,根據手大小,有五個至十個不等,拋起一子后,趕緊放下手中其它子,然后接拋在空中那個,接不住算輸。接住了,再拋起手中那個,然后把地下那些子,根據顏色,或全部抓起來再放,或挑幾個有顏色的抓,接住拋在空中那個的同時,必須把地上的子抓住,這樣才算贏,然后繼續玩。會玩的,拋起手中那個子后,手中那些子在地下擺出一條線,而且顏色也隨其意擺放。

女孩還玩踢毽子,用雞毛和銅錢做成。男孩一般不玩這個,但是,我見過成年男人玩過,比如父親就踢過,還踢得很好。女孩還玩跳皮筋,這種游戲是從城里流傳來的,一邊跳,嘴里還唱著歌兒,我記得歌詞是這樣:

馬蓮花開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

三八三九四十一……

一直數至,九八九九一百一。一百一之后是甚?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直往上數,直至有人踩住皮筋或跳錯為止。然后別人來。

到了冬天,雖然天氣冷,玩得東西并不少。學校為適應農村生活,由三頓飯變成兩頓飯,意思是,早晨九點上學,中午不休息不吃飯,一直上課,下午三四點鐘放學,老師也不布置作業。

回家吃過飯,趕緊往大街上跑,有時玩捉迷藏:一個人藏起來,讓大伙兒找。有時玩捉特務,每個人還分工,像電影似的。大部分玩打尖子,用煙盒折成三角形,用書紙折成正方形,然后對打,方法是:把別人尖子翻過,那張就是你的。

還有打騾子換馬,書上叫跑馬城,也叫撞城門。打在這兒是擋的意思,一年四季都玩,男女均可,四人以上就能玩,倆人一組,一組拉手,雙方面對面站著。

一方唱:打騾子換馬哩。

另一方唱:要俺的新騾新馬哩。

一方唱:新騾新馬不在家。

另一方唱:舊騾舊馬將就上。

一方唱:要誰呀?

另一方唱:要某某某。

然后,某某某就朝對方沖,沖破對方,拉走對方一個人。如果他想留在對方,假裝用力,有意不把對方沖開,然后他以俘虜的身份,留在對方。然后開始第二個回合,接著唱,接著沖,沖破了一陣大笑,沖不破,要么垂頭喪氣,要么自鳴得意。

小時候還玩過許多,比如,用自行車鏈條做成手槍,把火柴棍朝里一插,然后摳動機關,然后聽見一聲巨響。

還有抽猴猴,古志書上有記載:削木寸余,尖其一端,于冰地鞭擊,旋轉不已,謂之打猴。為使轉得更快,我們還在頂端鑲鐵珠,并在上面涂紅黃綠等顏色,旋轉起來各種顏色相互成圈,真是好看。還有擠暖和,四五個人擠在一起,或五六個人擠在一起,你擠我,我擠你,主要為取暖避寒。還有打手背,還有猜干起,還有把公道,還彈一種玻璃球,還在冰面滑冰車,可多啦!

夏天也有,但不多,主要是沒時間,放學回家,趕緊給豬挖草,那時家家養豬、羊、兔,大人出地干活,掙隊里那幾分工,小孩沒事干,不像現在學校布置作業,全憑自覺。其實,挖草這活,也有意思,三五個小孩,來到地里,挖草是一回事,玩耍又是一回事。記得有一次,我和邢蘭虎到西梁挖草,正挖得起勁,突然聽見他說:“趕緊回家。”我問他怎么回事?他不說,只是低頭朝村里猛跑,只有跟在他身后,往家跑,剛進家門,外面下起大雨……原來他會看天氣。

事后他說:不說是擔心你害怕。其實我害怕有什么用?

還有一次在火車站北面的小麥地里挖草,當時夕陽西下,西山白云染得血紅,好看極了。小麥地北面是牧馬河,牧馬河邊是片小樹林,樹枝上有小鳥歌聲,樹林有青蛙叫聲,樹林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盡頭,好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可以想象到河水的清澈,可以想象到河水里游動的魚,還有河邊的香蒲草兒……小麥油綠油綠,好多人肩挎籮頭,散落在小麥地里,頑童的嬉笑聲,一浪高過一浪,不知誰尖叫一聲,之后看見那人猛跑,我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也跟著他跑,跑到大路上,那人才說,剛才從他腳上爬過一條蛇。

這是下午的事情。

中午的時候,人們都到河里耍水,或者到水渠里耍水,記得有位外地同學,好像是表伯父邢在福一位親戚,在水渠耍水時,不知多會,他捉著一條水蛇玩耍呢!我們嚇得要命,他卻洋洋得意。

在河邊耍水,我們還玩蒲棒兒。

2004年夏天,因公到繁峙下鄉,來到一條河邊時,眼前情景讓我精神一振:整個河畔長滿了香蒲草,香蒲草上面的蒲棒兒,迎風搖擺著,好像跳舞……眼前的情景,讓我想起老家,想起老家村北的牧馬河,想起牧馬河畔曾經有過的香蒲草兒,想起香蒲草上的蒲棒兒,想起我快樂而幸福的童年……

習俗:貧不賣書留子讀

清朝周希陶編著的《增廣賢文》,里面有“貧不賣書留子讀,老猶栽竹與人看。不作風波于世上,但留清白在人間”的詩句。我做不到“博極經史”,只有取首句為題,引出這篇與書有關的文章。

在封建社會,學而優則仕,成為讀書人的理想。科舉取仕制度,為百姓打通了讀書入朝為官的道路,激發了平民讀書熱情。在他們看來,讀“經”就要“經世致用”,從而達到“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目的。

富家不用買良田,書中自有千鐘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書中自有黃金屋;

出門莫恨無人隨,書中車馬多如簇;

娶妻莫恨無良媒,書中自有顏如玉;

男兒若遂平生志,六經勤向窗前讀。

這首膾炙人口的“古詩”,就是鼓勵子弟好好讀書,今后有個好前程。小時候,在村里,經常聽到這樣兩句話:寺莊村的先生,比下河北的狗多。言外之意,說明村民對文化教育的重視。從另外一個角度,可看出村民對讀書人的尊敬。

說起村里的先生,印象最深,記憶最多,自然是我的祖父。他老人家“帶經而鋤,休息輒讀誦”的精神,“即邑近郊結草為堂,讀書其中,力耕自給,澹然無求于世”的品質,“不是愛書即欲死、任從人笑作書癲”的情操,安貧樂道,澹然自守,耽于書籍,終老不悔,以隱逸和逍遙擺脫現實束縛,追求內在精神自由,構筑屬于自己的精神家園,與精致高雅的生活環境和生活模式,由“耕讀自守”的讀書境界,達到“天地與我并生、萬物與我齊一”的人生境界……

這是我輩夢寐以求的“世外桃源”啊!

村民對子女的教育習慣,可說歷史悠久,也可說是傳統習俗。歷史在我眼里那么遙遠,遙遠得我都不敢想象。據父親記憶,村里的孩子,在農忙季節,主要以農為主,等到農閑時節,村民才把子女送進書房,讓其讀書認字。

童蒙教育以誦讀為主,“日誦萬言”當作讀書美德。“讀書百遍、其義自見”,“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可說是讀書方法。讀書前,務必凈手凈面,著服禮祀,焚香禱祝。具體有六項規矩:一要凈手潔案,二要態度嚴肅,三要口無雜言,四要收視反聽,五要遙惡親善,六要敬字愛書。

先生人家及少數殷實村民,家中都有藏書,供子孫閱讀。為防止書籍生蟲霉變,村民每年在“開園節”(農歷六月初六)這天,將家中藏書、字畫取出,讓書頁浸透光線,驅趕藏匿其間書蟲,也有“開元及第”之意。據說六月初六,也是佛寺一個節日,叫翻經節。傳說唐玄奘西天取經歸來,不慎將經書落入海中,撈起翻曬經書那天,正好是六月初六。

多數村民因家中貧窮,或讀書無燈,或讀書無書、無筆、無墨,他們克服了難以想象的困難,留下令人擊節嘆賞的佳話。祖父練字一事,可見一斑。

據父親回憶,新中國成立前,村里就設有學堂。村民習慣稱呼:書房。祖父在解放前,就在村里教過書。據父親講,那時教書先生也有職稱,祖父名字前的職務是:國民教員。新中國成立后,村里設有小學,全稱為:寺莊中心小學。包括:白石村、南溝村、牧莊村、下河北村四所小學。寺莊中心小學上級為:莊磨聯合學校。時任聯合學校校長:孟時增(西社村人氏)。

我村首任老師名叫盧漢書,白石村人氏,因染大煙惡習,沒教幾天就走了。第二任老師名叫陳伯良,也叫陳思忠,馮村人氏,老牌大學生出身,年齡與祖父差不多。第三任老師名叫田長青,向陽村人氏,如今還在世。第四任老師名叫李鴻計,辛曲村人氏。第五任老師名叫張如黃,上佐村人氏。

父親說,當時學校為復式教學,一名老師教一至四年級課程,當時學生比較少,尤其是農忙季節,學生就是二十多名。到了冬季,學生有四十多名。

父親提到的第六任老師,名叫張進誠,上佐村人,他老人家還教過我。第七任老師名叫吳果花,汾陽縣人,她老人家是我的啟蒙老師,對我的成長影響至深。

1949年父親九歲,開始在本村小學讀書,學制四年。1956年秋至1958年夏,父親在白石村高級小學校讀書,學制兩年;1958年秋至1959年夏,父親在麻會中學讀書一年;1959年秋至1960年秋,父親在豆羅中學讀書一年。1960年秋天,豆羅中學改名:山西省交通技術學校。1960年冬至1961年6月,父親在太谷交通學校校辦工廠實習。當時抽走六名同學:父親與王潤科(下河北村人氏,跟父親朋友)學鍛工與鑄工;邢良巨(本村人氏)與張玉根(楊家溝村人氏)學車工;焦保林(麻會村人氏)與李隆順(辛曲村人氏)學修理工。1961年6月,山西省交通技術學校更名:豆羅中學。這時,父親與其它五名同學,從太谷交通學校返回。

據父親介紹,當時村里小學為初級小學校,學制四年;以上是麻會完小,或莊磨完小,或忻縣一完小,或忻縣二完小,學制均為兩年。村里第一批考上完小的只有一人:同族伯父張寶林,他老人家考的是忻縣二完小,時間是1952年。后來他老人家又考上忻縣一中,后來又考上原平農校。村里第二批報考完小的有四人:父親、邢大成、邢四福、趙海林。父親講,初選三人:父親、邢大成、趙海林。口試時,父親與趙海林名落孫山,只有邢大成考上完小,后來考上忻縣一中,后來考上忻縣某中專學校。

據父親回憶,當時口試的題目:你是否有病?父親如實回答,結果沒有錄取。當時父親面色發黃,考官以為父親真的有病。

那個年代,誰沒病?

現在村里也有小學校。2003年之前,為五年制,之后為六年制。學生四五十個。以前還有幼兒班,不知什么原因,竟然取消了。

讀書與謎語之間的關系

小時候,親眼目睹過這樣一個畫面:祖父走在街上,一步一步,像沉重的歷史……有時見他老人家低頭彎腰,不知找什么東西。小孩好奇心切,跟在他老人家背后,發現老人彎腰揀起的,竟是村民遺棄在街上一張報紙……

從那時起,這個畫面就凝固在我腦海中。

在我踏上為文之路,遠親舅父宋文明,曾給我手書兩幅隸書:

貧不賣書留子讀,

教兒栽草與人看。

照我理解,前句與此篇題目有關:有書不要賣。后句與做人有關,字表面讓子孫栽草種花,實質是讓子孫做人。表面是“與人看”,其實給“自己看”。

后來,祖父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讓我至死難忘:書就是祖宗!

村民以讀書為重,生下小孩,第一件事就是啟蒙教育。啟蒙教育的前提是胎教,胎教的方式方法也多種多樣:生下孩子時,讓孩子枕幾本書,好像書枕在小孩頭下,書里的東西會跑到小孩頭腦里。話說回來,從這件小事來看,反映出父母對小孩的望子成龍,或者望女成鳳的心情。

小孩剛會坐,母親就和孩子做游戲:點斗點。倆人面對面坐在炕上,四只腳互相頂著,先是母親教孩子,一個手指點對方的腳丫子,一邊點,一邊唱著歌兒,歌詞是甚,我不知道,據其音實錄如下:

點斗點,賣油煙;油煙化,種芝麻。

芝麻利,鋤田地;大米,小米,

兩只毛蹄圪撩起。

每說一個字,手指點孩子的腳丫子一下,說最后“起”的同時,母親把孩子一條腿架在另一條腿上,這算一局,然后接著來,直到雙方累了為止。游戲目的,一是鍛煉孩子手腳運動,二是培養孩子認字興趣。在這里,有幾個名詞需要解釋,所謂毛蹄,指的是小孩的腳丫子。圪撩,將孩子的腳架起來。

孩子長大了,猜謎語。小時候謎語真多,如:

盆盆扣盆盆,盆盆里面有兩條龍。

謎底:核桃。

紅嘴,扁肚,黑尾巴。

謎底:土炕。

俺家有條黑狗,臥在地下不走。

謎底:灶火門口放煤的黑坑子,老家叫炭扒子。

俺家有只黃草雞,見人來了繞炕飛。

謎底:掃炕用的條帚。

有些村民故意編些葷謎語,讓不知深淺的小孩來猜,小孩猜不出,故意讓小孩回家讓父母猜,我記得有這么幾個:

姐妹十七個,圍著銅盆坐,

她媽跟人親過嘴,她們叫人揣摸過。

謎底:民間樂器,笙笛。

還有一個:

搬開你的,塞進我的。

謎底:衣服上的扣子。

還有一個:

上炕親親嘴,下地扒開腿。

謎底:葵花籽。

再就是晚上,那時沒電燈,家家一盞煤油燈。吃過飯,人們一時半會睡不著,父母在燈旁邊做手影,不知他們兩只手怎么弄,墻上就跑出老鷹,或狼,或小兔,或馬,這些還會動呢!

現在村民不用煤油燈,也不玩這些,偶爾想起來,又忘了怎么做,現在小孩以為稀奇,在他們心中,只有電視里的動畫片。

再有掏牛槽槽。這也簡單,有根繩子就行,兩頭打結,兩只手上一架,左右穿插,便形成許多圖形,有菜畦,有山字,有鳳凰雙展翅等。聽老人說,玩掏牛槽槽,越掏越窮。話雖這么說,小孩照樣玩,只是不在老人跟前玩而已。

還有小鬼搬磚,這種游戲存在一定的危險性。

取題讀書,整篇卻是游戲與謎語,可見我這散文之散,也在人們想象之外!

鄉情:常牽掛,在夢中……

村民有句俗話:人不親土親。意思十分清楚,意義卻廣泛而深遠。說它廣泛,是指包含的內容多,多于想象。比如村民婚喪嫁娶,比如村民生老病死,無不滲透著這個主題。說它意義深遠,是相對于如今的風氣而言,在經濟社會談論鄉情,甚至談論親情、愛情、友情時,其中也夾雜許多經濟成分,所有帶情的詞語,成了哲學里的形而上學。

在此意義上談鄉情,其意深遠!

比如娶媳嫁女,全村人為之欣喜若狂,從張羅婚事到搭棚設宴,只要你喊聲:“來幫忙!”或:“來喝喜酒!”對方不會拒絕。更有甚者,你不說,或你沒請,他照樣來幫忙。即便不干活,照樣大口大口吃肉、大碗大碗喝酒,然后拿幾個喜糕,好像辦喜事的不是別人,而是他自己。

也有這種現象,三五知己,隨份湊禮,也來熱鬧一番:一來高興,二來沾點喜氣。猜拳行酒,嬉笑震天……此為鄉村一景,別具風格,富于特色。

比如有人臥病在床,知情人都要登門看望。所謂登門看望,多指同性。異性也有,多指晚輩與長輩之間。登門看望時間,大多在正午前。看望時,帶上平時省吃儉用積攢下的稀罕食物,比如雞蛋、紅棗、核桃等,以示關懷之情。貧困人家也來,說幾句安慰寬心的言語,也讓有病之人感動萬分,病情減半。

親近人,將手放在病人胸口,輕輕撫摸;或將病人手放在自己胸口,以示同心。平日怨恨與誤解,瞬間化為云煙。以上場景,在我腦海浮現許久,印象極深,叫人感到鄉情,好像水乳相融,說不完,道不盡,常牽掛,在夢中,是鄉情啊!

比如誰家媳婦五個月了,誰家媳婦過兩月要生了,此類話題,常掛在坐街女人嘴邊,好像別人懷的,是自己孫子。關懷之心,甚于公婆。

村民有“添丁加筷為大喜”之說,可見“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之罪惡深重。此為傳統習俗,卻根深蒂固。

一旦瓜熟落地,全村人奔走相告:誰家媳婦生了個兒子!賀喜之人,不乏其數;親近之人,不避禁忌,來往進出放輕腳步,賀喜或看望者,以女性為主,送些“養月子”食品,過去是雞蛋,現在是掛面餅干,依各家經濟而定。

村民有此鄉俗,稱“掛草”。如生男孩,須用帶根谷草,用紅線捆住,掛在大門左邊;如生女孩,不必用帶根谷草,用紅線捆住,掛在大門右邊,取意“男左女右”。帶根為傳承之義。

在此有一說,可稱笑話:某某粗魯人,有意或無意跨進“掛草”人家大門,必須將褲腿扯開。如“掛草”在大門左邊,扯自己左褲;如“掛草”在大門右邊,扯自己右褲。所扯褲腿,長短不定。

比如喪事。一家如有亡人,親朋好友悲痛之情,自不必言,就是全村村民,無不聞者落淚悲壯凸顯。幫忙之人,默不作聲。年輕人做些跑腿營生,如擔水借東西。老年人見識多,有經驗,一般在旁邊做些指導,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幫忙前或后,安慰生者“亡者已亡、生者亦生”道理。在此想起祖母走后,一位同族兄長女人曾說:“那(指祖母)可是好人,我們拉也拉不住。”拉,取意不讓祖母“走”!

對于孝子,村民有此說:人亡之前,須臥床數日或數月,由子女服侍,為盡孝道,否則給孝子留下終生遺憾。

由鄉情一詞,引發以上四個比如之說,旨在倡導與發揚。在小說《我溫柔我漂亮》中,我有過鄉村與城市之對比,現照錄于后,以示鄉情之重、為文之要:

站在太原迎澤大街上你絲毫感受不到秋天的氣息。你感受到得只是社會的文明和科技的腳步。還有人與人之間那種特有的距離感。這種距離感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種金錢交易。坐車給錢吃飯給錢睡覺給錢就是上趟廁所也得給五角錢。一些偏僻地方亂收費問你要一元錢你都沒脾氣。金錢萬能成了城市本性。人性在城市暴露出極其骯臟的一面。在城市感情就是經濟經濟就是金錢金錢就是不擇手段互相利用。根本找不到鄉村那份安靜與祥和。

在鄉村人與人之間是沒有距離的。借個車吃頓飯甚至在別人家睡幾天覺。這都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情。就是吵架罵人也是直來直去。事后不記仇還是好朋友。在鄉村感情就是坐在一起吃肉喝酒經濟就是下地干活勞動金錢就是娶媳婦蓋房。至于借錢說成挪用借東西說成用一用雇個人說成幫忙這都是口語。絲毫不提錢的事。人們不提自有不提的道理。人家還會白用咱的東西?這就是鄉下人特有的性格。你想進誰家就推開門進想和誰說話就找他說。絕對不會像城里人那樣一開門就問你找誰?

信仰:西溝娘娘洞的神話故事

村民信仰,大多與神廟有關。

距村東十華里左右的西溝娘娘洞,為村民求子拜神之處。我小時候去過兩三次,印象不是很深。后來在西溝水庫上學(下佐公社五七農技校),曾寓居西溝村(又名清泉村),聽村民講過這么一件事情,由此生出對神靈的敬畏、對娘娘的敬重,也就“情在理中”:

西溝村有位老人,小名老尚優(取其音),住在娘娘洞,負責娘娘生活起居。主要事項是:晚鋪床,早疊被。進洞前,敲鐘示意,類似于凡人的“敲門”。

話說一天早晨,這位老人忘了敲鐘,就推開洞門。剛揭開被子準備給娘娘收拾床鋪,猛然看見被子里盤著兩條蛇……嚇得老人趕忙放下被子,跑出洞外。驚慌之后,才想起自己忘了“規矩”。

之后鳴鐘,等他再進去為“娘娘”疊被子時,發覺那兩條蛇不見了。

此事被善男信女越傳越神乎其神。

有人說,那兩條蛇分明就是“娘娘”與“龍王爺”的化身。也有人說,那兩條蛇是娘娘與龍王爺“現身”,來警告“守洞”人的“失職”。

此事真偽,反正方圓十幾里的老年人都有記憶。

《忻州直隸州志》(清修新印)19卷125頁有“五龍圣母祠”條目。條目下有以下文字:“五龍圣母祠在治西南上佐都西溝村。光緒五年四月,禱雨靈應。今巡撫曾公國荃奏請頒發匾額,六年三月頒到,御賜‘沾洽時澍’匾額,敬謹懸掛。”

由此可知,村民所說的西溝娘娘洞,真名或原名為“五龍圣母祠”,而且得到光緒皇帝的御賜。可惜,皇帝親筆御賜的這塊匾額,如今不知去向。

流傳山西境內“曾公祈雨”的故事,我以為與光緒皇帝御賜“五龍圣母祠”匾額,它們之間有著必然聯系,也為許知州事題寫楹聯,留下伏筆。

光緒三年(1877年)春,山西境內久旱無雨,人民生活困苦不堪。為祈雨,時任山西巡撫曾國荃,每天對天禱告……可是,一天一天過去了,老天爺沒有絲毫變化,田里莊稼全枯了,餓死的農民越來越多,哀鴻遍野,慘不忍睹。曾公憂心如焚,當即下令,讓知縣以上官員、廩生以上紳士,全部到“玉皇閣”集體祈雨。

第二天,玉皇閣。曾公帶頭跪在撒滿火藥的柴草上,面向蒼天,高聲致詞:

“蒼天厚土,生養人類,使天地人共存于世界。如果沒有人,天地將空虛。今天,山西黎民將盡,不知犯了什么罪,老天爺竟不肯赦免?或許是山西官吏不良,以致天怒?我們在此誠懇謝罪,如果三天內不下雨,我們就點燃柴草火藥,全部自焚,以謝天下。老天爺,救救可憐的山西百姓吧!”

禱告完畢,曾公與眾人兩天兩夜,不吃不喝不睡,全部跪在玉皇閣前面。

說來也怪,第三天早上,一陣烏云如同油布慢慢卷來,天空好象有條神龍蜿蜒攪動,龍鱗時隱時現,云朵越來越厚……之后,一個閃電,雷聲轟隆轟隆響起。一會兒,大雨如注,滂沱而下……

老百姓歡呼雀躍,敲鑼打鼓,焚香沐浴。

2008年3月29日,我再次踏上這塊神圣土地。一為求神平靜自己煩躁的心境,二為《香蒲草的記憶》增添仙氣。

初春時節,還有寒意。背陰處仍留著些許積雪。

西溝娘娘洞,位于山西北面五峰山腳下,坐東偏南,朝西向北。洞外建筑,多為現代修建。僅有幾塊石碑,置于洞內。洞門外,立一石刻八角形燈架,高119cm。上為蓮花狀,石刻,直徑58cm。下為正方形石桌,邊長48cm。中間為八角形,高58cm。八角之中,其中四角寬12cm,四角寬9cm。八角上刻石文,以下實錄,原文為豎排。字跡不明處,以□表示:

忻州上佐西溝白馬山黑龍池古剎

圣母龍王廟有洞南府陜州人在五臺山受業法號惠圓游于此處

悲嘆□神殿前急缺樵盆內火燈磬凈鐘云牌殿內□□依時置

就同功德王楊交倉募化□眾仍備石座燈架上刊姓名于后

時大明萬歷二十年歲次壬辰秋仲庚□月丁已日立

鐵筆人□科

查我國歷代紀元表可知,碑文所記“大明萬歷二十年”,為1592年。立“石座燈架”人,為五臺山一名和尚或主持:惠圓師傅,陜州人氏。

洞外有正殿三間。上書四字:恩澤萬民。正殿外左右各立兩塊石碑。靠西一塊碑文如下:

石碑正上方自上而下書四個大字:萬古流芳。石碑正面兩側有一副楹聯:

普濟禪寺年年香火旺,

四方施主代代人才多。

石碑正面右側書:普濟禪寺修廟碑記。靠左為正文。原文無標點、無段落。字跡不明處,以□表示:

普濟禪寺,據碑記建于漢朝少帝劉義符景平二年,原名西溝洞。圣母楊氏乃古太原陽曲縣楊興一都楊莊村民楊全之女,母傅氏所生也。母系楊興水頭村人。幼有女德,稟質溫良,賦性明慧,及長未婚配。漢光武帝龍興初年十二月十四日,聞母命于歸劉門。圣母有脫凡通玄之機,一早奔于忻州上佐清泉白馬山之陽,不偏不倚,面南而坐,以化神也。時有黑龍顯化,因名之曰:五龍圣母。

郡人聞之,皆此非常也,敢不罄心建廟?由西溝(清泉)蘇村寨上為一股、上佐一股、下佐一股,村民共建,迄今香火不絕。福善福惡,殆無虛日,時旱也,禱之而即應。不惟古忻州一郡為然,則陽曲辛莊高村等處一皆應之,其感應入人心也。深舊化之遠矣。

普濟禪寺,經歷朝維修擴大,香火越盛。后經戰爭,風雨侵蝕,年久失修,文革又遭破壞,廟宇毀壞,塑像無存,但感應仍在。改革開放,國泰民安,由虔誠者率先建廟,經年維修,原三股村民共響應,推選楊白亮、潘先潤、楊和旺為領導,年年修繕,義務投工,并得到上級批準。蒙四方施主捐資出力,真誠支助,使普濟禪寺面貌一新。圣母龍王,神盛顯赫;如來佛主,佛法無邊;佛主菩薩神靈將保佑施主虔誠者、做善事者,獲福無量。

公元二零零二年壬午五月十七日

撰文下佐張選民

書陽曲薛敏政

查我國歷代紀元表可知,碑文所記“漢光武帝”,為東漢光武帝劉秀,“初年”為公元25年。碑文所記建寺時間:“漢朝少帝劉義符景平二年。”

閱《二十四史》得知:“少帝劉義符”(406—424年),為南朝宋高祖劉裕長子,小字車兵,永初三年(422年)即位,年號“景平”,南北朝時期宋朝第二位皇帝,非碑文所記“漢朝少帝”。劉義符在位時居喪無禮,在景平二年,被輔政大臣徐羨之廢為營陽王。

景平二年,為公元423年,是建廟時間。也就是說:西溝娘娘洞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的歷史。

洞門兩側,有兩條木刻楹聯,書為小隸。

飛于天見于田顯征乾象,

油然云沐然雨默感坤靈。

上聯右上方,有一排小字:光緒丁酉季秋上浣。

下聯左下方,有一排小字:知州事許涵度敬書。

查《萬年歷》,光緒丁酉為光緒二十三年,也就是1897年。農歷七、八、九月的雅稱,分別是孟秋、仲秋、季秋。上浣,指每月初一至初十;中浣,指每月十一至二十;下浣,指每月二十至三十。

百度“知州事許涵度”,有以下解釋:“《三朝北盟會編》現存通行本,有光緒四年(1878年)袁祖安活字排印本,光緒三十四年許涵度校刊本。”可見其人為文人。

“知州事許涵度敬書”時間:1897年農歷九月初一至初十中的某天。

所謂“知州事”,應該與如今地級市市長同級。

附1:西溝娘娘洞簡介及其它

圣母寺,興建于漢朝光武年間,位于忻州市西溝村南五峰山腳下,坐北向南,依次為:三門、過道殿、正殿、大雄寶殿、寮房。

三門前雙獅雄踞,旗桿屹立。

三門內兩側,各建一間過道殿,也稱馬殿。內有紅黃兩匹駿馬,膘肥體壯,趾高氣揚。三位馬童儀表堂堂,憨態可掬。

正殿(也稱大殿)位于前院與中院之間,殿面三間,懸山頂式建筑,門窗彩畫,艷麗芬芳。正殿內,盛滿鮮花、壽桃、水果的香案上,三柱高香凝神靜氣,兩支紅燭閃耀人心。

大殿正中墻上,高掛光緒二十八年山西巡撫岑春煊奏請光緒帝敕封圣母“普澤圣母”御賜木匾,以及敕封圣旨。圣旨黃鍛面料,上蓋“光緒之寶”御印。

御匾下擺放光緒帝賞賜給“普澤圣母”半副鑾駕。鑾駕兩旁,并列兩把忻州知事許涵度女兒親手刺銹的萬人傘,及寺內全套旗傘執事。

大殿南北墻上,掛著忻州知事陳時俊敬撰“霖雨蒼生”、忻州知事許涵度敬撰“慈云法雨”兩塊匾額。

大殿西,存放前朝歷代皇室帝王、各級官員紳士敬貢的二百多塊牌匾。

大殿東,有兩臺大轎,是“普澤圣母”與龍王爺出行坐具。轎子用上好木料制成,上掛真絲緞料。圣母出洞視察災情,圣母應邀回娘家,人們都要焚香燃燭,鼓樂開道,鑾駕旗傘隨行……

從殿內東北角踏階而上,便是二樓。室內整潔明亮,裝飾華麗優雅,是圣母娘娘就寢之所。內設寢閣,閣內被褥緞料作面,做工精細,寢閣墻上掛滿歷代名人字畫:筆力遒勁老到。字畫下面供桌上,陳列各種古物貢品,種類繁多,工藝卓絕,不論青銅銀器,還是古陶青瓷,均為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寶。整座寢樓,既有濃濃書香氣息,又是一處完整的歷史博物館。

娘娘洞,也稱凝霞洞,坐落在圣母寺院東半山腰間,依山筑就,洞前建樓,樓洞相接。樓為兩層三間,石階砌道,直通殿前。歇山重檐式,青瓦蓋頂,上置脊獸。

洞門外上方,懸掛兩塊御匾,藍底金字,四面鑲邊。光緒五年四月,祈雨靈驗,山西巡撫曾國荃奏請光緒帝賜“沾洽時澎”橫匾。光緒二十七年三月,祈雨靈驗,山西巡撫岑春煊奏請光緒帝賜“神慈優渥”橫匾。

洞門左右懸掛光緒二十三年忻州營都司海瑛敬鐫一副楹聯:

上聯:默禱靈山惟期慰彼黎庶,

下聯:覃□□澤豈徒洗我兵□。

1978年,由西溝村民田生厚、楊清亮提議,組成以上佐村民潘順樓為會長的建寺領導組。各村會首:

上佐村:潘順樓、張根旺、陳金明、潘銀平、潘改鳳;

下佐村:頡白亮、張雙貴、趙春來、郭升堂、張俏有、頡三保;

西溝村:楊清亮、田生厚、榮世元、楊林貴、楊林福、楊端燈、楊有明、張桂桃、孫翠娥;

蘇村:金貴林、張宣賢;

寨上村:郭二樓;

1986年農歷五月十七,圣母寺重新開光施恩。

每年五月十七至十九,是圣母寺傳統廟會。

廟會由三大村聯辦:下佐村、上佐村、西溝村(西溝村占半股,寨上村占半股)。其中,寨上村與蘇村四六分股。

五月十五,寺內張燈結彩,三大村組織儀仗隊,旗傘執事,鼓樂開道,到上佐村外,舉行隆重歡迎儀式:接圣母回洞。

五月十六,從晚上開始,寺內燈火通明,紅燭長亮,善男善女接踵而至,叩拜祈愿。水樓下的龍頭附近,開懷暢飲,掬水暢飲、洗面,意在消災免難,開啟人生智慧。

五月十七,為廟會正日。人們身穿新衣,面帶笑容,手捧壽桃、香燭、匾額,敬神。

五月十八,為圣母誕辰日。陽曲縣楊莊村是圣母娘家,水頭村是圣母外公家。還有辛莊、高村、白村、韓巖村等親族,都來給圣母祝壽、問安。中午寺內大擺宴席,首席楊莊村,次席辛莊村。

廟會結束后,降場喜雨,沖洗寺院周邊雜物。千百年來,這場喜雨從未間斷,當地人稱:洗山雨。

附2:曾國荃小傳

曾國荃(1824—1890年),字沅浦,號叔純,湖南雙峰縣荷葉鎮人,湘軍主要將領之一,清朝著名大臣曾國藩九弟。咸豐二年取優貢生。咸豐六年,攻打太平軍“有功”,賞“偉勇巴圖魯”名號和一品頂戴。同治年間,與郭嵩燾等修篡《湖南通志》。1875年后歷任陜西、山西巡撫、兩廣總督。光緒十年署禮部尚書、兩江總督兼通商事務大臣。光緒十五年加太子太保銜。翌年卒于位,謚“忠襄”。

李鴻章送挽聯稱:

易名兼胡、左兩公,十六言天語殊褒,恩數更驚棠棣并;

傷逝與彭、楊一歲,二三子輩流向盡,英才尤痛竹林賢。

光緒二十九年刊行《曾忠襄公全集》(全6冊,岳麓書社2006 年11月出版)傳世,包括奏疏、書札、文集、批牘、年譜、榮哀錄共67卷,約175萬字。

曾國荃自題、賀贈聯

瓶花落硯香歸字,窗竹鳴琴韻入弦。

——自題書齋手書行書墨跡聯

傳家有道惟存厚,處世無奇但率真。

——自箴手書楷體墨跡聯

家無長物琴書自樂,天生高人風雅之宗。

——自題手書楷體墨跡聯

意正心平,和謙致樂;名成德就,謹慎重言。

——自題手書楷體墨跡聯

三島路深浮閬苑,九霞觴滿奏鈞天。

——贈芝岑大公祖仁兄

廉孝相承,世載其德;剛柔相濟,功加于民。

——贈清戶部待補知府王啟恩

附3:岑春煊小傳

岑春煊(1861—1933年),原名春澤,字云階,廣西西林縣人。壯族,云貴總督岑毓英之子。少年放蕩不羈,與瑞澄、勞子喬并稱“京城三惡少”。光緒五年,捐官主事,光緒十一年中舉人,任候任郎中。光緒二十六年,八國聯軍攻占北京,慈禧與光緒出逃,岑春煊首先率部勤王,因此獲得慈禧好感,因功授陜西巡撫,后調任山西巡撫,籌建山西大學堂。光緒二十八年,調任廣東,未及上任,四川總督奎俊因鎮壓四川義和團不力而去職,岑春煊遂赴川署理總督。在任期間,他嚴肅吏制,建立警察制度,一舉彈劾四十余名官員,人送綽號“官屠”,與“士屠”張之洞、“人屠”袁世凱并稱“清末三屠”。

岑春煊歷任廣東布政使、甘肅布政使、山西巡撫、四川總督、云貴總督、兩廣總督等職,所到之處舉新政、辦教育、肅貪懲腐。著《樂齋漫筆》,與韓太初合編著名琴曲《山海凌云》。

附4:“丁丑奇荒”簡述及其它

有文字記錄,從公元前206年至公元1949年,中國共發生大旱災1056次。光緒皇帝繼位后,伴隨人禍而來的特大天災迎面撲來。光緒三年,北方九省農田顆粒無收,蝗蟲鋪天蓋地,將樹葉、野草都吃光。山西、山東、河南、陜西、直隸五省是重災區,山西最嚴重:一千六百萬人死亡近三分之一,還有幾百萬人逃荒至內蒙,形成“走西口”奇觀。可謂:千里無雞鳴,生民百余一。史稱:丁丑奇荒。

這年,曾國荃出任山西巡撫。

曾國荃向清政府奏報:“晉省迭遭荒旱……赤地千有余里,饑民至五六百萬口之多。”為活命,老百姓挖觀音土充饑,“泥性發脹,腹破腸摧,同歸于盡。”隨著旱情發展,可食之物罄盡,“人食人”慘劇發生……

著名傳教士李提摩太在日記中寫道:“我們經過許多房屋都沒有門和窗,全部被拆掉賣了當柴燒。屋里廚房的鍋,都是空的,因為賣不掉只好扔在那里,戶主都已走光或死去。”

這種情況下,清政府竟允許種植鴉片。1877年,山西耕地約五百三十萬畝(當時全國耕地約八億畝),竟然有六十萬畝種植鴉片。曾國荃說:“晉省荒歉,雖曰天災,實由人事。因為廣泛種植罌粟,民間糧食儲備漸漸耗空,遇見荒年,幾乎毫無辦法,只能坐以待斃。”

曾國荃前任山西巡撫鮑源深,對山西旱災選擇沉默。

清政府賑災辦法:一是捐官所得。光緒三年七月,清政府發給曾國荃“虛銜實職空白執照”各二千張。在山西開捐外,還到天津、上海、漢口、寧波及皖、湘、閩、粵、桂、川、浙、贛各省設捐輸局,按捐輸數量多少,給捐者不同官銜或官職。此次集捐賑銀達四五百萬兩以上。

二是紳商和百姓義捐。許多南方人“貧士捐膏火,婦女脫簪珥,百工減傭資”,并派代表親自攜帶義捐賑銀到災區,發放到災民手中。

三是華僑捐款。在洋務派活動下,新加坡、小呂宋、暹羅、越南各埠華僑向北方災區捐款。

同時,外國傳教士也加入到賑災活動中,出現了另外一種救濟方式:洋賑。以賑災為手段,吸收教徒,擴大教會組織。

作者簡介:

大可,男,山西忻州人,“非虛構主義”倡導者、實踐者。曾任北京某雜志編輯、編輯部主任、主編等。現在是“榕樹下”VIP認證作家、忻州師院中文系客座教授(講寫作)。1980年開始文學創作,有一百多件作品在國內獲獎。著《左手青春右手年華》、《豐收》、《晚上的花朵》、《月色情人》等。

——本文下期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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