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的火車

宋安娜

地下火車仿佛城市的動脈，人就像血液里的諸種元素，終日里被運來運去，而城市也賴此生存和發展

說火車遍布法國生活的每個角落，一點也不過分；這話的意思，不是說連法國人的廚房都有火車開進，而是說不管城市還是鄉村，不管居家還是旅行，法國人都離不開火車，坐火車去上學，坐火車去買一條絲巾或者去喝一杯咖啡，對于法國人來說，不過家常便飯。

當然法國人乘坐最多的還是地鐵。地下火車仿佛城市的動脈，就像人血液里的諸種元素，終日里被運來運去，而城市也賴此生存和發展。由于巴黎的地鐵遍布全市，巴黎的上班族往往要在假日里才去休假和購物，五天工作日實際成了私人汽車的休息日，而現在它們卻上了街，讓巴黎成了一座汽車城，車連著車，五步一停，十步一堵———沒有地鐵，巴黎就得癱瘓。

不過里爾人卻對巴黎的地鐵嗤之以鼻。里爾人以為里爾的地鐵是全歐洲最好的地鐵，火車的優良自不必說，所有月臺都用玻璃墻壁隔開鐵軌與候車的乘客，安全又整潔。地鐵站就更美觀。我常乘坐的那條線路，站室的屋頂用玻璃搭成金字塔形，不知道的人會把它誤認為是哪個現代藝術館。后來到巴黎參觀盧浮宮，宮院里也有這樣一座巨大的玻璃金字塔，先時還以為那也是個地鐵站，還驚詫巴黎人怎么可以將地鐵修進盧浮宮，問過才明白，那是近幾年才建造的盧浮宮參觀入口，最現代化的設計。所以里爾人有理由對巴黎的地鐵嗤之以鼻：那也叫地鐵嗎？簡直就是陷阱！可不，巴黎的地鐵站個個都是陷阱，它們全都沒有露出地面的站室，只有一層層水泥臺階，幽幽地通向地心深處，讓人產生莫名的恐怖感。行走在街面上的人，常常忽悠一下就不見了蹤影，遠遠看去，可不跟掉進陷阱一樣！月臺也全無攔護，火車呼嘯而來，強大的氣浪讓人立足不穩，不及時向后躲避，一個趔趄是免不了的。巴黎地鐵常有血案發生，不管自殺還是他殺，沒有護欄的月臺恐怕脫不掉干系。

法國還可以說是火車“活”的博物館，它的展品齊全，現代到巴黎至倫敦的高速火車，古老到比汽車快不了多少的鄉村火車，應有盡有，并且這些“展品”還都在運轉著。法國的高速火車創造了每小時515.3公里的世界紀錄，高速火車已成為法國高新技術在經濟領域內成功的典范，成為法國人的驕傲。同時，鄉村火車也照舊用上世紀初的緩慢速度在鄉間的田野上晃蕩。我從里爾到小城巴約爾去，坐的就是這樣的鄉村火車。“鄉村火車”其實是我給它起的名字，因為它只跑近郊，慢且停靠站多，火車仿佛一根針，鐵軌仿佛千條線，將一個個鄉村連綴起來。坐鄉村火車最愜意的是感受它的氣氛。一上車你就能呼吸到彌漫在車廂內的安逸氣氛。這里不像地鐵車廂那樣擁擠，不像地鐵車廂內乘客總是永遠不停地更換，還沒容你看清他們的面孔，他們就下車了，各奔前程了，就又有一批新人來包圍你，擁擠你，這更換的頻率之快令人眼花繚亂。這里也不像高速火車的車廂。坐高速火車如同坐在空中，不僅車窗外模糊一片，連人都被模糊得不知身在何處，心就覺得不踏實。鄉村火車給在大都市生活的人一種久違了的安逸，一如車窗外綠蒼蒼一望無際的牧場那樣讓人心房安妥。車廂里乘客寥寥，人們各選一個角落安頓，或看書，或讀報，高高的椅背擋住人們的頭，你便覺得這安逸中只有你一個人，于是安逸就越發膨脹，讓你滿心希望著腳下的鐵軌沒有盡頭。

在法國坐火車能夠“坐”出許多生活感悟，這是法國火車的好處。在我的旅行箱里，至今還保存著一張巴黎地鐵的周票，因為罷工地鐵關閉未能使用。我想，這個損失該由法國政府承擔，所以我保留申告權，同時保留對法國火車的美好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