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軍人未能完成的閱兵式

文/戎衣鐵甲

一名軍人未能完成的閱兵式

文/戎衣鐵甲

1971年以前，每年的國慶節，北京天安門廣場都要舉行游行活動，中央領導人都要登上天安門城樓檢閱游行大軍。游行隊伍主要包括國旗方隊、國徽方隊、紅旗方隊、文藝大軍、體育大軍、首都工人民兵師，以及各種彩車和群眾游行隊伍。每年參加游行的有十幾萬人，對參加游行的部隊來說實際上是一場閱兵式。38軍作為距北京最近的建制軍，1971年以前，每年都要組成紅旗方隊參加國慶游行。

國慶游行隊伍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由中國人民解放軍三軍儀仗隊組成的國旗方隊，之后是由北京衛戍區組成的國徽方隊，然后才是38軍的紅旗方隊。紅旗方隊由7000余人組成，每排75人，人手一桿紅旗，以正步方式呼喊口號通過天安門廣場，接受毛主席的檢閱。1969年呼喊的口號是“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

我是1969年3月入伍的，入伍后常常聽到老兵談論在北京受閱的經歷，內心真是羨慕他們，那時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到北京受閱。當年8月，我所在的113師炮兵團接到了受閱任務，參加人員要求身高在1.7米至1.8米，我身高1.75米，很幸運被選中了。全團被選中受閱的人員重新編制，組成了臨時連隊，每天在團里的大操場上練正步。那時部隊沒有短袖襯衣，訓練時全部是上身穿背心，下面穿著部隊發的肥肥大大的白褲衩，肯定是極不雅觀，好在部隊營房難得見到女性，涼快方便就行。累就不提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去北京接受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檢閱。艱苦訓練了一個多月，突然有一天部隊緊急在操場集合，團參謀長帶領大家念毛主席語錄“情況總是在不斷地變化”，然后宣布，部隊另有任務，不參加今年的北京受閱了。這一次，我空歡喜了一場。

1969年年底，我被調到師通訊營無線電連當報務員。1970年8月部隊到內蒙古烏蘭察布盟參加合成演習，那年國慶游行任務是38軍的112師和114師擔任的。“十一”那天，當我在收音機里收聽受閱部隊走過天安門廣場的實況轉播時，又產生了強烈的去北京受閱的念頭。

1971年7月，38軍113師又接到國慶游行方隊受閱任務，師直屬隊的通訊營和偵察連合編為一個連隊，走一個75人的排面。我所在的無線電連只抽了7個人，我主動報名參加。在保定訓練一段時間后，1971年的8月10日，我們終于乘車來到了北京。當時，北京各個大學都沒有上課，我們住在北京礦業學院的教室里。那時，北京學院路上的八大學院都住滿了受閱部隊。

每天早飯后，部隊乘坐解放牌卡車去西郊機場訓練，中午在西郊機場的飛機庫的水泥地面鋪上雨衣午睡，每個飛機庫能睡近千人。雖然條件艱苦，訓練很累，但那時大家的士氣非常高漲，在往返西郊機場的路上都是一路歌聲不斷。

1971年的方隊形式與前幾年有所改變，雖然還是7000人的方隊，每排仍為75人，但是不再舉紅旗了，而是每人手持一本紅塑料皮的《毛主席五篇哲學著作》，呼喊口號正步通過天安門廣場。那年方隊呼喊的口號是：“馬克思主義萬歲！列寧主義萬歲！毛澤東思想萬歲！中國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萬歲！萬歲！萬歲！”每隔四步循環呼喊，揮動“語錄本”的頻率與步伐一致，也是一步一揮動。為了防止受閱時“語錄本”從手中脫落，每個人又發了一捆女孩扎頭發用的橡皮筋，要求用橡皮筋把毛主席語錄本系在手掌上。領導反復強調，誰在受閱時“語錄本”掉了就是政治事故。我們一般都在“語錄本”上綁上幾條橡皮筋。在后來的每一次合練中，從沒有發現有人掉過“語錄本”。

那時我們的裝束也很有特點，上身還是著長袖軍裝扎腰帶，但軍褲都被統一剪成了不到膝蓋的短褲，很像《紅色娘子軍》里女紅軍的裝束。后來我們才體會到這樣穿著的好處，涼快自不必說了，最重要的是走正步踢腿是否伸直一目了然，不像以前穿長褲時腿稍微彎曲一點可以偷點懶。在北京訓練時，我們也是這身著裝，可以想象得到成千上萬條光溜溜的腿隨著一個節奏擺動時的壯觀景象。

臨近“十一”了，我們已經進入方隊合練階段，9月初的一個夜里，所有游行大軍到天安門廣場進行了一次合練。9月12日進行了第二次合練。與以往不同的是，在天安門廣場走了一趟后，按照慣例還有第二次，但在9月13日凌晨一點左右，部隊接到通知：為了不影響中央首長休息，游行隊伍不要喊口號了。第二趟合練也沒搞就結束了。在我們乘車返回駐地的路上，大家發現北京的街上與往常有些不一樣，不時有列隊的全副武裝的陸軍戰士在街上行走。對此，我們以為臨近國慶，是加強巡邏的原因。

在隨后的一周里，部隊不再去西郊機場合練了，每天只是分散在各處以連為單位安排訓練。一天晚上，我們幾十個戰士出公差，到西郊機場去拆除受閱部隊搭建的臨時廁所。汽車在西郊機場門口被攔阻了有一個多小時才被放行，進去后看到的情景很讓我們感到意外：機場跑道兩邊搭了許多席棚，席棚里點著馬燈，一排排的陸軍戰士睡在席棚里，旁邊都是他們的武器裝備。顯然，他們是為了控制或者守衛飛機場的。后來部隊正式宣布，因為蘇聯在邊境挑釁，國家決定取消“十一”國慶游行。

9月18日夜，我們乘車返回了保定。第二天，全部人員和裝備都拉到了滿城縣，在那里睡了一個多月的窯洞。一天夜里我在電臺值班，無意中收聽到了蘇聯的中文廣播，才知道林彪死了，這才明白國慶游行取消的真正原因。

雖然最終沒有能參加受閱，但是那段難忘的歲月對我來說總是記憶猶新，常常在夢里耳畔回蕩著天安門廣場游行總指揮的命令：“標語上肩，彩車發動，樂隊奏樂，游行開始。”常常在聽到《五星紅旗迎風飄揚》的軍樂時不由自主地踏步行進，常常在看到盛大的閱兵場面時仍能激動不已。作為一名有過26年兵齡的老兵，參加國慶閱兵是我軍人生涯中最重要的經歷，雖然那是一次未能完成的閱兵。

（許致卓摘自鐵血社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