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留戀

編輯: 童珮艷 / 撰文:張子曦 / 設計: Christi

你是我的留戀

編輯: 童珮艷 / 撰文:張子曦 / 設計: Christi

愛是氣味相投心有靈犀，愛也是肝膽相照山盟海誓，愛還是愿意為你去死，但更愿意為你燦爛地活著。

祁書瀾看上去和絕大多數的都會女青年并沒什么區別：細皮嫩肉，膚如凝脂。

但當她洗過澡穿著睡裙從衛生間出來時，熱氣蒸騰，腿上那塊硬幣大小的傷疤就會顯得愈加猙獰—四年前，曾有一發子彈擊中她，留下這難以磨滅的痕跡。

而這天早一點的時候，她從“南極科研圓桌會議”會場出來時，有個人叫住了她。

“祁書瀾？”不太確定的語氣，但似乎難掩期待與激動。

她就站住了，回過頭去。

面前是個穿著短袖T恤的男人，高大挺拔，精氣神特別好，見了她就笑：“真的是你啊！我還擔心別是看錯了呢。”

舊友重逢，祁書瀾照理應該特別熱情地回應他，但她一眼掃到對方胳膊上的長條疤痕，心里不由瞬間五味雜陳，神經亦緊繃起來，須臾間竟不知如何開口，只能機械地站著，愣愣望著面前的人。

對方也不覺得尷尬，笑著揶揄道：“這是怎么了，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我一眼就五月的晴天閃了電？”

祁書瀾這才松弛下來，忍不住笑：“佑卿你別逗，現在是八月好嗎！”

林佑卿拉長音“哦”了一聲：“原來你還記得我是誰啊……”

“記得，當然記得，絕不能忘。”

祁書瀾第一次見林佑卿是在2011年的利比亞。

彼時當地戰事正酣，她和兩個攝像深入利比亞開始第一線采訪，入住班加西一家國際媒體人聚集的酒店。

而林佑卿與攝像王浩寧就是隔壁房間的住客，兩人見來了國內記者，便主動登門打招呼，詢問他們有什么要幫忙的。

確實有。祁書瀾他們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林王二人就細致地講當地局勢、民俗風情甚至保命要點。他們吃不慣阿拉伯甜食，隔壁那兩位就愣是把僅剩的幾包榨菜方便面拿出來共享。

夜深的時候，小房間里常常充斥著方便面的香味，五個人窩在一起吃著面條講講每日的險境與奇遇，在戰火紛飛的大環境下，彼此建立起了堅不可摧的友誼，并且都不可避免地把每天的平安重聚當成是最好的恩賜。

曾有一次，祁書瀾和林佑卿去餐廳吃水果，對方問她：“為什么決定來這里，別是失戀吧？”

祁書瀾哈哈大笑，“理想！理想懂不懂！”但稍后有片刻沉默，“他拼命阻止我來，所以，現在確實分手了。”

林佑卿遞給她一個無花果，像是安慰：“小事而已。你看看外面，就知道這些根本不足掛齒。”

戰爭仍在繼續，由于住在相對安全的大后方，因此想要報道前線戰況，就不得不每天驅車四五個小時趕赴前線。

六月下旬，反對派與政府軍在蘇爾特交火。一行人打算及早前往，卻不料林佑卿與王浩寧租下的車出了故障，只能搭了祁書瀾他們的車奔赴目的地。

一路過去，雙方已經暫時停了火。做完采訪，祁書瀾打算進路旁的酒店趕一趕稿子，攝像王哥在后面收器材，還遠遠地喊：“幫我叫杯果汁，我這就過來。”

祁書瀾正要答應，忽然“突”一聲槍響，腿上一陣麻木，她還來不及反應，周圍機槍聲已驟然間密集起來，緊接著整個人被撲倒。

交火來得太突然，四周的平靜瞬間被打破。

直到槍聲漸遠，護住她的那個人才聲音顫抖著問：“你沒、沒事吧？”—林佑卿臂上的那條疤痕，就是撲倒她的時候被子彈擦傷留下的。

此后她行動不便，第二日便取道希臘離開利比亞，因為走得太匆忙，回國想念五人間的情誼時才發現，她其實無從聯系林佑卿。

而這無從聯系，一直延續到重逢的今日。

展覽中心門口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彼此來不及好好敘舊，只能互留了電話號碼。

而此刻，祁書瀾握著手機猶豫要不要主動聯系對方，手機屏幕竟似心有靈犀般跳出“林佑卿”三個字。

她接起來，對方笑意盎然，“李哥和你說了沒，明天咱們聚聚。利比亞回來后還沒一起吃過飯呢。”

祁書瀾當然不會拒絕，但到了指定地點一看，差點崩潰，“還嫌在外面不夠擔驚受怕啊，回來還特地感受槍林彈雨？”居然是真人CS。

不料男人們興致勃勃，“這叫憶苦思甜。”

祁書瀾不由狠狠“呸”了一聲，但還是穿戴完畢，一頭扎入萬惡的“戰爭”中。十幾個人分成兩組打突圍戰，五個真正經歷過烽火的人被分在一起。打到白熱化的時候，祁書瀾和林佑卿躲在墻角伏擊對手，但老半天沒人出現，兩人免不得面面相覷，祁書瀾正猶豫著要不要開口說點什么，忽然斜刺里闖出來一個端著激光槍的男人，說時遲那時快，她一個側身擋在林佑卿面前，猛咳一聲：“還、還你了……”

報完仇后的林佑卿蹲下來問“奄奄一息”的人：“就這么想和我兩清？”

祁書瀾避開他炙熱的眼神，側過頭去猶豫了一下，終于說：“不想。但舍不得你死。”

林佑卿愣了一下，不由失笑：“玩游戲都這么認真的人還真是可愛。”

祁書瀾自知入戲太深，不由尷尬得滿臉通紅，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自己找臺階下說：“我演技是不是超好！”

“嗯，超好。但如果不死就更好了。”林佑卿一臉春風般的笑意，“走吧，先去休息會兒。”

“嗯。”祁書瀾轉過身去。

“等一下！”

“嗯？”

林佑卿放下手里的武器，往前走了兩步，忽然一把抱住祁書瀾，用像春風拂過柳條般的聲音說：“謝謝你。”

以前我總以為在烽火連天的世界里，牽絆越少才越敢死。但現在才懂，留戀越多，才越要拼命活。而對我來說，你就是最重要的留戀。

CS大戰過后的24個小時，祁書瀾都在琢磨林佑卿那個結實的擁抱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看，這都不像是表達兄弟情誼啊，何況還配上了他那一臉無比蕩漾的笑。

祁書瀾越想越覺得對方心懷不軌。而羞澀的是，她對這不軌竟然無比期待。

果不其然，48小時后，對方打來電話邀她共進晚餐。

在江邊大廈頂層的西餐廳里，寒暄過后，林佑卿問：“我聽說，你們后來沒和好？”

這話本來多少有幾分無來由，但祁書瀾一下子就明白對方是在問她與前男友。“沒有，還是對這個世界的感受不一樣，沒有辦法勉強在一起。但也無所謂，像你說的，看看外面，就知道那些全是無足輕重的小事。”她覺得無須多講，換話題說，“你呢，我在電視上看過你幾次，去了烏克蘭？”

“埃及、烏克蘭，都去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精神渙散，不像2011年，做什么都恨不得拼了老命。”然后林佑卿頓了一下，“當然—也可能是你不在我身邊。”

祁書瀾手里的叉子頓了一下，想要波瀾不驚地說點什么，但大腦瞬間空白，心臟不可控制地像要從胸腔里蹦出來，是以唯有沉默。

林佑卿還在說：“我這兩年越來越怕死。從前只怕死了家人悲傷，現在還怕死了再也見不到你，沒有機會好好講我這兩年走過的戰地、躲過的槍炮，還有想念你的各種情緒。”他講完這話，臉上還帶著溫和的笑意。

但祁書瀾笑不出來，她只能側過臉去撐住頭，眼眶通紅。半晌回過頭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忽然對我說這個干什么？”

“你聽不出來這是表白嗎？”

“哪有人隔了這么多年才表白的，你都不覺得晚嗎？”

林佑卿“噗”一聲笑出來，“你嫌晚啊？那你早說嘛。”隨后他正了色，“說真的，以前我總以為在烽火連天的世界里，牽絆越少才越敢死。但現在才懂，留戀越多，才越要拼命活。而對我來說，你就是最重要的留戀。”

祁書瀾側過頭去忍住笑意，“但你還是沒有講表白的啊。”

“明明每一個都是啊。”

“哎喲，講講嘛。”

“我愛你。”

“嗯，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