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電子皮帶秤專家方原柏訪談錄

被采訪人：方原柏

采訪人：《儀器儀表用戶》 孫麗

地 點：北京

時 間：2015.02.28

方原柏老師（1942-），男，湖北黃岡人，著名電子皮帶秤專家，昆明有色冶金設計研究院教授級高級工程師，昆明儀器儀表學會理事長兼秘書長，中國衡器協會技術專家委員會委員，中國儀器儀表學會自控工程設計委員會常委；冶金自動化、衡器、儀器儀表用戶、自動化與儀器儀表、自動化信息等雜志編委；發表論文280余篇；由冶金工業出版社出版“電子皮帶秤的原理及應用 （1994年） ”、“電子皮帶秤 （2007年） ”兩本專著；由化學工業出版社出版“流程行業無線通信技術及應用（2015年）”一書；主要研究方向為自動化儀表及控制系統的設計及工程應用。

《儀器儀表用戶》：

請簡單介紹一下您的工作經歷。您在行業內工作多長時間了?

方原柏：

我1964年畢業于貴州工學院冶金系有色金屬冶煉專業，畢業后分配到位于云南省昆明市的昆明有色冶金設計研究院。由于文化大革命之前國內大學設置儀器儀表、自動化等專業的學校非常少，而當時設計院又非常需要有人從事這些專業的設計，所以我就改行從事儀表專業（現在通常稱為自控專業）設計。有色金屬冶煉專業在設計院是屬于工藝專業，在學校學習的內容是以物理、化學等基礎課程和有色金屬冶煉生產過程等專業課程內容為主，而儀表專業需要學習的是以電工基礎、電路等基礎課程和儀器儀表、自動控制等專業課程內容為主，所以有很多東西都不太懂，需要從頭學起。一直到現在，我依然保持學習的狀態。

2002年，我到了退休年齡，之后一直在原單位返聘，直到今年，我已經在設計崗位上工作了51個年頭。當年我們還在讀大學時，一個時髦的口號是“為祖國健康工作50年”，這是當年清華大學校長（后來的教育部長）蔣南翔在為體育教授馬約翰（曾擔任中華體育總會副主席）祝壽時所說的一句話，當時馬約翰教授已經80歲，為清華大學工作了50年，但仍然面紅身健。為此我感到很欣慰，我實現了大學畢業時自己的一個心愿“為祖國健康工作50年”。現在我的身體還好，去現場出出差都還可以，也還有精力學點新東西，所以還想再工作幾年!

《儀器儀表用戶》：

在以往的工作中，哪些事讓您記憶猶新?能否給我們簡單介紹一下?

方原柏：

在文化大革命的后期，開始吹過來改革的春風，有色行業開始引進國外先進技術，我們專業也開始接觸美國、日本的儀器儀表和自動化產品，學外語的風氣也有一點了。我在大學時學的俄語，那時也用不上了，怎么辦？學英語？一點沒學過，能行嗎？我想既然俄語能學好（在大學里我的俄語已經達到可以翻譯俄語資料的水平），英語一定能學好。下了決心，就從頭開始，請夫人教了26個字母的發音，就跟著廣播電臺的英語節目每天學。從1974年開始，學習英語幾乎沒有中斷過。三四年后，按魯迅先生說的學外語的方法，找來一份英文專業資料“硬著頭皮翻譯——硬譯”。第一頁我大概有四五十個不認得的英文單詞，翻譯工作實在是索然無味；堅持下去，待一個月后翻譯到十幾頁時，不認得的英文單詞就只有二三十個了，感覺翻譯不再是苦差事了；翻譯到二十幾頁時，不認得的英文單詞就只剩下十幾個了，攔路虎少了，自信心有了，學英語也不那么枯燥了。就這樣，幾年以后就感到自己的外語能力能跟得上工作需要，像臨時拿到英文技術資料粗略瀏覽一下就知道什么意思，可以簡單地做一些文字與語言的溝通，還為一些引進工程項目翻譯了幾十萬字的技術資料。特別是當我先后確定以電子皮帶秤、無線通信作為研究方向時，我自學的英語幫了我的大忙，能快速掌握國外先進技術的第一手資料，能將國外的先進技術與國內的實踐結合，從而使自己的研究工作走在相應領域的前列。前幾年，我主編了國家標準“有色金屬冶煉廠自控設計規范”，這也少不了需要用英文的地方，需要選取合適的專業術語作為規范的英文目錄，這個工作我也可以承擔。所以40年前下決心學英語，我自認為是使我能跟得上形勢發展最關鍵的一件事。

《儀器儀表用戶》：

像您這樣的行業專家，都積極致力于推動行業發展，您在這方面做過哪些工作?遇到過哪些困難?

方原柏：

作為一個邊疆地區的設計院，其設計實力是有限的，所以我主要的精力都放到本單位的工作上。但在最近六七年，我有機會參與國家標準“有色金屬冶煉廠自控設計規范”、“有色金屬礦山測控設計規范”的編制工作，為行業發展盡一分力。也正是因為參與了這項工作，有機會與有色行業各設計院、工礦企業的專家一起工作，也有更多的機會到國內大型冶煉廠、礦山參觀學習，結識了很多從事自控專業設計、研究、現場維護的朋友，增長了知識，也加深了友情。2012年，中國工控網委托我編寫一本“有色金屬生產過程自動化”的書，作為全國工業自動化人才培訓（IAAT）項目系列教材。我感到擔子很重，雖然我從事有色金屬自控專業設計工作五十年了，但實際接觸的只是這個行業很少一部分工作。如我主要是做設計工作，雖然有機會到生產現場參觀、施工、試車、調試，但畢竟與長期工作在現場差別很大；我接觸的主要是重有色金屬中的銅、鉛、鋅、錫，其余金屬接觸很少，鋁鎂及加工了解就更少了；而即使是談到自動化，它所包含的內容太多了，僅在設計院就有電氣、自控、計算機、通信等多個專業。所以要寫的很多內容都需要從頭學起。好在這本書的編寫內容中雖然以自動化為主，但也穿插了很多工藝專業的知識，而我是學工藝專業出身的，學習這方面的知識會比其他人快一點。

《儀器儀表用戶》：

這么多年一直在有色冶金研究院從事設計工作，您在工作上的有哪些獨特的體會和我們分享一下?

方原柏：

由于我是改行從事自控專業設計的，這個專業的很多基礎專業課沒有上過，改行特別吃力，怎么起步？難啊！最后想的辦法是先看設計院以往的設計圖紙，把圖紙一點一點看懂，不懂的地方問人；第二個辦法是到各類生產現場參觀學習，冶金工廠當然是重點看，化工、電力、水泥、制糖等行業的工廠也去看。當時我把昆明周圍幾百公里可能用到儀表的廠礦企業都走遍了，白天參觀，晚上記參觀筆記，不懂的翻書或者第二天再問人。像當年的昆鋼我就呆了一個星期，一個一個分廠、一個一個車間去看。生產現場用得多的是哪些儀表?他們是怎樣用的？我首先就要把這些問題搞清楚，就這樣走好入門的第一步。以后一有機會我也喜歡四處參觀學習，每一個生產現場都不同，有的使用了我沒見過的新型儀表，有的是用老儀表但用法獨樹一幟，有的是應用思路有創新。總之，參觀完后，幾乎都感覺到滿滿的收獲。

改革開放使我面對一種新的形勢，大量的進口儀器儀表和控制系統涌入國內，引進工程項目也比比皆是，英語是擺在我面前的攔路虎。好在已經開始自學了英語并達到一定的熟練程度，“硬譯”的苦日子似乎到了盡頭，慢慢開始享受翻譯英文的樂趣了。而且達到了一定水平，再往后也比較自如，不必刻意追求怎么安排時間學英語，只要結合工作隨時讓英語發揮作用就可以了，如可以邊看產品的英文說明書邊進行調試編程，可以看自己感興趣方面的最新英文資料。由于能做到這一點，對一些問題的了解就會深入得多。

設計院內雖然按業務范圍分成幾十個專業，但對每一個專業來說涉及的范圍仍然很寬。就拿自控專業來說，光檢測參數就有幾十種，再加上各類控制系統、執行器，需要學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我們常常說設計師像萬金油，什么都知道一點，什么都不精。所以在可能的條件下，結合工程設計，可以在整個面上找一點深入下去，這樣或許有可能帶動整體水平的提高。比如，我無意中找到的第一份英文資料就是關于電子皮帶秤，同時在設計工作中也常常碰到相關的問題，因此在這方面就嘗試深入下去，去現場也很關心這方面的問題，有機會也盡量負責電子皮帶秤的安裝調試，相關的英文資料也爭取多看一些，積累的知識多了，就一個一個為專題的寫了多篇論文，有關電子皮帶秤的論文先后寫了二三十篇。后來，在論文的基礎上匯總，于1994年、2007年先后由冶金工業出版社出版了“電子皮帶秤的原理和應用”、“電子皮帶秤”兩本書。2010年之后，無線通信技術興起，我參加了幾次技術交流會，聽了專家的介紹，又集中精力研讀了所有能找到的中文資料，翻譯了數十萬字的多家公司的英文資料，2015年1月，由化學工業出版社出版了“流程行業無線通信技術及應用”一書，該書面向生產現場的實際應用，或許會對設計院及生產現場的讀者掌握和了解無線通信這方面的技術有所幫助。

《儀器儀表用戶》：

您對年輕的設計師有哪些要求或建議?對于年輕人的成長，您是否會建議他們多寫寫論文并發表，以提升他們的學術能力?

方原柏：

現在的年輕設計師，我希望他們能練就多方面的工作能力，三五年后或八九年后能成為熟練的設計師。我認為設計師的工作能力主要包括設計能力、協作能力、動手能力、寫作能力、外語能力、演說能力和強健的體魄等。

在設計院，設計師的設計能力肯定是最重要的，要能又快又好地完成設計說明書的編制、設計制圖等相關的工作，要能耐得住寂寞和艱苦做好現場服務工作。

對設計師來說，協作能力很重要，因為在設計院內，要與工藝、設備、電氣、總圖、給排水、技術經濟等多個專業互提條件、討論方案、協商工作，在設計院外，要與業主單位、建設單位、安裝單位、監理單位、儀器儀表與控制系統的生產廠商等打交道，討論基建過程中設計、安裝、調試等方面出現的問題，這里需要相互尊重、平等協商、多溝通交流。

動手能力體現設計師的實際工作能力，現場碰到問題應該知道怎么處理，即使自己一時回答不了的，也知道該怎么找答案，知道該找誰問，知道該到哪里查找資料。通用儀器儀表和控制系統的調試、編程、組態應該掌握一些，即使是全新的產品，只要資料齊全，也有自信能干得下來這些工作。現在設計院的自控專業通常還有自己的自動化公司，承包工程項目，完成設計、訂貨、安裝、調試、組態、投運及部分現場維護工作。總之，什么都要自己動手干，這是非常考驗設計師動手能力的。

寫作能力本身就是設計師設計工作的一部分，各個階段的設計說明書是少不了的，各種工作完成或告一段落要寫個總結也是常有的事，評聘職稱要交幾篇論文更是絕不能少，這些都是設計師必須要做的。因此，設計師要對自己要求高一點，完成一項設計工作，做完一個試驗，研究一項技術，抽點時間寫個心得體會或者寫篇論文，花不了很多時間就能夠做的事，但是好處就太多了。我三十幾年前就某項工作寫了技術總結，如果沒有這份總結，我可能會忘得一干二凈，現在一看總結，就好像回到當年一樣，這項工作的具體細節還歷歷在目；在寫作的過程中，會發現工作有哪些不足，還要補充哪些內容和知識；有了平時就積累的這些資料和素材，評職稱要論文就不會發愁了。

外語能力前面已經說過一些，設計師的本職工作離不開英語，如今國際交流的工程項目越來越多，過去是歐美為中國提供技術和設備，現在是中國為國外提供技術、設計甚至成套設備，而且這樣的項目會越來越多，這些都要求設計師有較高的外語水平。設計師熟悉工程項目設計，如果外語水平高，能夠讓自身的綜合能力再上一個臺階，目前，這樣的人才還是比較少的。

演說能力是必不可少的，設計師有很多機會與人交流，討論方案、設計交底、現場人員培訓等等，都要求邏輯性強、口齒清楚、善于表達。需要設計師演說的場合很多，因此一定要把握住機會，磨煉自己。

強健的體魄是很多年輕的設計師忽視的問題，他們自持年輕體力好，生活極不規律，又不注重常年持之以恒的體育鍛煉，這種活法連自己都對不起，更不用談工作。工作不是只干十年八年，而是要干一輩子。我們現在是60歲退休，等到你們退休時，可能會推遲到六十四五歲呢！我希望年輕的設計師二三十年后身體仍然健康，而且精力要旺盛，干得動。

《儀器儀表用戶》：

您認為工程設計技術下一步的發展趨勢是什么樣的?

方原柏：

過去十年里，很多設計院的工程項目堆得做不完，這一兩年，形勢變了，進入“新常態”，以往的好日子可能不會再來了。不少設計院項目少多了，而大型化的項目會多一些，技術含量也更高了，設計師的時間會比以前充裕，這就要求設計更加精細。

面向設計工作向大型化、智能化的發展，面對安全、節能降耗、環保優先的要求，要將傳統的自控技術與信息化結合起來，提高企業的管理水平。比如普通的儀器儀表原來只提供單一的工藝過程參數信息，現在要提供數字化的多參數信息，以進行自控設備、工藝設備的故障診斷和預維護功能，使設備運行更安全、生產周期更長。

由于控制室趨于集中成一個或少數幾個中央控制室，加上設備的大型化，使現場自控設備到控制室的接線距離更長、數量也更多，用于轉接電纜的接線箱、接線柜的數量也增加，因此也大量增加了潛在的接線故障點，造成了系統運行的安全隱患。流程行業無線通信技術節省了大量配線電纜和橋架，可以為整個控制系統提供比以往更多的過程信息，從而簡化了工程設計，減少了現場維護工作量，提高了控制系統管理水平，所以可以說，流程行業無線通信技術代表了未來自控技術的發展方向。

《儀器儀表用戶》：

現在的市場上，國內外儀表企業品牌眾多，在做選型或向業主建議時，您會秉承一個什么樣的原則?

方原柏：

從我們的設計工作來看，大型企業，對自動化儀表可靠性要求高的，資金充裕的，主要是以選用國外品牌為主的思路，其余的情況則可能是以選用國內品牌為主的思路。這里有一些特例，比如一般的溫度儀表，如熱電偶、熱電阻很少有哪個工程直接選用國外產品的。隨著國內儀器儀表行業的發展，自動化儀表選型傾向于國外品牌的狀況正在逐步轉變，國內一些發展比較快的產品，比如國產DCS系統，在冶金、化工、輕工、水泥等行業已經由中小型企業擴展到大型企業，由技術含量低的企業擴展到高技術含量的企業。我們身邊的一個特大型企業，本世紀初進行全流程技術改造時，雖然輔助流程選用的是國產DCS系統，但主體流程選用了大量的國外DCS系統。經過這十年的運行檢驗和對比，基于價格、服務、系統升級等方面的考慮，他們今后將以國產DCS系統替代進口DCS系統。

這項工作得一點一點來做，國產儀表的質量真正提高了，用戶自然會用他們的產品，但這個過程需要時間，只能慢慢來，急不得。國產DCS走到今天已經用了二十年，但離占據中國市場多半份額還有一定差距。

《儀器儀表用戶》：

中國儀器儀表學會產品信息工作委員會的儀控工程網(www.gongcheng365.cn)和微信平臺為行業服務。從工程設計工作的角度講，您是否會從網絡和微信渠道獲取信息，或者通過這樣的平臺進行技術交流?您認為行業網絡和微信平臺如何開展工作，能夠對設計師更有幫助?

方原柏：

一些新的信息平臺在不斷推出，豐富了從事技術工作的人群獲取信息的手段，從網站、郵箱到現在的微信都是這樣。網站現在有很多，要辦出特色，能吸引讀者，關鍵是內容，前幾年我在一些網站上有博客，上面發布了一些論文和隨感。微信我也很喜歡，目前也從微信獲取一些信息，我也在朋友的幫助下在一些微信平臺上發布一些論文和評論，但目前還不是太多。微信的特點是方便和快捷，只要有一點時間，隨時隨地都可以瀏覽，發布和接收信息也非常及時，對設計師應該是有幫助的。

《儀器儀表用戶》：

您對學會的工作有什么意見或建議?

方原柏：

學會工作的主要內容是作為溝通用戶和生產廠商之間的橋梁，對用戶來說，要向他們傳遞自控行業新技術、新產品的信息，反映他們的需求。對生產廠商來說，要有一個平臺，讓他們能夠向用戶展示他們的新技術、新產品的信息，深入了解用戶的需求信息。所以對于那些自控行業的主流廠家，對于那些擁有最新自控技術和產品的生產廠商，可多組織他們參加面向用戶的技術交流會。

學會還有一個任務是培養人才，為用戶舉辦各類技術交流會是其中的一項工作，另一項是通過學會主辦刊物為會員提供展示自己工作成果的平臺。

中國儀器儀表學會產品信息工作委員會作為一個二級學會，一大優勢是其主辦了正式出版的自控類刊物《儀器儀表用戶》。該雜志的特點是面向生產過程的實際應用，這是非常好的。雜志一方面為學會會員，特別是來自生產過程一線從事自控專業的人員提供了一份學習他人經驗的資料，另一方面也為他們撰寫文章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渠道，幫助他們修改文章及提高寫作水平，如果每年都有幾位或十幾位作者能在本刊發表他們的首篇論文，這將是學會工作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