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雪

歐陽冰云

①我守著季節(jié)的變換，等待著江南雪舞的曼妙，已經(jīng)很久很久……猶如守著永恒，任由歲月變換。

②秋天，江南棉船小鎮(zhèn)的秋天。阡陌縱橫的道路無限延伸，像一雙雙神奇的臂膀擁抱著一望無垠的棉田。我的姐妹，系起了棉布圍裙，浩浩蕩蕩地走進棉田。一朵朵雪白的棉花在她們的指尖盛開、飛舞。豐收的喜悅和汗水匯成棉田外那片龍湖，龍湖滋潤著江南，也滋潤著江南如雪的棉花，充實著江南人的夢想和世界。

③潔白的棉花在奶奶纖細、干枯的指尖綻放，在奶奶的懷抱里盛開。奶奶坐在地里剝棉花。含苞待放的棉花，包裹在青褐色的棉桃里，奶奶用纖細的手指一掰，雪白的棉花朵兒就在奶奶干枯的手掌中悄然綻放。奶奶把剝好的棉花裝在篾簍里，棉花一點點積累，一點點增高，不一會兒工夫就像堆砌好的雪堆。雪白的棉花飄落在奶奶的發(fā)絲上，染白了奶奶的青絲，奶奶就這樣一直剝棉花，直到滿頭白發(fā)，雙手失去了知覺。奶奶是在棉花盛開的深秋離開我們的。那夜，她坐在燈下慢悠悠地剝棉花，棉花一簍簍擺在奶奶面前，她就坐在潔白的棉花堆中，剝著剝著，再也沒有醒來。棉花在奶奶的指尖恒久地盛開，一朵一朵……

④我在那個深秋背著簡單的行囊，離開了江南，去追逐自己的夢想。在中原遼闊的土地上，我看見大片大片的麥子和高粱，延伸向無邊無際的天空。我穿梭在麥地里，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淺薄。金黃的麥芒刺痛了心里柔軟的底線，我躺在麥禾上哭泣，我牽掛江南美麗的雪花和溫暖的棉花。糧食滋養(yǎng)著生命，棉花溫暖著身體、精神和靈魂。奔波的日子，我夜夜擁抱著溫暖的棉被，那是愛的錦囊，是母親千萬里的牽掛。

⑤江南又一個雪花飛舞的季節(jié)，我歸來。層層疊疊的雪花覆蓋著江南的棉田，寒風張著貪婪的臂膀，像是要將時間留住。江南棉船小鎮(zhèn)像一首經(jīng)典的歌謠，在龍湖的碼頭上漾蕩。我坐在龍湖的船上，凝視著江南雪中的棉船，心中的歌謠在紛飛。此時此刻，我像一個純情的江南少女，滿懷心事地吟唱。雪花深處，該是怎樣熱鬧的豐收場景？該是怎樣熱烈而豐富的過往？瞬間沉淀成一片純凈的畫面。

⑥棉花的枯枝還殘留在風雪中。雪花飄落在棉花的枝杈上，遠遠望去，像是盛開的棉花，雪白雪白的，滿滿一地，讓人心生許多驚喜和溫暖。奶奶撫摸過的棉花，在雪地里盛開，它們仿佛知道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的寒涼，義無反顧地開始了靈魂的蛻變。

⑦大朵大朵的雪花覆蓋在奶奶的墳頭上，那是棉花的精魂，在恒久地追憶著奶奶。江南雪，從奶奶的身邊一直鋪開，鋪向遙遠的天際。雪夜，我聽到雪花在我的窗欞下低低地哭泣，寒風從門窗的縫隙里探著腦袋張望，瞅準了棉被的邊緣，從床沿溜進我溫暖的被窩。瓦楞的縫隙里，有雪花鉆進來的響動，在靜寂的寒夜里發(fā)出隱秘的聲音。我蜷縮在溫暖的棉被里，里面散發(fā)著奶奶的氣息，柔情、親切、溫暖，這種氣息一直在夜晚撫摸著我，環(huán)繞著我。我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奶奶像雪花一樣飄過來，在黑夜中落定在床沿上，撫摸棉被和我。我不停地顫抖，雪花在我臉上融化，浸濕了棉布枕頭。

⑧冰天雪地，銀裝素裹，到處回蕩著相對的命運。棉船小鎮(zhèn)的人們紛紛背上了棉被衣物，在雪花飛舞中走向他鄉(xiāng)。只有漫天雪花在嗚咽。雪花的歸宿是土地，而棉花卻選擇了背井離鄉(xiāng)。

⑨枯枝在雪地里顫抖、呼叫和哭泣。棉船失去了他的孩子，那個在棉船這塊土地上耕種的孩子。離鄉(xiāng)的腳步，踏上了尋夢的遠方。枝頭的雪花朵朵，猶如棉花盛開的美。此刻，卻寂寞、冷清。

⑩無邊的雪將天地合一。溫暖的棉花將寒冷的身體包裹，無論是在故鄉(xiāng)還是在他鄉(xiāng)，棉花都將像親人一般呵護著你。江南雪，棉花似雪，雪似棉花。那是愛的精魂，是夢的故鄉(xiāng)。

【閱讀訓練】

1.第③段畫線句“棉花在奶奶的指尖恒久地盛開”在表達上有什么作用？

2.請簡要分析第④段在文中的作用。

3.江南雪與棉花是文章的寫作的主體，而文章為什么用了大量的筆墨寫奶奶？

4.尋夢必將離鄉(xiāng)，遠方與故鄉(xiāng)永遠不能重合。請依據(jù)文本內(nèi)容，并聯(lián)系現(xiàn)實探究你對尋夢與歸鄉(xiāng)關系的理解。

（答案在本期內(nèi)找）

1.既寫出奶奶臨終前勞作時的情景，也寫出了溫馨、滿足在“我”心中留下了永恒的記憶。

2.①承上啟下。緊承上文固守家鄉(xiāng)的單調(diào)，引出離鄉(xiāng)尋夢的迷失，為下文的回鄉(xiāng)作鋪墊；②對比。這里寫到中原大地的麥子與高粱，與江南的雪與棉花形成對比，分別象征物質(zhì)與精神，麥子和高粱滋養(yǎng)生命，棉花溫暖靈魂，引發(fā)作者的深刻思考。

3.寫棉花是寫奶奶，奶奶的一生與棉花融為一體，“棉花飄落在奶奶的發(fā)絲上，染白了奶奶的青絲，奶奶就一直這樣剝棉花，直到滿頭白發(fā)，雙手失去了知覺”；寫雪也是寫奶奶，“大朵大朵的雪花，覆蓋在奶奶的墳頭，那是棉花的精魂，在恒久地追憶著奶奶”，那是最本真最純潔的靈魂。是奶奶把棉花和雪花勾連起來，把寒冷與溫情愛心勾連起來，也把現(xiàn)實和夢想追求勾連起來。

4.要點：①愛，在故鄉(xiāng)。家鄉(xiāng)有自己的親人，有自己魂牽夢縈的往事與精神寄托。②尋夢，有時要背井離鄉(xiāng)。③遠離產(chǎn)生思念，異鄉(xiāng)人的心中彌散著濃厚的皈依情結(jié)。④故鄉(xiāng)是外出尋夢者的力量源泉，回鄉(xiāng)可以使人獲得精神滋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