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最愛,此生最痛

文/愛麗絲

得知你生病的消息時，我正在陪前男友打游戲，家鄉的姐姐忽然發來微信：“有件事，你媽不讓我告訴你，可我覺得，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接著便是連夜的火車，徹夜難眠，我一個人縮在臥鋪被子里，整夜整夜地流眼淚。一切來得真的是太突然太突然！也太可怕太可怕了！

終于行程結束，我渾渾噩噩地從上鋪爬下來后，居然找不到其中一只鞋子，下車在即，列車上一遍遍地播報著到站通知，只有我，披頭散發地拖著行李箱，穿著一只鞋單腳跳著，還在滿車廂地找鞋子。

我好不容易找到另一只鞋，也已經來不及穿，就那樣在滿車廂人好奇的目光下，提著鞋光著一只腳下了車，像個滑稽的小丑。那是寒冬臘月，南方小城少有的飄雪天氣。

而我最難忘的，是終于見到你，在家鄉醫院的腫瘤科。

來之前我還特意在肯德基里化了精致的妝，因為不想讓你見到我憔悴。

可是你呢？明明十月國慶節我們剛見過面，你為了見我前男友，還專門染了一頭烏黑的長發，因為放化療，現在也全剪掉了。你坐在病床上，整個人那么瘦那么小，萎縮得像個小老太婆，只有看著我的眼睛是發光的。

我像沒事人一樣沖你笑，像平時那樣沖你嬉皮笑臉，摸你的腦袋：“呀，怎么弄得這么丑啊？這和我站一起哪兒像我媽啊！我這么美！”

我安慰你：“沒事呢！現在醫學這么發達，你這不算什么大病。”

而下一刻，我就躲進了衛生間里止不住地流眼淚，補妝，再出來笑容滿面地對待你。

再后來我偷偷坐在無人的醫院樓梯間給在北京協和醫院工作的小樓打電話，撕心裂肺地哭著：“我該怎么辦？怎么辦？”我仿佛要把心都給哭出來。

第二日我陪你回家，正巧親戚家辦喪事，你說不去不好，硬拉著我去了。親戚們大都知曉了你的病，一桌子鬧哄哄地慰問著你，交代你這菜不能吃那菜不能吃。

而真正的孤獨是什么，是即使身邊有再多人，再熱鬧，臉上掛再多的笑容，世界也仿佛只剩下了我和你兩個人，被投入了黑暗里，沒有任何人能將我們從黑暗中解救出來。

那種感覺，真的，真的是太痛太痛了！

為什么呢？從你生病到現在的這段日子，每日我都在問自己，為什么你會得這個病？又憑什么要讓你得這個病？

我恨！我明明已經這么努力地去生活了！為什么老天還是不能讓我幸福一點？小時候家里窮，爸爸沒工作也不管家，你總是被人瞧不起，身邊的親戚朋友們總會在我耳邊說：“唉，你媽這輩子真是太可憐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報答她！”

可就是這滿懷善意的“太可憐”三個字，是我從小到大最痛恨的一個詞！為什么你是個可憐人？為什么可憐的那個人是你？

所以我叛逆，我狠狠地朝著與你完全相反的一條道路決絕地生長著！你逼我好好學習，我非要天天上課寫小說；你教育我要節約用錢，我非要大手大腳，吃穿用度都要比同學好，因為我那可笑的虛榮心。我惡狠狠地朝你吼：“我才不要像你那樣穿得寒酸被人笑！”

我一點也不像溫順的你，或者說，我就是不要像你！

而多年以后你才肯和我講，你說那時候我上大學，為了給我湊學費和生活費，你在街上看到五毛錢的燒餅，都到了攤子前，要買的時候，又把錢拿回來了，因為舍不得。

你就是這樣，五毛五毛地省錢，把我這樣一個刁鉆任性的孩子養大的！

好在我后來終于長大了，懂事了。我還記得藝考那年，我上火車，少年輕狂地沖大包小包提著行李為我送行的你，說的那句：“你要等我，等我光宗耀祖！”

我說的是最俗的一個詞！光宗耀祖！這么多年，我這么努力這么辛苦，也只是希望有一天，我能成為你的驕傲！希望親朋好友再提及你時，不再附上“可憐人”的稱號。我希望他們說你幸福，因為有我這樣一個女兒。

去年，我終于談了可以論及婚嫁的男朋友，工作多年，也終于有了買房的積蓄。生活終于好像一點點長出了幸福的苗頭！

可是你病了，而且是那么嚴重的病！

而你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瞞著我。這么多個日子，你獨自一人拿著診斷書的那刻，是什么心情？會不會哭？一想到這些，我就心痛得難以自制！

而你瞞著我的那個月，我在干什么呢？你給我打電話，我總是很忙，不是忙著加班就是忙著看劇、逛街、刷微博……于是你挨個給親戚朋友講 ：“不要把我的病告訴她，她工作忙。”

林林總總，皆是心酸。

而今天，距離你患病到現在，也整整一年了，這一年，我和交往兩年的男朋友分手了，又零碎地遇到了一些挫折和瓶頸。我并沒有變得更好、更堅韌，甚至最初的自信也一點點地快被生活磨平，但不管怎樣，總算是挺過來了。

你是我此生最愛的人，所以請你，一定要好好的。

而我，一定會變得很好很好，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最后，感謝小樓曾在我困難的時候，給我的鼓勵和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