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發車

阿雨

駕駛室內，司機老金剛要準備泡面，助手大劉拽過老金的胳臂說，叫你過來吃你就過來，裝雞巴毛假！

大劉老婆給丈夫準備的飯菜既可口又好吃，老金跟著吃了好多次，也不知是吃的次數多了，還是怎么，總感覺有種熟悉的味道。

今天，老金又吃了不少。飯后，兩個人回到各自座位上等待發車。這時，幾個下日勤回家的調車員踩著點兒進到駕駛室搭車。

干了大半天活兒的調車員也不嫌累，上了車就東山一個虎西山一個狼地閑扯。大劉也不時地插上兩句，只有老金獨自悶坐在那里，像是回味飯菜，又像思考什么。

調車員都納悶，自從老金和大劉一個班后，老金話怎么突然變少了？背后曾問過大劉，大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老金原來是林區的大車司機，兩年前他離的婚，老婆不知去了哪里。去年老金所在的機務段解體，被分流到城里，至今還單身。

老金正發著呆，突然聽見調車員喊，劉大車，你怎么了？鐵路內部叫火車司機大車。

老金扭頭望去，見大劉兩眼半瞇，嘴半張著癱靠在副駕駛上，半個身子已經溜下了座位。

老金起身兩步奔去，拍打著大劉的肩膀，連聲喊，兄弟，兄弟！

大劉眼神迷離，氣息微細。壞了，不會是中風吧？老金連忙掐住大劉的人中，掐了半天，還是沒反應。他回頭說，快搭把手，幫我把他放倒躺一會兒！

膽小的調車員不敢上手，年紀稍大點的擠了過來，捧肩抱腿地把癱軟的大劉放躺在駕駛室地上。

蹲在地上，摸著大劉微弱的脈搏，老金手足失措。怎么辦？編組站附近沒有醫院，公路離著又遠……

請求發車！老金松開大劉漸漸變冰涼了的手，撲向操作臺，抓起話筒，焦急地連喊，編組站！51002次緊急呼叫……

電臺應答，編組站有，請講！

老金加快語速，喊，調車機副司機突發急病，請求立即發車搶救！

電臺沉寂了一下，又立即應答，你會的車10分鐘后本站通過，調度命令無權變更，請等等。

給我！一旁年輕的調車長搶過話筒，狠狠地罵道，放你媽的屁！人命關天！你爹病得要死你也等嗎？

電臺里，值班員沒了動靜，老金眼睛定在話筒上，嗓子冒起了煙兒。

半分鐘，又好像過了很久，電臺突然響起，51002次司機，編組站呼叫！

老金松開握緊的拳頭，接過話筒應答，51002次司機有，請講！

電臺里大聲說，我是值班站長，你先到信號機處待命。我在聯系，力爭給你發車！

明白！老金答應了一聲，一把將調車長按在正駕駛座上，說，你把車開過去，一會兒聯控好了，你來開車。

金大車！他好像不行了！

老金急忙蹲回地上，大劉脈搏變得很弱，臉沒了血色。

怎么辦？人工呼吸？

念頭一出，老金馬上跪在地上，先雙手壓兩下大劉胸口，又馬上掰開大劉的嘴，渡過一口大氣。一陣刺鼻的大蒜味涌進胸腔，老金幾乎控制不住，想嘔吐。

繼續呼吸，這張嘴和自己抽過一支煙。

繼續呼吸，這張嘴和自己一個酒杯喝過酒。

繼續呼吸，這張嘴曾經罵過自己。

這邊老金做著人工呼吸，那邊調車長監聽著電臺并瞭望著信號……

突然，調車長一個高蹦起，給信號了！

調車長話音未落，電臺響起，51002次發車記錄準備好了！

站臺上，助理值班員一手信號旗一手對講機，急促地喊，51002次3道發車！

調車長顫抖著用話筒復誦，51002次，3道發車，司機明白！

有救了！駕駛室響起一片歡呼，人們緊張的臉稍稍松弛。

倒站機徐徐啟動，電臺又傳出值班站長呼叫，51002次，經請示，調度指揮中心決定停發貨車，為你車讓道。請注意行駛，保證安全！

51002次司機明白！調車長激動地應答。

倒站機剛出編組站，調車長就呼叫前方站，東城站！51002次接近！

電臺應答，51002次，東城站1道停車！救護車在1站臺等候！并已通知病人單位及其家屬。

51002次，東城站1道停車！司機明白！調車長揮著話筒復誦，鳴起長笛，加大了馬力。

10千米的區間，倒站機風馳電掣。8分鐘后，緩緩停在站臺救護車處。人們把面條似的大劉抬下車。

救護車呼叫著開走了，駕駛室靜了。

筋疲力盡的老金呆瓜一樣望著窗外。這時，一個女人慌慌張張地跑進站臺，金大車眼睛一亮，急忙跳下車。

女人看著老金神色倉皇地問，我有事來晚了，他、他怎么樣了？

老金看著女人，小心地說，剛拉去醫院，應該沒大事，你別著急。

女人倒在老金懷里哭了起來，我的命怎么這么苦！

老金鼻子一酸，流下淚，說，我錯了，我好后悔，以前不該鬼迷心竅跟那女人瞎混，我對不住你。

老金攬著女人的腰，握著女人痙攣的手，女人大顆淚珠滾落兩頰。

老金拉著女人站好，用袖口擦著女人的淚，說，梅子，你快去醫院吧，有難處，找我！

責任編輯 高穎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