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大學博士生王磊光的“春節返鄉筆記”引發熱議,重要的已經不是筆記及其所描繪的鄉村本身,而是其能夠升級為公共媒體事件所反映出的一系列問題。
那些或共鳴或爭鋒相對的論述,一方面折射出正在積聚的某種集體性情緒與社會心理,其背后自然是復雜的社會經濟狀況——“去農/進城”正成為一種主導性趨勢,隨著鄉村及其所承載的物、景、情的逝去,安土重遷的祖訓愈發無效可笑,城市化已經成為裹脅絕大多數中國人的巨大勢能。而城市自身也在大規模改造擴容中面目全非,鄉愁不僅發生于某個具體鄉村,其也是當前這種劇烈城市化和城市升級運動中人們的普遍自然反應。
另一方面,其所折射的絕不僅是鄉村困境或“農二代”的個人焦慮,同樣呈現著當下主流城市發展中的內在困境——“蝸居/蟻族”現象的同步突顯不合時宜卻恰逢其時的拉扯出“全面都市夢”之裂隙與虛幻。曾經的美好愿景與自圓其說中卻也將捉襟見肘。與“回不去的鄉村”同樣真實的還包括“留不下的城市”。
與其在焦慮中糾結滑動于那無處安放的鄉愁,不如認真從容的反思“愁從何來,通往何處”?當我們找不到歸家的路,除焦慮外,更值得深思的是自己的如何離開,那個“熟悉卻陌生”的鄉村,那個不再能融入的“我”難道只是這個春節才形成的?當現實無情的扯下“城市浪漫化”面紗,我們如何自覺于另一種“鄉村浪漫化”,以及由此產生的靜態處理與常見割裂?
具體到筆者參與的當代鄉建,十多年來一直努力引導大批學生“眼光向下、腳步向前”,無論下鄉還是返鄉,都希望可以在關注“三農”中重新塑造“自我”。此外,當代鄉建還通過包括“市民下鄉”“農業進城”“愛故鄉行動”等方式,多途徑地為鄉愁提供一個積極且建設性的安放之地與發揮空間。在這個過程中,還希望可以改變視角,重新發現充滿多樣性和復雜性的鄉土社會與草根民眾。雖然他們在“掐草尖”的城市化進程中可能落敗,但沒有條件或閑情去悲情矯情的他們,畢竟屬于那片土地。廣大“草根”與更為寬廣的土壤融為一體,頑強堅韌的存在著,可能性和建設性一直辯證無聲的存在其間。
從個體、感性、短暫、遙望的鄉愁,到集體、行動、多樣、融入的鄉建,既希望挑戰由“悲觀-樂觀”“情怯-自信”所構筑的二元對立與定型化想象,還希望把“我”放低放回,自省于揮之不去的自憐自戀,對精英立場所主導的價值坐標與意義系統,做出進一步改變。
——潘家恩/《環球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