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鎖鑰半壁山

“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每每讀到唐代大詩人李白的《望天門山》，就不由得讓我想起黃石市境內的西塞山和半壁山。

詩人筆下的天門山是安徽省當涂縣境內東梁山和和縣境內西梁山的合稱，由于兩山分布在長江兩岸，夾江對峙如門，故稱天門山。

無獨有偶，黃石市城郊的西塞山和陽新縣半壁山也是隔江對峙，更為神奇的是兩山臨江面壁立江心，陡峭如削，如果不是上下游錯位30多公里，仿佛就是一座完整的山體。“突兀崢嶸半壁山，長江鎖鑰挽狂瀾，巍然門戶雄三楚，浪擊風雷出險關。”這首流傳已久的無名古詩描寫的就是半壁山。

神奇的傳說

半壁山又稱“半邊山”（光緒十五年出版的《興國州志》），在黃石市陽新縣城東25公里的長江南岸，富池口以西。孤峰昂首，懸崖如削，突兀江心，屹如關隘，與北岸武穴市（原廣濟縣）田家鎮互為犄角，形勢險要。

關于半壁山的由來，在民間有一個神奇的傳說。相傳秦始皇曾在黃石一帶劈山開江，當地民眾日夜搬運石頭，苦不堪言。有一個神仙憐惜百姓勞作艱辛，夜授紅線千百條，掛于扁擔之上，重百十來斤的石頭頓時輕如鴻毛，挑擔變得十分輕松。秦始皇發現后，立即下令沒收紅線，并將紅線束編成繩，成為傳說中的趕山鞭。秦始皇隨手一揮趕山鞭，大山一分為二，大江得以貫通。大山劈成兩半后，一半留在原地，就是現在位于長江北岸黃石市郊區的西塞山；一半順江漂流而下，直到富池口，就是現在的半壁山。于是西塞山與半壁山有“上半壁”、“下半壁”之稱。

半壁山一面臨江，懸崖高逾百米，蔚為壯觀。大江在此處突然被鎖窄，平水季節僅500多米寬，當地老百姓說，從半壁山劃船過江到田家鎮只要18槳。系萬里長江三峽以下最狹窄處，猶如咽喉門戶。

2005年5月，我曾隨同在鄂的全國政協委員乘“國汛一號”船考察長江河勢和長江經濟帶開放開發工作。順江而下，遠遠望去，半壁山聳立江中，硬生生地將長江河道擠向北岸，主航道似乎要通向半壁山后的一片洼地。臨近半壁山，有如“山重水復疑無路”之感。疑惑中，船繞過半壁山，江面頓時開闊，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參加考察的全國政協委員、原長江水利委員會主任黎安田告訴我，長江委曾有計劃打通半壁山后的洼地，以分泄江流，終因多方面的原因未能實施。

悠久的歷史

陽新縣位居鄂贛要沖之地，為武漢乃至湖北的東大門。陽新是全國少有的古縣之一，自西漢建縣迄今，已有2200多年歷史，不僅歷史悠久，而且過去地位非常高。西周時為鄂王轄地，春秋歸楚，秦屬南郡。漢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分南郡始置下雉縣，屬江夏郡。三國魏黃初二年（221年），吳孫權析鄂縣置陽新縣，縣治所在地因附近的陽辛山而名陽辛。此后，陽新縣曾三次析分，兩次合并，到隋開皇九年（589年）又與安昌、奉新兩縣合并為富川縣。隋開皇十一年（591年）富川縣并入永興縣。北宋太平興國二年（977年）以永興縣置永興軍。南宋改稱興國軍；元為興國路，隸屬江西行省，元世祖至元三十年（1293年）劃歸湖廣行省管轄；明初為興國府，洪武九年（1376年）降府為州，1914年改州為縣，因與江西興國縣同名而更名為陽新縣，沿用至今。歷史上，陽新（興國）曾管轄三縣，故有“興國地盤大，管到大冶屋檐下”的民諺。

半壁山也因其“踞長江鎖鑰，扼鄂贛咽喉”的重要地理位置，自古就成為兵家必爭之地。

據史料記載，漢末以來，孫吳大將甘寧、唐節度使楊行密、南宋民族英雄岳飛、元代紅巾軍首領徐壽輝、元末爭天下的朱元璋和陳友諒、明末清初的農民起義軍領袖李自成，都曾在這一帶馳騁縱橫。

影響最大的當數清廷鎮壓太平軍一役。1853年春，清廷為鎮壓太平天國革命運動，派安徽巡撫江忠源率水陸兩師駐守半壁山。1853年10月，西征的太平軍攻克九江后揚帆上駛，直取半壁山要塞，擊潰江忠源萬余部眾，繳獲其全部戰船。太平軍遂在山上結營，于江面橫貫鐵索、篾纜，以防清軍順江東下進犯天京。1854年10月，湘軍首領曾國藩遣兵東進，太平軍所在的半壁山江防首當其沖。由石鎮倉、韋以德率領的太平天國軍與湘軍中路軍彭玉麟部連番血戰，相持半月之久。1854年11月，湘軍南路軍羅澤南部移師與彭部會合，與太平軍守軍再戰。石、韋所部寡不敵眾，將士被砍殺千余，因舟覆溺死千余，從峭壁墜江數千，一時“平地血流，崖有殷痕，江之南岸，水皆腥紅。”其慘狀在多種資料中都有記載。半壁山失守后，太平軍迅速在山下重結營壘，加固橫江鐵索，湘軍水師仍無法逾越東犯。1854年12月20日，曾國藩親自指揮水陸兩軍夾擊太平軍，用新式洋炮攻壘，以火爐熔斷鐵索。太平軍腹背受敵，孤立無援，血戰中傷亡近萬，尸浮江面，鐵索沉江。湘軍亦遭重創，不少將領斃命。在半壁山西麓留下了太平軍“千人冢”葬墓。30年后的1884年，中法戰爭期間，兩廣總督張之洞曾奉清廷之命，派員至半壁山修筑4座炮臺。可見半壁山地理位置之重要。

意義最為深遠的當數發生在這里的抗日戰爭。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為保衛大武漢，國民政府在富池口一帶構筑江防要塞，半壁山以及對岸的田家鎮為要塞核心。時任第三十一集團軍第九十八軍一九三師三八五旅旅長的馬驥1989年在《武漢會戰》一書中回憶了當時守備半壁山的情況。1938年夏，日軍沿長江向武漢進攻，中日雙方在長江沿線分五路展開激戰。第九十八軍軍長張剛命令三八五旅接替十八師的炮團守備半壁山。當時，三八五旅轄兩個團，軍部補充了一個營的兵力，從三八六旅調撥一個團，另配兩個高射機槍連，從機械化炮兵第十團調撥一個營，總兵力達到7200人，超過了一個師的配置。與此同時，第二軍兩個師配以榴彈重炮和高射機槍負責半壁山對岸的田家鎮的守備。部隊戰士得知要對日作戰時，大家“熱血激蕩，士氣高昂”，簽名宣誓“愿與半壁山共存亡”。1938年9月，日軍陸海空聯合，瘋狂進攻半壁山要塞，并派出軍艦對半壁山陣地連續炮擊、飛機輪番轟炸，艦上炮彈與敵機炸彈密如雨注，守軍陣地炮臺上巨大的條石和石柱被炸得粉碎，步兵掩體經常被夷為平地，半壁山頂被削去一截。中國守軍頑強抵抗，激戰近一個月，重創日軍，使半壁山成為日軍難以逾越的天險。終因“軍事統帥部準備放棄武漢”，命令三八五旅轉移至梁子湖西岸，掩護統帥部撤退，才放棄了半壁山的防守。部隊撤退后，日軍怕中埋伏，仍不敢輕進，經過多次試探才于幾天后占領半壁山要塞。此役三八五旅抗日將士陣亡824人、傷278人。

深厚的文化

農歷三月初三，不是國家法定節假日，但在民間卻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特別是在壯族、侗族等少數民族地區，有著情人節、女兒節、歌仙節、花炮節之稱。在湖北江漢平原一帶最為流行的就是“三月三，地米菜（薺菜）煮雞蛋”。有一次，我出差到宜城市，正值農歷三月初三，好客的宜城人端來一大盤地米菜煮雞蛋。據說，吃了地米菜煮的雞蛋，一年到頭百病不生。

而在半壁山腳下的千年古鎮富池鎮，卻有個流傳了上千年、2012年被授予湖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節慶活動——“富池三月三廟會”。每到這一天，湘鄂贛三省邊區老百姓都會自發地會聚到陽新富池鎮，參加這一盛會。

據陽新縣的同事介紹，“富池三月三廟會”一般在富池鎮西南的甘寧公園舉辦，主要是祭祀東吳大將甘寧（當地人稱為吳王），活動包括祭拜吳王廟、為神像洗濯更衣、抬神像巡游、踏青游園、祭掃甘寧墓、唱大戲、民間歌舞表演、施齋飯、搶彩球祈福等。

史料記載，甘寧，字興霸，巴郡臨江（今四川忠縣）人，年少時好游俠，身佩鈴鐺，衣著華麗，人稱錦帆賊。三國時為東吳大將，屢建戰功，封為西陵太守、折沖將軍，領陽新、下雉兩縣，吳黃武元年（222年）在半壁山一帶與蜀軍作戰，不幸陣亡。百姓感其惠愛如澤恩，厚葬于半壁山后的軍山北麓。“文革”期間，甘寧墓被毀。1985年，富池鎮政府興建甘寧公園，并將甘寧墓遷至園內。順治六年（1649年）己丑科一甲第一名進士劉子壯（湖北黃岡人）在《富池鎮》一詩中寫道：“初日滄江宿雨醒，亂山無數一峰青，錦帆公館灰飛燼，幾點寒鴉送客行。”就是紀念甘寧的半壁山一戰。

在半壁山一帶，還保留有伍子胥營、“三絕”碑、滄浪亭、疊山書院、卷雪樓、富池驛樓、昭勇祠、“鐵壁”墨跡、懷坡閣等文化遺跡。其中“鐵壁”墨跡與懷坡閣與宋代大名鼎鼎的文學家蘇東坡有關。

據《興國州志》記載，蘇東坡被貶黃州任團練副使后，于元豐七年（1084年）四月調任汝州（今河南臨汝），途經江西時，興國知軍楊繪派當地名紳李翔（字仲覽）迎到陽新，在當地文人雅士的陪同下，來到半壁山一帶的銀山游玩，見山崖壁立，巍峨壯觀，欣然寫下“鐵壁”二字。明嘉靖知州楊祜將“鐵壁”二字仿刻在峭壁的巨石上。李翔等文人為紀念蘇東坡興國一游，修建了懷坡閣和懷坡橋。

在半壁山的絕壁上，更是留下古人題寫的“鐵鎖沉江”、“東南半壁”、“楚江鎖鑰”等摩崖石刻，見證了百年風雨，記載著世事變遷，令人感嘆。

“鐵鎖沉江”四個大字是清廷取得鎮壓太平軍戰役勝利后，由水師統領彭玉麟在半壁山北側的摩崖上書寫后刻上的，該摩崖面高3.5米、寬1.5米，右側刻有“咸豐四年秋九月善化楊岳斌衡陽彭玉麟率水師奪兩岸炮臺八破橫江鐵索七焚賊船二千有奇會長白塔齊布湘鄉羅澤南殺賊萬人于此”等小字。10年后的1864年，清總兵丁泗濱又在東北側石壁上橫書“東南半壁”四個大字。1884年，八國聯軍進攻中國，湖廣總督張之洞奉清廷之命，在半壁山建造江防炮臺，以防八國聯軍進犯武漢。清軍將領楊岳斌在半壁山北側峭壁摩崖上橫書“楚江鎖鑰”四個大字，并附刻“光緒十年甲申春正月，湘陰左光培、衡山許云發、衡陽魏綱奉命籌辦江防建筑炮臺，南岸三座，北岸一座，十月而功成，謹志之以不朽”。

如今，摩崖石刻和古炮臺遺址依然可見，成為長江沿岸一道難得的歷史景觀。

不朽的豐碑

如果說半壁山要塞是充滿硝煙的戰場，那么陽新長江干堤則是沒有硝煙的縛江長龍，是保障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水上長城。

陽新長江堤防起源于宋朝宣和年間（1119—1125年）的朝天堤，形成于清朝同治年間（1862—1874年）。由于陽新位于幕阜山脈北麓，境內峰巒疊翠，有七峰山、父子山、白馬山等八大山脈，30公里的堤防也因半壁山、尖峰山等山脈及天然高地分隔成四顧堤、海口堤、菖湖堤和富池堤，每一段堤的保護范圍有限，堤防也沒有明確等級，防洪能力不高，歷史上潰口時有發生。1926年四顧堤潰口后，次年集中大冶、陽新、蘄春三縣的紳士籌資，重新購置堤基，修筑新堤；1931年長江大水時，就有6處潰口，口門寬1800米。

1998年長江發生流域性特大洪水時，縣防汛指揮部先后對長江沿線的三洲民垸、復興民垸、牧羊湖反圍堤、網湖堤、蘆灘湖扒口分洪，減輕長江大干堤防洪壓力，保證干堤安全。盡管如此，陽新長江干堤仍然發生了45處重大險情。大水過后，黨和政府舉國債建設防洪工程，陽新長江干堤這個沒有等級的堤防也被列入了國家基本建設計劃，并分別按二級和三級堤防標準全面進行整險加固，工程總投資3.13億元。2007年通過湖北省水利廳主持的竣工驗收。

硬化、綠化、美化、亮化后的陽新長江干堤，堤形堤貌明顯改觀，彰顯了防洪和社會效益。2000年以來，陽新長江干堤沒有出現一處險情，沿江人民安居樂業。華新水泥集團公司等一批重點骨干企業先后投資陽新，促進了沿江地區的經濟發展、農村生產生活條件的改善和農業產業結構的調整。長江干堤建設成為沿江人民心中不朽的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