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雨中的溫榆河畔,唐園——一個代表中國20世紀50、60年代架上繪畫體系的私人收藏館靜靜地植根在這里,而唐園的主人正是那個在藝術圈無人不知的“藏家”唐炬先生,只是,不同于其他收藏家的是,收藏在他人生中的都是“注定的緣分”,而藝術品到了唐園,那些原本籠罩在價格數字下的生命才又復蘇過來。
以眼光獨到、出手“快、準、狠”為人所稱道的收藏家唐炬曾一度改變了中國收藏界的導向,人們曾猜測他有著怎樣的身份背景,抑或是后臺與學識。而實際上,他,來自民間。
出生于中國的文化傳承之源——山東,這塊人杰地靈之地賦予唐炬一個穩健亦善感、傳統亦現代的思維方式。他在父母言傳身教的文化和藝術澆灌中度過了自己的青蔥歲月,少年時擔任宣傳隊隊員,熱愛在粉筆上做雕刻的他或許也曾有過未來要成為“藝術家”的靈光乍現。
但是沒有,一個時代的轉身讓唐炬離開了精神的高地成為一個“下海商人”,一個以室內裝飾為商品的“有錢人”。可是有錢之后的生活是什么樣的呢?其實也并沒有不同,他依然可以坐在路邊的蒼蠅館子里一邊吃著幾塊錢的火燒,一邊計劃著上千萬的生意。
“我到北京來的時候,其實已經知道自己的路,那個時候我已經看好幾位非常有潛力的畫家,只是他們當時還不知道,原來他們的作品可以達到現在這樣的成就。有時候審美也是需要天賦的,這是與生俱來的,我雖然沒有跟著我父親成為一個從事繪畫的人,但骨子里依然有這種敏感。1997年前后,國內的油畫交易市場非常蕭條,油畫價格非常低,幾千元錢就能買到很好的作品。有一次,我甚至只用了100多萬元就占到了整場交易額的40%左右。”說話間,唐炬那標志性的黑色的鏡框后的雙眼淡定,一絲書卷氣中夾著縱橫家的運籌帷幄之感。
他的收藏是崇尚價值的收藏,從不聽輕信“忽悠”,而且一直堅持自己的審美不為市場的運作所左右,能詮釋唐炬這種理念最好的例子是號稱“鎮館之寶”的冷軍作品《蒙娜麗莎——微笑的設計》。幾年前,唐炬參觀全國美展的預展,一眼就被這幅畫所打動了,那種沐浴身心的震撼令他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眼前的女子,恬淡的微笑與手勢又遙遙地與幾百年前文藝復興時期的巨作相仿佛,更深入看下去,則是她縷縷的發絲,摩擦得略有些起球的毛衣,這些令人著迷的細節讓人感慨藝術家驚人的表現力,同時又像一種古典主義在今天的傳承和恪守。唐炬毫不猶豫地撥通了冷軍的電話,唐炬希望能把這幅畫作買下來。但是,當帶著70萬元的報價做這個交易時,很多朋友還是覺得這個價格太高了,簡直是天價。唐炬笑了笑沒說什么。如今這副作品已經有人出到1500萬元的高價。冷軍的身價在浮躁的藝術品市場里慢慢呈現出來,也證明了唐炬的眼光。
毫無疑問,在藝術的天賦異稟之下他還有一顆有著熾熱的心,所有的作品不論價格,一定是先觸動了這顆心,才能夠落腳到唐園。所以,在這個園子里,從墻角到屋頂,所看到的每一件作品都是有生命力的,那些蓬勃、呼之欲出的表達放肆的說著每一個畫面的故事,熱鬧非凡。
相反,那些藝術收藏中的貓膩與沽名釣譽之作則全都“不得入內”,唐園的收藏,從院子里高聳的那件來自藝術家魏曉明兼具優雅與傳統感的雕塑作品來說,已經表明這收藏完全出于“智者的任性”,“完全是因為自己喜歡,我每次在拍場的時候,都有種‘這幅作品應該納入我的收藏’的想法,才會去叫價,而且我收藏了之后基本上也不出手,所以作品到我這里來了,大家就鮮少關心它的商品價值了,而是更加關注它的藝術價值,這也是為什么我要做美術館的一個原因。”
對中國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的藝術家的實力派畫作情有獨鐘的唐炬,在“獨立”之前,曾擔當藝術家閆平的經紀人。在唐園,墻面般大小的閆平巨幅作品十分顯眼,從收藏價格上來說已經翻了不下十倍,但是唐炬說,“這是閆平重要時期的作品,它的價值應該走進美術館,如今已經不是市場價值所能衡量的了。我在山東的時候發現了閆平,她當時的那些作品已經是堪稱精品卻在以非常‘當地’的價格出售,但最重要的并不是這一點,而是,我認為應該讓更多人看到這樣的作品,于是我邀請她到北京來,事實上,來北京對她來說也是另外一個創作高峰期的開始。”幾年之后,閆平如他所言,一躍成為藝術圈里的黑馬。而此時,人人都以為即將名利雙收的唐炬卻悄悄結束了與閆平的合作,“歸隱幕后”,專心致志地“玩兒收藏”了。
自2005年開始,唐炬開始將手中的藏品梳理出一條專注于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出生的、有學院背景的中國實力派畫家作品的主線,建立起了清晰的收藏體系,并以美術館規格來不斷完善這個收藏體系,為此不惜“重金投入”。“這個收藏體系是從1980-2000年期間創作的典型的重要作品,這一時期國內藝術品市場還沒有形成,絕大多數畫家往往是出于對藝術理想的追求而投入到創作中去的,畫面純凈而感人。而我自己也同時在這個時代背景下長大的,我能夠感受到作品本身的真實與力量。目前,這個收藏體系已經基本完善,像艾軒、羅中立、何多苓、趙半狄、王沂東、冷軍等藝術家的重要作品已經都有了,原計劃要100件,現在也不差什么了,已經基本完整了。”
為了“集齊”這批作品,唐炬經常光顧拍賣行,關注這一時期內的海外回流作品,對喜歡的作品不惜一擲千金,在拍賣會上時常以“快、準、狠”震懾對手。
在唐炬的眾多藏品中趙半狄的作品《在那個早晨》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在那個早晨》是在保利拍賣行拍得的,這件作品的得到很有戲劇性,感覺是上帝在幫我。在現場,不止一個實力機構和藏家出手競拍這件作品,當時著名藏家王薇更是對這個作品志在必得,但是意外在電話委托溝通上出現了問題。而我面對這種情況,其實心中已經暗暗提高了預算。后來,經過數輪應價到了450萬時,到了我的手里。在那之后,王薇還好幾次通過各種方式聯系我希望得到這件作品。但是也不行,基本上到了我這兒,我就不會再出手了。而且這件作品對我也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因為趙半狄出生于20世紀60年代初,是當年新生代畫家中最有實力的代表人物,而這件作品是他當年最有影響的成名作,這對于完善我的收藏體系有一定的重要性。而且覺得畫中女孩可能是畫家的初戀女朋友,女孩變成了女人,畫家表現的就是這個過程,畫面表達了一種淡淡的憂傷,床上還有一抹不易發覺的紅。預展時這幅畫就抓住了我的眼球,撲面而來一股強大的力量,我在畫面前站了很久根本走不動,就是想擁有它。”他說,“這將是美術館殿堂級別的作品。”
而唐炬另一件著名的藏品——羅中立的油畫作品《年終》也有一段故事。2011年6月25日,唐炬在微博上亮出了這副自己收藏的作品,其后,在博友的一再追問下,他連發了13條微博來解釋藏品背后的一場香港官司。有理走遍天下,理虧的香港蘇富比最后撤銷訴訟,當庭和解,唐炬只按預估底價加傭金結清畫款,省下200多萬港幣。唐炬在微博中直斥香港蘇富比的言而無信,并慶幸當時自己心生“豪俠之氣”,以法律的手段維護了自己的權益,使《年終》體面還鄉。這一舉措為唐炬贏得了尊嚴,獲得了尊重,同時揭開了大陸買家在國際市場上維護尊嚴的序幕。
之前,著名畫家曾梵志的作品《最后的晚餐》和《協和醫院》,都在拍賣場拍出了上億的價格,最終拍得作品的據說還是來自歐洲的藏家。這樣的天價,讓所有人都為之興奮和激動,更有陰謀論者認為這是有幕后推手在“做局”。
唐炬倒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我覺得這至少證明歐洲的、大的收藏層面的人正在關注中國藝術家的作品。”樂觀中,他對這樣“天價”的看法也很理性,“至于什么人的什么樣的作品值這個價錢,我覺得那需要從另外的角度去判斷。我反而覺得可能是一種偶然吧。”
但是,作為一位資深藏家,唐炬還是經常要面對“價值”的拷問,他坦言,收藏確實為他帶來了巨大的經濟回報,但進入者絕不能僅僅以投資獲益為目的參與收藏,收藏的第一要義始終應該是藝術品本身。所以面對一幅作品,一個藏家首先要考慮的是喜不喜歡它,而不是它可以為自己賺多少錢。當收藏達到一定數量的時候,進行必要的梳理與調整,去粗存精——于是,在此時的“換手”中自有回報。
溫榆河的唐園,是唐炬實現夢想的第一步,先建立自己的藏畫館。這里收藏著他從自己總共幾百件藏品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冷軍、郭潤文、楊飛云、劉溢、閆平、王沂東等近100件作品,作為唐炬個人的永久收藏品。現在,他正在做一個基金會性質的機構,下步,他就要再把這些作品都拿出來,拿到公共平臺,建一個公眾的真正的世界級的美術館,完全對公眾開放,讓每個人都能欣賞到。這是唐炬目前最大的夢想,他說:“我希望能建造一座中國的奧賽,到時候老奶奶和孩子一起站在畫前,他們都能同時看懂眼前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