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5年前的夏天,廖一梅編劇孟京輝導演的《戀愛的犀牛》讓人們重新接受了話劇,也讓話劇重生。此后推出的《琥珀》和《柔軟》構成其“悲觀主義三部曲”,廖一梅也成為一代文藝青年的摯愛。她是中國的金牌話劇編劇,卻更崇尚低產(chǎn)、安靜和與心靈雞湯截然相反的心靈硫酸。
我以后不再使用“愛”這個字
幾年前的廖一梅,和人聊天聊得最多的是愛。
那時候,她把杜拉斯的話奉若圣經(jīng),“愛之于我,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欲望,是疲憊生活中的英雄夢想。 ”
她的話劇其實都與愛有關。《戀愛的犀牛》看重愛的力量,那是年輕特有的荷爾蒙;《琥珀》里,當你把愛的力量給出以后,你會感到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深淵,俯身看去會頭暈目眩;到了《柔軟》,不僅停留在情感關系,更開始對生命進行追問。
只是這幾年來,廖一梅已經(jīng)不再對愛有新的期待。
“2009年洪晃有一檔節(jié)目叫《亮話》,我去幫她做了一期。那一期很多觀眾打電話進來問情感問題,真把我給聽崩潰了——大家都認為是在談論情感,實際上我沒有聽到跟情感有關的任何事,大多數(shù)都是經(jīng)濟問題和生存問題。那天接到的所有電話,我都讓他們分手——你連誠實和勇敢的自我了解都沒有,更不要說去關心別人了。 ”
閉嘴是人類最大的貢獻
廖一梅的話劇臺詞都很適合編成心靈雞湯:“在我們的一生中,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柔軟是一把刀,刀的出發(fā)點來自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而刀的終點依然是內(nèi)心最柔軟的地方。 ”
就像失戀的女孩朝樓下扔一袋衣服,第二天小區(qū)里會出現(xiàn)好幾個穿得很像她的女孩。廖一梅不在微博微信上,微博微信上滿滿的都是她的語錄。
她本身卻非常反感這些社交工具。
“大家好像都是用這些東西把自己的生活填滿。每個人都出來說話,每一分鐘都出來說話,而且你知道你周圍的人在干什么,但是那些話有意義嗎?你認為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能用 140個字概括嗎?所以我覺得這個生活被這些東西充滿,對我來說是一個有壓迫感的事情。 ”
她不上、不看、不聊微博微信,也不會覺得被冷落。 “‘知道’是太簡單的一件事,搞一個‘不知道’,我覺得是很難的。我一點都不怕我‘不知道’。”她不會從微博微信中汲取素材,微博是先鋒,她的話劇也是先鋒。但兩者不會有嫁接。
她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短發(fā)、嬌小、說話輕聲輕氣,不愛在公眾場合亮相,踏踏實實地寫著自己的東西。作為一個創(chuàng)作者,她把狀態(tài)控制在勤奮和慵懶之間,剛剛好。她沒有和閨蜜吃吃喝喝買買東西打發(fā)掉的碎片時間:“我時間不夠用,特別希望能夠獨處,也需要大量時間獨處。我沒什么碎片時間。我遇到過很黏人的朋友,需要和你分享一切想法、隨時隨地的遭遇,這樣的人我很難跟他做朋友。 ”
她寧愿自己的話是心靈硫酸,而不是油膩的雞湯,喝了會痛,會難受,但腐蝕過后,誕生的是另一個自我。
保持低產(chǎn)是編劇的美德
保持低產(chǎn)是廖一梅對這個世界的貢獻。15年來她只寫了三部話劇和一本小說,“有人說我不算多產(chǎn),其實這中間我也寫過小說和電影。我是一個誠實的作者,最討厭的事就是說廢話。這個世界上重復和無用的信息已經(jīng)太多,如果不是非說不可,我覺得閉嘴是對人類更大的貢獻。 ”
去年,廖一梅的名字出現(xiàn)在姜文的《一步之遙》編劇團隊之中時,不少人還是吃了一驚。用廖一梅自己的話說, “《一步之遙》是姜文的導演生涯中,第一次有女編劇參與創(chuàng)作的劇情長片。 ”
這是擱筆三年后,廖一梅的重新爆發(fā)。一向習慣獨處的廖一梅在劇組一待就是 4個月,“仿佛回到了大學時光,每天除了睡覺大家都在一起。 ”
一個編劇不寫作,痛苦嗎?廖一梅說:“三年沒寫東西是在享受獨自的時光。在城市里,每樣東西都挨得太近,可我喜歡那種一眼望去好幾百公里外有一座山的感覺。城里的人小心眼兒是有出處的,因為空間小,誰都希望自己是舒展的、自由的。但其實,在北京,只要開車一個半小時,就有這樣的地方。我常常自己一個人去,站在山上會覺得人真的太不幸了,這么寧靜美麗的地方人居然沒有心情來享受,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忙到?jīng)]有時間和自己待在一起了。 ”
她喜歡低產(chǎn),也完完全全可以停下來,“那種不能停下來的人,是因為自己不在工作中就找不到存在感了。其實這件事我兒子對我挺有啟發(fā)的。那天他跟我說,現(xiàn)在很多熊孩子搗亂是為了刷他們的存在感,我說你說得太對了,我都很大了才明白人會為存在感付出一切。以前我都不知道有存在感這個詞,但他從10歲就知道有存在感,而且其實存在感可以解釋一切。那些要死要活沉醉于痛苦愛情的人其實就是需要存在感,歡樂是存在感,痛苦更是,而且是會顯示你與眾不同的百分之百的存在感。 ”
她真的不需要還用寫作來刷存在感。
女人和女人可以有新關系
女人和女人之間,一般聊透了下面這三件事,就差不多能成為朋友——減肥、買衣服和男人。可廖一梅跟郝蕾做了十幾年的朋友,從不聊這些。
她是她的御用女主角,她是她的金牌編劇。廖一梅和郝蕾不聊減肥,卻可以讓郝蕾因為演出廖一梅的話劇,而缺席金馬獎加冕女主角的時刻。
《戀愛的犀牛》當年驚世駭俗,一眨眼 15年過去,今天看仍覺得驚心動魄。第一次演這個劇時,郝蕾 23歲,初出茅廬,她說那時候年紀小,理解力不夠。到了今天,也沒刻意去想不同之處:“隨著當下的理解去演,就是最好的,因為你回不到從前,也去不到未來。”廖一梅補充道:“你說得太對了。 ”
她們惺惺相惜,但在一起不聊男人,不聊減肥,甚至不聊孩子。那些大部分女人相處時津津樂道的話題,她們都不感興趣。她們說彼此不是一般的閨蜜,也不需要閨蜜:“因為我們都挺強的,不會遇到一件事情沒有主見。 ”“所以,我們不需要對方提供經(jīng)驗。 ”
說到與郝蕾的相處方式,廖一梅說,“我們不是閨蜜型的人,比如有事沒事打個電話,約人逛個街啊吃個飯啊。我和郝蕾不是這樣的朋友,我壓根兒也沒有這樣的朋友。 ”
郝蕾對廖一梅說:“你的戲只能我來演,一點不夸張,因為我演了兩部你的戲,比別人都多。我演的時候,特別知道你在說什么,臺詞背后你想要表達什么。 ”
廖一梅有時候會去看郝蕾演的電影,看完卻不會給她意見:“郝蕾不需要意見,她自己心里面清楚。 ”
我不會是一個狹隘的母親
廖一梅早早結婚生子,她和孟京輝的夫妻檔至今被視為中國當代戲劇界無法代替黃金組合。對此廖一梅急急否認:“我結婚不算早呀,我30歲才結婚。”她說,平和與與前衛(wèi),都是真實的自己:“我沒有躲藏,我把自己非常坦白地寫在了戲里,那是最真實的我。人不見得非要走到一個極端不可,這就是我的生活。 ”
廖一梅的兒子今年 13歲。13年來,廖一梅都覺得“有了孩子會改變一個女人”這個觀點是被人神化的。
“我不認為孩子能給一個人帶來最本質的改變。他就像你身邊的一個朋友,不足以讓人生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且很多人有了孩子以后不但沒往好變,反而變得更壞了,更自私,生活被局限了,反而會使原本更開放的女人進入一個更封閉的空間。 ”
她要爭取做一個不狹隘的母親。
首先她只希望孩子愉快,“把自己的生活寄托在孩子身上是愚蠢的想法。我就是把孩子當朋友,相愛而不互相占有,希望他能成為相對完善愉快、能自我平衡的孩子。 ”
兒子一周歲的時候,廖一梅創(chuàng)作了兒童劇《魔山》。除此,廖一梅并沒有刻意為孩子做過什么,“孩子的出生沒有豐富我的創(chuàng)作,也沒有影響我的創(chuàng)作。如果說影響的話,可能就是有時候我的寫作會被他打斷。”孩子很懂事,敲門進來后對媽媽說,“我就是進來抱一下。 ”
“有一次我出差回家,好幾天沒看見兒子,我把會議都推了,一直等著他從幼兒園回來。那天兒子沖進家門卻說,媽媽我要去朋友家玩兒。我說,媽媽好幾天沒看見你了,咱們一起玩兒吧。我兒子想了想說,媽媽那這樣吧,我邀請你也去朋友家玩兒。我知道有的母親聽到這樣的話會感到失落,但我當時長出了一口氣,一顆心落了地,我知道他不依賴我也會很快樂,我覺得很安心,我覺得這是健康的母親心態(tài)。 ”
所以,當兒子對他說,“媽媽,我很沒意思,你能不能多陪我一會兒?”廖一梅會老實說:“沒意思的多著呢,慢慢接受吧。 ”
少女心
作為交換,科萊特要把定期收到的鮮花,以散文的形式分別呈現(xiàn)。于是,有了《花事》;
同樣享譽法蘭西的薩岡,十八歲便以一部《你好,憂愁》成就文壇;
還有,杜拉斯,因為《情人》的存在,至今仍閃著與眾不同的光。
寫《花事》時,科萊特已近遲暮,卻能讓人在一字一句中,讀出少女的俏皮與天馬行空的想象力;而薩岡,六十九年的時間里,她始終如一地保持著任性妄為的稚童姿態(tài);杜拉斯的模樣,或許我們不夠熟悉,但《情人》中的那個法國少女,會像烙印一般久久印在很多人心里。
一顆少女心,確實不會因為年齡和容顏而改變。比如對裸粉色執(zhí)著的愛,這個被公認為最柔軟的色調,可以窺探到你內(nèi)心深處,那顆還帶著些許羞澀的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