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3年4月1日早上,媽媽突發腦溢血,正在搶救。醫生給我們看媽媽的腦部CT,腦溢血面積太大,我們都被嚇住了,只有爸爸那么堅定,說了3句話:“全力救她。”“用最好的藥,請最好的專家?!薄鞍c瘓不要緊,只要她活著?!蹦翘熘埃覐奈从X得自己的父母之間是有愛的。
從有記憶開始,爸爸永遠都是白襯衣中山裝,整齊干凈,頭發紋絲不亂,說話輕言細語。老了,依然衣著講究,我從未見他像別的老人那樣穿著老頭衫短褲出過門。一輩子做宣傳工作的他,戴著眼鏡,有著骨子里的驕傲。而做保管工的媽媽,有著讓我們姐妹倆羞慚的大嗓門和夸張表情。在我看來,他們兩個人,語言沒有交集,總像是相互容忍著才能把日子過下去。
手術后,媽媽只能說出只言片語,卻能認出爸爸來。我們請人在家里幫著護理,但只要爸爸在,都會幫她擠牙膏刷牙,為她梳頭。這時,我才知道,這幾年來,爸爸每晚都為媽媽做頭部按摩。
這有點顛覆我的認知。年輕時,爸爸晚上睡覺不能離人,媽媽上晚班的夜晚他很難捱,所以媽媽特意從廠里的核心部門換到了邊緣的保管部門。那時,媽媽是強壯的,爸爸是羸弱的,總是媽媽照顧爸爸。現在,媽媽開始變得依賴爸爸,常常在夜里把他叫醒,讓他坐在一旁陪著。我們勸她有事就叫我們或叫阿姨,她卻像孩子般委屈:“不行,我就要叫他來?!?/p>
半年后,媽媽的主治醫生上門來看望,感嘆說:“你們照顧得太好了,真沒想到她能恢復得這么好。”那一天,爸爸緊緊握著媽媽的手。
前幾年,媽媽突然當著我們的面,抱怨爸爸從不牽她的手,過馬路也不牽。當時,我覺得挺矯情的,一輩子沒牽手都過來了,現在才在意??墒?,某個傍晚,媽媽悄悄跟我說,過斑馬線時爸爸牽了她的手。
那天,我去鷹嶺公園散步,看到合唱隊的老人們在練歌,想起爸爸也曾在那兒唱歌排練的情景。那時,媽媽每天閑逛于各大商場,爸爸則每日西裝革履地參加各類表演。相遇在一起的時間,他們就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你媽又買了一堆沒用的東西回來”;“你爸吃飯太慢了,總嫌菜不下飯,他自己來做好了。”現在,我才明白,那根本不是要我解決問題,而是他們在互相發嗲。
我給爸爸發了條短信,提起他的唱歌隊。很快,他回復:“那些都是以前無事時的消遣,現在完全不需要了。我現在守著你媽媽,就夠了!”
原來,短的是故事,長的是人生。故事填充的只是些微空隙,大段的空白需要包容和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