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賣的寶石

陳小平

劉若蕊和馮燁熱戀了一年多，開始談婚論嫁。劉若蕊別的都能湊合，唯獨在婚房上不肯將就，堅持要買一套一百多平米帶落地窗的房子。買這樣一套新房，光首付費就得八十萬。

這可難壞了馮燁，他的積蓄全部加在一起，還不到首付的五分之一。無奈之下，馮燁只好向母親徐雅芳求助。

徐雅芳是個退休教師，她和兩年前病逝的丈夫省吃儉用攢了大半輩子，只存下三十萬元。徐雅芳打算用這錢為兒子操辦婚事，聽馮燁說買房缺錢，就把三十萬元的存折給了他。

馮燁接過存折，愁眉苦臉地說：“這點錢，離首付還差著一大截！”

徐雅芳勸兒子：“凡事要量力而行，你做做若蕊的工作，買套小一些的吧。”

“沒用的，沒用的！”馮燁連連搖頭，“我把嘴皮都磨破了，她還是非要買大房子不可，否則就不結婚！”

聽了這話徐雅芳雙眉緊鎖，說：“我跟你爸結婚時一無所有，但我們相親相愛，一直過得很幸福……”

馮燁聽得不耐煩，插嘴道：“媽，如今是二十一世紀，您不能老拿過去說事。我喜歡若蕊，不想失去她，您就幫幫我吧！”徐雅芳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我的全部積蓄都在這張存折上，實在拿不出更多的錢了。”

“媽，您能不能把那塊寶石賣掉？”馮燁指了指母親臥室里的保險箱，眼巴巴地問。

從記事起，馮燁就知道家里有一塊稀罕的寶石，母親從不拿出來示人。直到現(xiàn)在，馮燁也沒見過，僅僅見過裝寶石的木匣。那是一個明代永樂年間的紫檀木匣子，圖案精美。馮燁認識一個外號叫瘦猴的古董商，前幾天他向瘦猴描述了紫檀木匣，瘦猴說光這匣子至少就值二十萬。

見兒子打?qū)毷闹饕猓煅欧紲喩硪患れ`，連連搖頭說：“不行，那塊寶石絕對不能賣！”

馮燁鐵了心要把寶石弄到手，便扯住母親苦苦哀求。徐雅芳經(jīng)不住兒子軟磨硬泡，最后答應把裝寶石的紫檀木匣賣掉，但那塊寶石無論如何不肯出手。看母親態(tài)度堅決，馮燁只好作罷，他心想：一口吃不了個胖子，先把紫檀木匣賣掉再說。

當徐雅芳轉(zhuǎn)身開保險箱時，馮燁偷偷記下了密碼。

馮燁捧著紫檀木匣去找瘦猴。經(jīng)過鑒定，瘦猴確認紫檀木匣是明代永樂年間的，專供皇家收藏御用珍寶。瘦猴當即花二十五萬買下了紫檀木匣。

隨后，瘦猴問馮燁：“上次你說匣子里裝著一塊寶石，咋沒拿來呀？”

馮燁說：“那塊寶石，我媽不肯賣。”

瘦猴眨巴著小眼睛，慫恿道：“小馮，如今古玩類寶石走俏，拍賣價一漲再漲，你可要抓住機會啊！”

馮燁被說得心癢難熬，決定把寶石偷出來賣掉，到時木已成舟，母親也沒辦法。

這天，馮燁趁徐雅芳外出，打開了保險箱。保險箱里有一個橢圓形的錦緞包。

馮燁取出錦緞包掂了掂，約莫有三兩重。這么大的寶石，一定能賣個好價錢！馮燁按捺住心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錦緞包……可是，當他看清手中的東西時，不由驚呆了——呈現(xiàn)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塊光溜溜的鵝卵石！馮燁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就拿到日光下仔細端詳。瞧了半天，就是一塊鵝卵石。

母親苦苦珍藏的，竟然是一塊鵝卵石，這怎么可能？馮燁皺著眉頭琢磨了好一會兒，忽然明白了：翡翠開采出來時，外面往往包著一層風化皮，要弄清翡翠的價值，必須把風化皮切割開來。或許，這是一塊帶皮的翡翠……

想到這兒，馮燁揣起那塊寶石興沖沖去找瘦猴。瘦猴接過寶石，只瞅了一眼就還給了馮燁，“開啥國際玩笑，居然拿一塊鵝卵石來蒙我！”

馮燁不死心，試探道：“猴哥，你切開來瞧瞧，也許寶石藏在里面呢。”

“切個屁，如果連鵝卵石和寶石都分不清，老子還怎么在古玩行里混！”瘦猴氣得滿臉通紅。

就在這當兒，徐雅芳給馮燁打來電話，說保險箱里的錦緞包不見了，問馮燁有沒有拿。徐雅芳連聲音都變了調(diào)，仿佛丟了價值連城的寶貝。馮燁滿腹狐疑，難道母親不清楚錦緞包里是一塊鵝卵石？

帶著這個疑問，馮燁急匆匆往家趕。

回家后馮燁把錦緞包還給徐雅芳，困惑地問：“媽，你知不知道，這里頭裝著的是一塊普通的鵝卵石。”

徐雅芳把錦緞包緊緊捂在胸口，一字一頓地說：“在你眼里是一塊鵝卵石，在我看來卻是無價的珍寶！”隨后，徐雅芳講起了鵝卵石的來歷：

三十一年前，徐雅芳高中畢業(yè)后到四明山小學當教師，在那兒認識了從城里來支教的大學生馮浩。兩個年輕人朝夕相處，深深愛上了對方。當時，徐雅芳和馮浩雖然處在熱戀中，但彼此的親密接觸僅限于背地里拉拉手，他們悄悄約定，在相戀一周年紀念日那天，為對方獻出自己的初吻。

紀念日的前一天晚上風雨大作，氣象臺預報山區(qū)可能發(fā)生泥石流。由于四明山小學建在半山腰，教育局要求在校住宿的學生立刻轉(zhuǎn)移。接到通知后，馮浩頂著風雨去找徐雅芳，準備和她一起回學校。

徐雅芳所住的村子和馮浩所住的村子隔著一條小河，河上有一座石拱橋。當徐雅芳來到河邊時，發(fā)現(xiàn)石拱橋已被洪水沖垮，馮浩正站在對岸急得團團轉(zhuǎn)。風雨越來越大，根本找不到渡船，馮浩只能獨自上山。

馮浩估計自己今天可能回不來，臨走前他從河灘上挑了一塊光滑的鵝卵石，在上面深情一吻，然后用力投到了對岸。徐雅芳會意，撿起鵝卵石，也在上面吻了吻。就這樣，一對熱戀的青年隔著滔滔洪水在暴風驟雨中給了對方美好的初吻。

當天下午，在學生們轉(zhuǎn)移的過程中，一塊巨石突然從山上滾落，筆直地砸向一個學生。千鈞一發(fā)之際，馮浩沖上去奮力推開那個學生，自己卻被石頭砸中……馮浩被送到縣人民醫(yī)院急救，命是保住了，但醫(yī)生說他的脊椎受了傷，可能要在輪椅上度過余生。馮浩不想拖累徐雅芳，決定跟她分手。可是，徐雅芳不離不棄，一心一意守護著他。

為了照料病床上的馮浩，每天上完課，徐雅芳帶著一只手電筒和一根木棍，跋山涉水往縣人民醫(yī)院趕，次日天剛蒙蒙亮再匆匆返回。從四明山小學到縣城要走幾十里山路，有些路段崎嶇陡峭，甚至還有野獸出沒。徐雅芳不怕這些，因為她的懷里揣著那塊象征愛情的鵝卵石，這塊鵝卵石給了她無窮的勇氣和力量。

在徐雅芳的精心照料下，馮浩奇跡般地站了起來。不久，徐雅芳和馮浩結了婚，他們把那塊印有初吻的鵝卵石看作無價之寶。馮浩用祖?zhèn)鞯淖咸茨鞠皇⒎霹Z卵石，后來還專門為此買了一個保險箱。

馮浩病逝后，藏在保險箱里的紫檀木匣成了徐雅芳心中的圣物，那寄托著她對丈夫無盡的懷念……

講到這兒，徐雅芳輕輕撫摸著錦緞包，對馮燁說：“這塊寶石不能賣的原因，現(xiàn)在你該明白了吧？”馮燁聽得心潮起伏，他含著淚不住地點頭。

當天晚上，馮燁把“寶石”的故事告訴了劉若蕊。劉若蕊也深受感動，她明白了一個道理：真心相愛才是婚姻最大的幸福。不久，馮燁和劉若蕊買了套二室一廳的婚房。舉行婚禮前，馮燁從瘦猴那兒贖回紫檀木匣，鄭重地還給了母親。

（此文獲第三屆“吳根越角‘善文化新故事創(chuàng)作大賽”優(yōu)秀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