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年
責編王童來電話問我,“你怎么想起寫這樣一篇小說呢?”是呀,我已經十多年不寫小說了,忽然拿出一篇“討論死亡和靈魂”的玩意兒,讓文友奇怪。我自己也得想一想為什么。俗話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大概因為我84歲的腦袋里已經在思考生命之可愛了。
1953年,賀龍、老舍率領的“中國人民赴朝慰問團”來到志愿軍部隊,在一次聯歡會上,老舍講了個笑話:“從前有個財主,怕死,不準家里人說‘死字兒,非說不可的時候,就用‘喜代替。這天給財主做壽,大女婿祝愿他長命百歲,財主問,‘百歲以后呢?回答‘喜啦。二女婿祝愿他活二百歲,財主又問,‘二百歲以后呢?回答‘喜啦。三女婿最聰明,祝愿他活得像丈母娘的裹腳布那樣——永遠不洗!”引來哄堂大笑。
那年我22歲,自然跟著大家一起譏笑怕死的財主。我們最瞧不起的就是怕死。戰友們的口頭語是“輕傷不下火線,重傷不哭”。流血叫“掛花”,好比戴大紅花。犧牲是“革命到底”。還有一條不成文的戰術:如果敵人的炮火太猛烈,就不惜一切代價向敵軍發起沖鋒!跟敵人扭打在一起,讓它的飛機大炮失去目標,消滅一個(敵人)夠本,打死倆賺一個。這是志愿軍戰士的生死觀。
62年之后,美國一位身患絕癥的富翁花錢跟醫院訂立合同,把自己冷凍起來,等待醫學進步,10年、20年,或者100年后,再把他復蘇、治愈。我國一位女作家,身患胰腺癌,她的女兒同樣花錢把母親活著冷凍起來,等待醫學進步。這種做法,遠遠超過了那位“怕聽死字兒”的財主,卻沒人譏笑他們,為什么?
因為生命可貴。“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人乎?”中國的皇帝天天讓人高呼萬歲。農村的孩子起名保根、鎖柱,也是寓意好養活。我的兩個小哥哥都夭折了,父母給我起名大年,不求別的,只希望多活幾年。老百姓跟皇帝有天壤之別,但是生命同樣可貴。
也因為醫學進步很快,器官移植乃至“冷凍病人”都成為現實,祛病延年普及民間,“怕死”改謂“養生”,也就不是笑話了。
我很敬重醫生。“非典”肆虐北京的時候,數以百萬計的“流動人口”走了個干凈,誰都可以躲避,唯有醫院敞開大門接受發燒病人,一天就有上百名醫護人員被感染,也絕不退卻。解放軍還調集軍醫進京,直到戰勝這場突發的怪病。今年西非爆發“埃博拉”惡性傳染病,一些國家禁止游客前往,還撤離使館人員,我國又派出醫療隊,在當地建立醫院,收治成千上萬的感染者。這種不避艱險、救死扶傷的行為,也促使我提高了對生命的認識和尊重。我的老伴兒就是一位內科醫生,相處幾十年,幫助我了解醫德和醫學知識,我因而喜歡寫醫生。
小說可以虛構,細節很難編造,掌握豐富生動的細節,是作者的“柴米油鹽”。這個短篇,我“融入”5個小故事,為了好看。還奢望哪位導演看上它,改編成電影,就更好看了。
責任編輯 王 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