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亞諾老人的秘密

程剛

這是納爾遜河的一條支流，當地人將其稱為“尼斯”，是印第安語“吉祥”之意。尼斯河邊有個小小的渡口，擺渡的是斯亞諾老人。最近，斯亞諾老人有了煩心事——尼斯河北岸發現了油氣田，一家石油公司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開發。按理說這事和他無關，但斯亞諾老人不這么認為。他在這個渡口生活了60年，靠一條木船擺渡為生，開發北岸的油氣田勢必要在河上架橋通路，而大橋的選址就在渡口附近。如此一來，他的飯碗就難保了。不行，不能讓他們在河上架橋！斯亞諾老人打算到鎮上狀告石油公司。

一個孤老頭子與一家實力雄厚的石油公司對簿公堂，這豈不是以卵擊石？況且，石油公司與尼斯鎮簽有協議，開發油氣田鎮上將獲得一大筆補償，還將一次性解決就業問題。毋庸置疑，這是小鎮發展的千載良機，怎么會因為一個老人的生計而隨便喪失？

然而，議會裁決的結果是：斯亞諾老人勝訴。議會一致認為，斯亞諾老人在渡口已經生活了60年，且方圓15千米以內沒有第二戶人家，因此他對渡口及周邊的環境擁有使用權和處置權。任何人不能以任何借口剝離老人與渡口及附近樹木、草地、池塘、路徑等的依存關系，這是有悖人道的侵權行為。況且，在小鎮與石油公司所簽的協議上并沒有規定石油公司可以隨意動遷所涉居民。于是，協議補充一項：只允許石油公司在渡口下游30千米處架橋。

這個看似荒唐的結果出乎石油公司的預料，但渡口下游30千米處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地點，因此石油公司接受了議會的裁決。

不料兩天后，斯亞諾老人又向小鎮議會提出異議，要求架橋地點再向下游推延2～3千米。石油公司和議會都覺得這個要求有點過分，石油公司提出可以在鎮上給老人提供一處住房和一筆豐厚的養老金，希望他能放棄這項要求，但遭到老人的拒絕。議會就此又進行了一番裁決，最終老人的要求得到滿足，但他也落下了“固執的老頭”的綽號。

其實，只要斯亞諾老人自己不說，沒有人知道他如此固執的真正原因。

尼斯河是一條多么幽靜的河啊！它的大部分隱匿在茂密的叢林中，像一位待字閨中的少女。初夏，蘊積了一冬的融雪會使它豐腴起來，斯亞諾老人的渡船也因此變得歡快起來。其實，擺渡并非老人生活的全部，他只是借以了解外部的世界，向渡河人訴說森林與河流的奧秘。但有一個秘密他一直未向任何人透露：這個渡口附近生活著一群可愛的河貍。這是一群喜歡安靜的家伙，大約有十五六個家族，100來只。河貍是大自然的建筑師，它們喜歡在溪流上筑壩，以保持賴以生存的水位，它們喜歡過太平的日子，從不惹是生非。然而，河貍那身珍貴的毛皮和分泌的河貍香卻常常給它們招來殺身之禍。

斯亞諾老人與這群河貍相處了幾十年，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感情。他常年劃著木船沿河巡視，以保證尼斯河周邊那些溪流溝汊、池塘免遭破壞。冬季一封河，斯亞諾老人躲進自己的小木屋，河貍也躲進溫暖的巢穴。他知道這是小家伙們最幸福的時刻，第二年開春將有一群新的生命從水里探出圓圓的小腦袋。眼看河貍的種群一年年壯大，活動范圍也不斷擴大，老人在高興之余不免擔憂起來。一旦河貍的存在引起外部的關注，可能會招致滅頂之災。可以說，老人的生命已經融入了這片森林、這條河流和這些小生靈中，他反對在渡口附近架橋修路是為了給河貍保留最后一片家園。

當然，斯亞諾老人的秘密最終還是暴露了，但結果并非像他預料的那樣糟糕。政府在尼斯河上游以渡口為中心成立了河貍自然保護區，斯亞諾老人被任命為第一任管理員。如今，老人已去世多年，人們在渡口上立了一尊塑像，是斯亞諾老人懷抱著一只可愛的小河貍的形象。但事實上，斯亞諾老人這一輩子也不曾抱過河貍。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