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菊梅
每每想起常香玉,我腦海中總是浮現(xiàn)溫潤而澤、清香四溢這樣的詞語,想起和她共事的點點滴滴
1983年,河南省婦聯(lián)設(shè)立少年兒童發(fā)展部,隨后,兒基會應運而生。為了籌謀資金,少兒部的同志們勤勉敬業(yè),徒步、騎車、搭乘,串機關(guān)、下企業(yè),整日風風火火,東奔西走。
在一次籌集活動中,我們遇到一位老人,他深情地向我們講述了常香玉義演捐獻戰(zhàn)斗機,籌資設(shè)立“香玉杯”培育梨園后生的壯舉,并建議我們邀請她“出山”。當晚,我和少兒部的同事玉英、瑞云就登門拜訪常老。聽我們說明來意,常老爽快地說:“孩子們的事,說辦就辦,后天,咱就帶劇團到中原油田去慰問。”
那天一大早,我們開著一輛普通的小面包車去接常老。她家客廳很小,中央掛著一個裸露的燈泡。我們進去的時候,常老正在收拾餐桌——一個脫了漆的方形木桌,上面放著一碟咸菜、半碟豆醬,還有半個沒吃完的涼饅頭。看著眼前的一切,我默然無語。一位聲名遠播的大家,平素的生活竟這么簡單!
那個年代,河南還沒有高速公路,我們走的路有兩段正在修補,因此一路顛簸,到濮陽時,已是下午5點了。晚飯后,想著第二天演出任務繁重,我和同伴商議,讓常老早點歇息。
等我確認好第二天的安排,準備回房間休息時,經(jīng)過常老的房間,發(fā)現(xiàn)她的愛人陳獻章老師在臥室門前的小板凳上坐著,我頓時有些吃驚。陳老師小聲告訴我:“老常正在看稿子,我在這兒當門衛(wèi)。”說完哈哈笑了。
我一時有些慚愧,心想肯定是因為稿子沒有打印,字跡不好辨認。孰料第二天才知道,原來稿子完全是陳獻章老師根據(jù)常老的思想理念、語言風格重新擬就的。
在慰問大會上,常老的講話簡練深刻,娓娓動人。她說:“兒童就是明天,為了明天的美好,希望大家都獻點愛心。”說這話時,她的聲音帶著磁性,極富感染力。
慰問演出的樂團班子,雖是常老臨時調(diào)用的,但陣容整齊,熱情洋溢,配樂可謂珠聯(lián)璧合。常老連續(xù)多段的演唱,字正腔圓,運氣酣暢,以聲繪情,詩意雋永,令人叫絕。臺下的職工都聽得如癡如醉。
正是由于常老的努力,演出結(jié)束后,工會主席代表全體職工當場宣布為基金會捐款20萬元。20萬元啊,這在20世紀80年代的中國,可是個天文數(shù)字!那一刻,我的內(nèi)心除了溫暖和感動,還有對常老人格魅力深深的敬仰。
翌日上午,在工會主席的陪同下,常老走進了鉆井現(xiàn)場。那里曠野茫茫,雖是夏天,卻因鹽堿,草色發(fā)枯泛黃,地上顯得斑禿。工人們滿身是汗,臉龐被烈日鍍得黑紅黑紅的。看到常老,他們迅速圍了上來。常老對他們說:“你們辛苦了!不管白天黑夜,不管風有多大,也不管天有多熱,你們都堅持施工……”常老的話音剛落,一個略顯稚氣的年輕人,可能是心有感觸,就急忙說:“常老師太了解我們了!我們在荒郊野外,與家人聚少離多。有時候幾個月才回去一趟,夜里望著月亮想孩子,白天瞅見太陽想爹娘……”聽著工人掏心窩子的話,我心里有些酸酸的,但看著常老毫無架子地和工人拉家常,我又感覺那畫面很美麗。就是在這樣感情濃濃的氛圍中,常老放開嗓子,為鉆井工人唱起了豫劇。
慰問結(jié)束后,我們帶著一張凝結(jié)著常老殷殷心血的石油工人捐贈的嶄新支票,踏上了返程的路。臨行前,油田后勤負責人在車上放了十幾個饅頭和一包切好的醬牛肉,作為我們幾個人的午餐。不知道是因為愉悅還是因為車速加快的緣故,下午3點我們就到了黃河北岸。
看大家都有些餓了,我們就在路邊的麥茬地里吃干糧。地上的土冒著煙,天上的云被太陽燒得像要化了似的,身邊的一棵小樹被曬得耷拉著枝葉,我們站在地里,還不時有飛蟲襲在臉上。常老的襯衣已被汗水濕透了,她拉拉衣角,用包干糧的報紙輕輕地撲扇著,和看起來風塵仆仆的我們相比,顯得那樣悠然自得。那一刻,看著鬢發(fā)斑白的藝術(shù)大家,我覺得有些愧疚,低聲向她道歉:“考慮不周,忘帶傘啦。”常老毫不介意,說:“咱都一樣。”說完手指著近在眼前飽經(jīng)歲月滄桑的黃河大橋說:“你看這橋,足下蹚水,身上跑車,哪怕烈日狂風、雪欺霜辱,它都磐石一般,堅定執(zhí)著。要辦成事就得有大橋的精神,咱這次去濮陽看看忙碌的工人,集點錢扶助弱小的兒童,一舉多得,值啦!”
故人已去,回眸淚流,常香玉大師一生行善,她的精神已成為一面旗幟。但愿更多的人,能順著這面旗幟的指引,繼續(xù)前行。
〔編輯:潘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