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愛麗絲

陳潤文

生活是大海，大海蘊珍珠。我似蚌，百事如沙，而悟如珍珠。隨處生活，隨時思索，隨手心得，便是粒粒閃光的珍珠。

打開書櫥，一陣發霉的味道夾雜著灰塵毫不留情地鉆進鼻腔。

多久沒碰它了？三個月吧，或者更久。視線從一排排書上掠過，卻沒有找到我想要的那一本。我無奈地笑笑，又仔細地重找一遍。

終于找到了，原來是被夾在了角落里，泛黃的書頁邊無精打采地卷起，遮住了我的視線。我遲疑了一瞬，輕輕將它抽了出來，放到桌上，捋平。

很普通的書。藍白相間的封面，水彩簡易地畫了一只烏龜和一只奇怪的小獸，旁邊站著一個穿藍色裙子的小姑娘。大概的確是舊了，整本書泛著舊舊的黃色，讓人無意間想到某一個久遠的夏季，麥草的清香混合著午后微醺的陽光，編織成一個綿軟的夢境，將人包裹其中。

我并沒有立刻打開，只是凝望著它，怕驚醒了這沉睡的美。思緒有些飄忽，漸漸抽絲剝繭綿延到無限遠……

幾周前去探望表妹，見她絲毫沒有病人的樣子，很享受地躺在床上看書。我翻了翻封面，是《愛麗絲漫游奇境記》。我關心地問了她的手術情況，她含糊說了兩句就開始給我描述這書是多么精彩。慌里慌張的兔子先生、專橫的王后以及略帶神經質的帽子匠……她繪聲繪色地說著，瞳孔里溢滿了驚喜與迷戀。

我靜靜地聽著。這本書我早已看過，當時和她一樣驚嘆于書中離奇的情節，一段時間后便棄之一旁了。現在回想起那個迷夢一樣的故事，還是不禁動容。我無意中向讀書的表妹投去一瞥，卻倏然間發現絲絨般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讓她本來烏黑的發絲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這一瞬間，我簡直把她當成了那個小小的愛麗絲。

這件事引起了我的好奇。我想知道故書重讀究竟會收到什么意外的禮物！

坐下，打開。熟悉的鉛字映入眼簾，我竟有些忐忑。

似乎沒有什么不同，依然是奇異而荒誕的故事，各種滑稽有趣的神秘人物，稀奇古怪的規章。在這本書里，我重新嗅到了那個古老夏天的味道，繁盛又落寞。心里涌起莫名的酸楚，卻又不知是為何。看完后，我好像突然變得很累，倒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我做了一個夢。

當年那個天真的小女孩已經長大，她的臉上露出因為各種壓力而造成的疲憊與冷漠。有一天，她再次來到那個有著幽藍色玻璃桌的大客廳里，卻再也找不到開啟神秘花園的鑰匙。最后，她對著黑漆漆的鎖，無聲哭泣。眼淚落在地上，映出多年前小愛麗絲的幻影。

她會慢慢長大。

漸漸不再討厭滿是文字的歷史書。

心口一陣灼熱，我一下從夢中驚醒，透亮的窗戶映出我疲累的面容。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那是我嗎？

我也曾有過童心，也曾有過近乎透明的純真，只是那些最為寶貴的東西，在我成長的過程中，已經悄然隱匿在了記憶的深處。我知道它們依然存在，可已無力搜尋。

也許，每一個人的心里，都藏著一個愛麗絲。當你尚處幼年，她展露在你的面前;當你漸漸長大，她也漸漸隱匿在你的心靈深處。但你知道她并未消失，她就在你心里的某一處，沿著你記憶的花園無憂無慮地游玩，不知冷寂，不知悲涼，蹦蹦跳跳地行走在時空的罅隙里。風吹動她美麗的裙擺，也吹動了你瞳孔深處的純真無邪。

也許你還擁有通往花園的鑰匙，只是你自己已經遺忘了。

如果還來得及，如果你還愿意，請握緊它，連同那個被遺忘于記憶的古老童話。

簡評

文中撲面而來的書香氣息渲染出一種濃濃的懷舊情思，正如作者所要表達的那樣，每一個童話都屬于我們的童年。那些與童話結伴的日子，那把通往秘密花園的鑰匙，會永遠在記憶深處熠熠生輝，守護每一個孩子內心的柔軟。

（崔益林老師 ?薦評）